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天剛亮,值班室的門被砸得哐哐響。

程西才躺下又爬起來,開門一瞧,是正義之士們。

每人手裏都有一堆紙錢樹杈。

正義之士的臉都扭曲了:“我們一大清早就在牆邊看見這玩意,肯定是又有人要搞破壞,你看清楚啊不是我們幹的,真不是我們!”

程西接過來:“我知道。”

正義之士:“你知道?”

程西:“昨晚掏了個耗子洞,這些都是從洞裏掏出來的。”

正義之士:“啊?”

程西:“待會兒我會去清理幹淨。”

正義之士多臉懵懵地走了。

程西聽見他們在嘀嘀咕咕——

“西山上有老鼠了?”

“備不住,咱們都起屍了,也算破了亂葬崗的風水吧。”

“真有老鼠也是囤糧食,囤紙錢幹嘛?”

“老鼠都敢住西山了,就不能有點特殊癖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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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不定是個死過的老鼠,跟咱們一樣詐屍了,口味變了呗。”

“那上次的紙灰也是老鼠燒的?老鼠會點火?”

“天幹物燥擦槍走火了呗。”

“現在是盛夏吧,會幹燥起火嗎?”

“死老鼠那點事都別瞎猜,咱又沒當過老鼠。”

……

程西關上防盜門。

旁邊虛掩的卧室門敞開一條縫,小白兔站在門裏,半邊臉隐藏在門後的黑暗裏,露出的那只眼裏滿是做錯事的不安。

程西很想推門瞧瞧他另外那只眼裏是不是正在表達截然相反的情緒。

“對,對不起。”

聲若蚊吶,飽含怕被趕出去的惶恐。

程西套上工作服:“道歉沒用,在我回來前把飯做好。”

~

程西拎着掃帚進墓園時,牆邊已經紮堆了不少人。

大夥都在琢磨紙錢從何而來。

老鼠的說法也成了人們今日最感興趣話題。

程西的到來令他們一哄而散,生怕被管理員抓了壯丁。

紙錢被風吹得到處都是。

程西慢悠悠撿着掃着,回值班室時,小白兔正将三菜一湯端上餐桌。

程西還挺驚訝他的好手藝。

挨個嘗過一遍後她就不這麽想了。

小白兔等她都夾過一遍才動筷子,一口放進嘴裏,蒼白的俊臉變蕉綠。

程西安慰他:“放心吃,毒不死。”

小白兔都口吐白沫了。

程西給他灌了杯水:“不就是鹽放多了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拿洗衣粉當鹽了呢。”

小白兔瞅瞅竈臺邊上那塑料瓶裏疑似是砂糖的白色粉末,嘴裏的泡泡更密集了。

菜是沒法吃了,小白兔搶着要倒掉。

程西:“先留着吧。”

小白兔:“留這幹嘛?”

程西:“給老鼠吃。”

小白兔尴尬地直搓手:“正式介紹一下,我叫騰瑞。”

程西:“哦。”

小白兔:“……”

小白兔:“菜能倒了麽?”

程西:“不能。”

小白兔:“……”

程西吃一嘴“毒藥”的怨念在小白兔面上淡定實則慌得不行的表現中煙消雲散。

小白兔還在思量再主動坦白點什麽。

餓死那位聞着味就來了。

桌子還沒撤,那位都樂開花了。

小白兔見他抱起盤子就往嘴裏倒,趕忙阻攔:“別!”

那位“噗”的一聲,出土以來首次噴飯。

他驚疑不定地打量這陌生小夥,完事又瞅瞅程西:“這誰?”

程西:“可說呢。”

那位:“你不認識?”

程西:“要不我認識一下?”

那位:“……”

他退到門口瞅瞅:“我沒進錯屋啊。”

小白兔:“……你們別吓唬我,這有進錯屋的條件麽?”

那位抱着盤子又進來:“你誰啊,也混這個墳圈?”

小白兔瞄瞄程西:“啊。”

那位狐疑打量:“我怎麽沒見過你呢。”

小白兔:“我住的偏。”

那位:“再偏能偏到哪去?”

小白兔很想随便指個犄角旮旯,手還沒擡起來呢,程西說話了:“他住負一層。”

那位:“哪?”

程西:“你現在位于一層。”

那位遲疑着看向腳下,頭皮炸了。

程西:“聽說西山有老鼠了吧,他就是被老鼠挖出來的。”

那位:“那紙錢?”

程西面不改色:“可能是老鼠想吃燒烤了,把前任管理員藏的紙錢偷下去了。”

那位看向小白兔滿眼同情。

程西:“我要不是聞見燒烤味也不能掏了耗子窩。”

那位恍然大悟,安心坐回桌邊開吃,筷子夾起來又落下去:“不對啊,耗子窩在這屋底下,紙錢怎麽會出現在亂葬崗裏?”

