第23章 章

第 23 章

馬蹄踏落, 濺起成片水花。

望着赤心河上無視着河流湍急,不斷向着遠處逃離的奢華馬車,又看了看河岸四周,正三三兩兩彙聚在一起, 朝着狹長小道鑽去的一衆百姓。

正騎乘在馬背之上的陳尋, 也不由得皺了皺眉。

他先前跟随黃勝趙穿渡赤心河, 趕赴茶山之時, 還曾見此地百姓依河而居, 過着較為安定祥和的農耕生活。

那時他還感慨過江北以農耕為主,民風之樸素, 實是要勝過以商業為主的江左。

但誰曾想短短倆月不到, 在他折返回此時,卻未再見到百姓農耕織錦,過着自給自足的安定生活,而只見到諸多百姓慌忙收拾自家細軟,奔走相逃。

且在陳尋觀察中,不止赤心河畔的農戶富商正向江北之外奔逃,就連江北邊境的川貝城及其周邊城鎮, 也有不少民衆向江左等地區逃離。

起初陳尋還以為是有他所不知的,大範圍的天災地難降世, 不然也不會出現大批百姓, 舍棄自身家園向外逃離一事。

但偏偏自他從川貝山陵出來後,沿路就沒見到過大日橫空,旱災陡臨;也沒有見過水沒四野,洪流泛濫;更沒有見過蟲災為禍, 難得收成等景象。

甚至在陳尋經過沿途村莊稻田時,還得見今年稻種皆長條健碩, 每串稻種顆粒也都飽滿非常,若不出意外,今年當時大豐收之年。

可就在這糧食産量一路向好發展的情況下,不僅沒有出現民衆多多耕荒于野,反是出現了富商貴族,平民百姓集體棄家奔逃的情況……

陳尋微微垂眸,拉動着手上缰繩,緩緩向一處隐秘小道行去,随後在見四下皆無人,他便是将馬匹往樹幹上一挂,擡手招出了居于心湖之中的仙鶴真靈。

瞧着因休息足夠,已是精神飽滿,渾身靈氣充裕的仙鶴真靈,方才面上還帶有些許憂色的陳尋,此刻也不禁微微松了口氣。

先前他出得秘境,本是打算騎乘仙鶴速速趕回趙府,但不知是那秘境中的禁空陣法有所古怪,還是他身體發生了什麽變化。

總之在出得秘境重新召喚出仙鶴真靈時,他便發現這仙鶴真靈始終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并且不管陳尋如何施法治療,也無發使其恢複半分。

也正是因此,在迫于無奈之下,陳尋也只得将仙鶴真靈再次收入心湖當中,而他自己則在川貝山陵之內,降服了一匹健碩野馬,欲以此騎乘回往趙府。

不過在他剛決定策馬疾馳回轉趙府時,陳尋又猛地想起自己在入得茶山前,曾因不确定回歸日期,發過書信寄回趙府。

書中他明言自己還需在外游歷數時,讓留守于趙府中的陳奉來等人,無需擔憂。

但在這書信發出後不久,他就解決了茶山一事,重新回到了川貝山陵之中。

念及川貝山陵距廣南城之間的距離,再加上自己當時并未選擇快馬加急送信,不出意外,恐怕他出得茶山之時,書信都還未送至趙府。

想到這,又加之當時跟随黃勝趙匆匆趕赴茶山時,他也未曾欣賞過多少沿路風景,也未曾作過一副畫作,這與陳尋當初留信說獨身一人,趕赴江北名山大川以作畫的話,終是有所相背。

所以在思量一番後,陳尋也放棄了急切趕赴回趙府,而是選擇一人一馬在川貝山陵間游走賞景。

如此過了月餘,直到半日前,因山路斷絕與畫紙欠缺,他才不得不從川貝山陵中鑽出,再次回到江北官道之上。

可也恰恰因為這一次回歸,才讓陳尋驚覺江北道應是出現了大事,或者說不能稱是江北道出了大事,而應是整個姜朝都出了大事。

至于陳尋如此肯定的原因……

陳尋翻身躍至仙鶴真靈背上,腦中也再次想起自己一路來,在官道上所見過的諸多場景。

富商棄金,農人不拾,金銀落地,恍若糞土。

這以往為世人所貪戀且苦苦追求的錢財,在這逃亡路上,卻顯得如糞土一般,無人拾取,無人注視,他們只關心自己能不能走得更快一些,馬車能不能跑得更快一點。

陳尋回想着他們面上揮之不去的惶恐不安表情,和哪怕腿軟身疲,也始終咬着牙繼續向前走,不敢停頓一瞬的模樣。

最後又念及從始至終都無有官府中人,前來将他們驅逐回去的情況。

哪怕陳尋沒有出手攔下一兩人問詢發生了什麽,但從這情形中,也能大致估摸出應是姜國,亦或是江北邊境的川貝城出了大問題。

也是于心中生有此念,陳尋才沒有再選擇繼續賞景觀山,慢悠悠地回趕趙府,而是打算速歸趙府,好向趙宸等人問詢清楚江北道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雖已下有早早回趕趙府之心,但在喚出仙鶴真靈之前,陳尋還是不由得為自己暗自捏了一把汗。

要是仙鶴真靈此時仍未恢複狀态,那他想要早早趕回趙府,便只能如先前追趕黃勝趙一般,用雙腿趕路。

畢竟他已是練氣後期,全速趕路的話,速度還猶在普通快馬之上,就是這樣不僅費鞋,費靈力體力,還費個人形象。

想着等自己出現在趙府門口時,是一副衣發披散,滿身灰塵,猶如街邊乞丐的模樣,不說到時趙宸等人怎麽想,光是他現在想想,就忍不住渾身抗拒。

好在這一次仙鶴真靈沒有讓他失望,在将其召出後,陳尋就感應到其狀态已是完好。

在念及自己不用醜态倍出地出現在趙府後,陳尋也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氣。

随即輕點鶴背,就要向天際飛去,但在仙鶴剛剛展翅,還未起飛時,他又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擡手便朝下方林木處劃出一道劍氣,在見束縛着馬匹的繩索齊根斷裂。

他才是收回目光,略帶感慨道:“你我雖相識不久,但一同食同游江北也有月餘,雖不似親友也勝似親友。”

“只是人終有一別,馬亦如此,如今我有要事在身,也沒有靈獸寵袋以收你。”

“所以今日解你束縛,放你歸山,望你自今日始,再無人所縛,可得自由。”

陳尋說完,不等身下馬匹有所反應,便把體內靈力往仙鶴身上一湧,直直沖天而去。

随着自己與馬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高,在仙鶴背上的陳尋,心中也不由得暗自惋惜了一會。

要知自他征服此馬以來,于山野之中游蕩,無論是險崖峻嶺,還是奔騰川流,他都能安然坐于馬上,不用憂心馬匹行走出錯,也不用憂心遇到危機禍事。

此馬雖為野馬,但于他而言,卻可謂之良馬,益馬。

只是他現今正處在赤心河域內,要是他仍舊選擇策馬歸趙府,哪怕他日夜奔襲,并且此馬體力耐力極好,也從不訴苦埋怨,他也最少需大半月才能趕回趙府。

但大半月時間,已是足夠姜朝再發生一次巨大變動,甚至人禍蔓延至江北全境,向江左沖擊,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需要盡早趕回去,需要以最快速度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使得江北變成現今這副模樣,且這事情背後的起因又是什麽。

只有确定了這一切事情的問題源頭及發展,他才能有底氣地去安排接下來的事情,才能在這隐生亂象的世道中,保全好自身與家族。

是以陳尋雖極為喜愛此馬,但他也不得不将其割舍。

馬雖好,可又怎抵家族父母之好?