程西:“我不确定紙錢沾沒沾火星,總不能放外面引火燒山吧。”

那位:“你做得對!”

小白兔騰瑞徹底跟不上這二位虛浮的邏輯了。

加錯料的飯菜對于日常吃土的餓死鬼來說無異于盛宴,他風卷殘雲之後貼心地幫把盤子洗了,還念叨着:“這盤子好刷呀,都不用洗潔精就能起泡泡。”

騰瑞挪到自己那屋門口,一旦那位反應過來要揪他腦袋,他也好有個地方躲躲。

餓死那位心滿意足地走了。

程西叫上小白兔一同出門。

騰瑞一步三回頭:“就這麽走沒關系嗎?”

程西:“我今天休假。”

找回昨晚藏的桶,程西當真去了河邊,漁網随手往水裏一丢,願者進兜。

騰瑞傻眼了:“這得什麽時候能撈到魚?”

程西:“要不你來?”

騰瑞從兜裏掏出個筆狀物,筆帽一拔,噼裏啪啦冒火花。

程西挑眉:“你昨晚不該用匕首,應該用這個。”

騰瑞汗流浃背:“這個會電死人的。”

程西“哦”了聲,右手猛地一甩,寒芒急射而出,在水面上斜着一點又盤旋着飛回來。

騰瑞這才看清那是程西昨晚奪走的匕首。

劍刃上還戳着一條不停甩尾的魚。

程西似笑非笑。

騰瑞的汗更多了。

為表友善,小白兔乖乖奉上自己最後的保命武器。

程西新奇地把玩,這東西表面舊舊的,她不懂制作原理也看得出很粗糙。

“這是你自己做的?”

“嗯。”

“你還挺厲害。”

“祖傳的手藝。”

騰瑞說這話的時候笑容泛起苦澀。

程西:“你家出事是因為手藝?”

騰瑞沒有言語,亦沒有否認。

程西明白他不肯多說是怕她暗中調查背後捅刀,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可她還是說道:“你莫名其妙出現在我所管轄的墓園裏,不管你說與不說,我都會用我的方式去調查。”

這話頗有幾分咄咄逼人。

程西以為他多少會有點情緒起伏。

騰瑞卻只是笑笑:“你查不到的,我家明面上很平凡。”

程西不置可否。

騰瑞的目光略過程西,望向西山之頂。

“我一開始不知道這是哪裏,只想先找個藏身之所,登上山頂才發現那有個墓園。”

高牆圍攏的墓園,豪華的值班室,怎麽看都是個常有訪客登門之地。

這不是個安全的避難所,可他又累又餓沒力氣下山,就想假扮祭拜者去值班室蹭口飯再說。

值班室沒鎖門,地上的落灰能印出腳印。

騰瑞改了主意,決定暫且在值班室住下。

由于不确定會不會有人來,他打算給自己多留一手準備——進墓園挖個能藏身的地下堡壘。

然而他怎麽都沒想到墓園裏有人。

很多人。

“我以為自己誤闖了秘密基地,要完蛋了。沒想到他們毫無警覺性,有好幾次跟我遠距離打了個照面都沒注意到我。”

程西聳聳鼻子,就他這身死氣,她都以為他是死人來着。

那群非同時期入葬、彼此間算不得多熟的死人們就更不會察覺異常了。

騰瑞兀自說道:“我在值班室裏找出能用的原材料做了漁網和便攜蓄電池,原想多修整幾天就離開,沒等走呢,你就來了。”

同是靠兩條腿上山的人,程西大氣都沒喘一口,騰瑞頓時心生警惕。

他怕山下還有別人,只得藏到高牆之外,臨時在牆根底下挖了個避難所。

考慮到程西的身手,他白天不敢出來,夜深人靜時溜出去找吃食續命。

程西打斷他:“為什麽不直接離開?”

騰瑞:“你來的第二天夜裏我就走了,後來我又回來了。”

他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因為我發現有人在跟蹤我。”

他那雙總是在演在僞裝的眸子綻放精光,逼視着程西:“你跟他們是一夥的嗎?”

程西:“不是,你呢?”

騰瑞:“不是。”

四目相對,彼此直白地暴露着對對方的不信任。

騰瑞:“這座山很不對勁。”

程西:“你也不太對勁。”

騰瑞擡手示意她閉嘴。

程西順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腕上那塊表。

騰瑞嘴上說着:“我承認自己說了謊,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手拿回筆狀蓄電池,從裏面拆出兩根電線,又從漁網上拆下一截金屬。

程西看不懂他左纏右繞在忙什麽。

騰瑞将鼓搗好的怪東西罩在那塊表上,才說:“你一直都在被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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