陳尋收束心神,以最快速度掠過江北諸多城鎮,向着廣南城趕去。

只不過這不飛不知道,一飛于高空之上,由天際向下望去時,陳尋卻是發覺以江北邊境川貝城為主,整個江北邊境城鎮都已點燃起了狼煙,且毗鄰川貝城的諸多城域,也出現了大範圍的民衆潰逃跡象。

黑色蜿蜒的長線從川貝城一路延伸到赤心河外,無論是寬闊大道還是狹長羊徑都被人群所填滿。

遠遠望去,只讓陳尋感覺這逃亡人群,正如螞蟻遷徙一般,長得看不見盡頭。

陳尋收回目光,感受着空氣中隐隐傳來的一股弑殺之意,原本緊皺的眉宇此刻也不由得再是緊蹙了三分。

要知道姜國國力雖稱不上雄厚,但在周遭幾個國家中,也算得上是中等水平。

且近幾年來姜國皇室有意與其他國家交好,不僅時常派人與各國和親,還時常遣派使團去往他國交流學習。

按理說這樣的姜國,哪怕其他國家不喜,但因伸手不打笑臉人,加之彼此間矛盾漸少,怎樣都不應該出現他國突然攻擊姜國這一事情。

并且在陳尋的模拟記憶中,他也未曾記得江北有過民衆大範圍潰逃,更未曾出現過他國攻殺姜國的內容。

所以在身居天穹之上,望着下方不斷奔逃的民衆時,陳尋于心也不禁升起諸多困惑不解。

要知道他繼承了模拟時的所有記憶,也知姜朝往後數十年的發展,都是與他國/建/交,跟本沒有出現戰亂一事。

但現下發生這一幕,卻又明晃晃地告訴陳尋,這一切都是真的,反而他的模拟記憶已經出現了錯亂。

回想着川貝山陵曾點燃狼煙,他不知道。江北萬民曾逃離江北,他也不知道。甚至江北欲要起戰,他仍不知道。

陳尋無聲地咬着牙,同時心中對于憑借已知記憶,幫助陳家快速崛起的想法,也漸漸熄了下去。

他不知道這一切的變化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思前想後他也只能暗暗判斷,這些變故都跟黃勝趙之死有一定關系。

畢竟于陳尋看來,黃勝趙已是肉眼可見的是為此方世界的天命之子,若說他不受此世界的注意和青睐,陳尋是斷然不信的。

所以他當時一劍殺了黃勝趙,還未給對方複生機會,恐怕就是煽動了蝴蝶翅膀,世界線也因此發生了變化。

陳尋心中思忖着,雖然對這一念頭感到極為離譜,也沒有什麽依據站住腳跟,但他還是隐隐感覺就是這一原因。

若非如此,他前面十數年的記憶,為何沒有出現差錯,為何沒有出現變化,總不能是此方世界為了照顧他,還特意給他十數年的世界适應期,等這适應期過了,才讓他挑戰記憶錯亂的真實世界,那這也太過可笑了。

陳尋抿着唇,心中思緒不斷起伏着,但很快他又用力地搖了搖頭,将心中所想盡數放之腦後。

現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實在是無甚意義,有這個時間,倒不如好好想想回到趙府,在明确事情源頭起因和發展後,他要如何從中保全自身與家族。

陳尋強制自己深呼吸數次,在勉強控制住自身激蕩情緒後。

他又快速拿出山河冼心筆,一邊用其收取周遭靈氣,一邊也運轉自身功法将靈氣盡數灌注到仙鶴真靈體內,以期保持當下的高速飛行狀态,好盡早回到趙府。

在這時間緊迫的情況下,他越早回去,越早知道事情的起因變化,他才越能做出對自己有利的舉措。

若不然,等到時間倏忽一過,他再想要保全自身或從中謀利,就是難如登天了。

陳尋想及此,在将心緒一定後,也不再望向下方不斷奔逃的民衆,而是低低嘆了口氣,就再次專心運轉功法,朝着廣南城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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