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

程西回了房間。

騰瑞想跟,被房門攔在外面。

他左等右等也不見開門,就在他又一次舉手想敲門時,房門開了。

程西手裏拿着半根白淨的長骨頭。

騰瑞一眼便認出那是一段肋骨。

他探頭往程西房間裏瞄,他怎麽不知道程西卧室裏有人骨呢。

程西側身擋住他的視線,将那根骨頭塞到他手裏:“盡可能削弱上面的能量場。”

騰瑞接骨頭的手一哆嗦:“為啥?削弱了能量場可就不一定能複活了。”

程西:“就是要它有複活的餘地但又活不過來。”

騰瑞揉搓後頸:“這是你仇人啊?”

程西:“你就當它跟我有仇吧。”

騰瑞不認為程西是個會把敵人骨骸帶在身邊的人。

程西從他身旁繞過,沒有解釋的意圖。

騰瑞湊近骨頭嗅了嗅,又聞了聞四周,好像有股新鮮又不怎麽新鮮的血腥氣。

他重新看上手中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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肋骨,是保護內髒的重要骨骼。

但人少那麽一兩根肋骨也并不會有性命之憂。

對于已死之人,內髒沒了實際運作效力,那肋骨也就只起到了支撐整個身體構架的作用。

半根沾染着血腥的肋骨,莫不是新鮮出爐的?

騰瑞頭皮發麻。

他見程西去了墓園,悄悄溜進程西的房間找一圈,沒有屍骨,沒有血粼粼的畫面。

他只在床板上找到一滴擦拭掉的血點殘留,只看顏色,跟他的血液有差異。

騰瑞心跳不斷加速,一個大膽而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這半根肋骨,是程西的。

怪不得她要削弱骨頭上的能量場,活人的能量遠比死人屍骸高得多,不削弱怕是騙不過白大褂。

可是活人取肋骨,會只流一滴血嗎?

精細手術取肋骨都得卧床個把月,她取了骨頭還能去掃地?

如果活人無法承受這樣的痛苦,那程西是什麽?

騰瑞想起程西曾對他發出的邀請:有機會的話邀請你去我的世界做客,請你去看不靠科技詐屍的死人。

她還信誓旦旦保證能讓綁走老肖的人相信她是西山上的死人。

騰瑞:“!”

從房裏退出來,騰瑞的手腳都在抖。

大祭司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吓得他差點跟房梁親密接觸。

大祭司:“見鬼了?”

騰瑞直勾勾盯着大祭司怎麽看怎麽陰森的臉:“昂。”

大祭司:“……”

說不上出于什麽心理,騰瑞把那半根肋骨藏到身後。

大祭司眉梢一挑。

騰瑞的心更虛了:“那什麽,我還有實驗要做,我先走了。”

大祭司目送他逃命般奔出門外,還差點被門檻絆個大馬趴。

~

骨頭是老吳送貨時順道取走的,兩天後也是老吳送回來的。

“這根骨頭不一定能複原過來。”

程西眉頭緊蹙,一副很痛苦的模樣。

老吳暗暗打量她,又道:“上面說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成都算作你這次的兌換額。”

程西暗淡的眼眸立刻亮了起來:“成交!”

還是上次的流程,一群白大褂搬着沉重的裝備進入西山墓園。

骨頭的主人并非亂葬崗土著,白大褂們在密集的墳包中間開發出一小塊空地架起臨時實驗室。

程西焦急地在墓園門口守着。

騰瑞在房間裏同款團團轉。

程西是真的緊張。

騰瑞也是真的緊張。

因為進實驗室的是骨牌上的一根骨頭,而不是送去檢測的那一根。

騰瑞屬實沒想到程西切下來半根肋骨是為了在最後關頭李代桃僵。

也多虧老何回來幫忙才能在白大褂們的眼皮子底下把兩根骨頭調換。

現在程西那半根肋骨又回到騰瑞手裏,騰瑞只覺手上千斤重,比切他的肋骨更讓他難受。

他悄咪咪扒着窗戶向墓園門口瞭望。

程西背對這邊,背影依舊挺拔,唯有那雙背在身後緊緊握拳的手透露了她此刻的緊張。

要是白大褂敢對那根白骨亂來,她絕對會殺他們個人仰馬翻。

白大褂倒是沒有亂來,有飄在一旁的大祭司之“眼”作證。

許是過于自信,他們甚至沒有對複活骨骼進行二次測驗,直接連接到各種設備機器上,利用西山磁場對骨骼進行能量補充和激活。

整個過程比複活老肖久得多。

天徹底黑下來時,大祭司疲憊地走過來告訴程西,骨頭已經複原完畢,白大褂在暗搓搓複活最近埋進亂葬崗的幾個現代人。

這幾個人裏,就包括那名程西抓住的逃犯。

餘下幾個是沖着長生而來的富豪。

白大褂壓根沒讓幾位富豪跟程西打照面,塞在專門帶來的大號行李箱裏拖走了。

都是剛咽氣就埋進亂葬崗的人,并不需要像老肖那樣再在墳裏躺幾天。

逃犯則被偷偷藏進購買的墳裏,只要白大褂走之前他沒詐屍,後續他把亂葬崗的天捅破了也與白大褂們無關。

程西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相比于逃犯和富豪,她更關心自己的同袍。

只靠一根骨頭複活過來的人要在地下埋更久,最終能否出土還未可知。

騰瑞跟大祭司說過實驗的幾個關鍵環節,大祭司說白大褂并沒有故意使壞。

饒是如此,程西還是不踏實,索性夜裏就在埋骨的土包旁和衣而卧。

死人們很緊張,還以為管理員要加班加點監督他們,紛紛商量着要不也去山下闖一闖,總歸比在程西眼皮底下好混些。

整整一個星期,掘坑時翻開的土早已幹透的墳包終于有了動靜。

程西猛地睜眼,兩手緊張地伸插進泥土裏。

一只做工還算不錯的機械手從土裏伸了出來,然後是胳膊,頭。

四目相對那一刻,程西很少有情緒的眼裏泛起淚光。

對方也是一怔,就那麽呆呆仰望程西。

程西向他伸出一只手。

對方鄭重握住。

蹲在墓園門口的騰瑞吸吸鼻子,轉身就走。

嚴師追上他:“怎麽不進去?”

騰瑞:“我進去幹嘛。”

嚴師:“你不進去幹嘛天天在門口陪着?”

騰瑞搖了搖頭,他只是有點好奇,為什麽程西寧願取自己的骨頭也不肯用骨牌。

骨牌上明明有那麽多根骨頭。

嚴師拍拍他的肩膀:“你得加把勁了。”

騰瑞無意識地:“嗯?”

嚴師:“我夫人逝去後眼睛被包裹在琥珀裏,又與我一起葬進亂葬崗,她複活過來不會有太大難度。可裏面那個你看到了,以白大褂最先進的技術也要在土裏埋七天,再拖一陣子,能不能活過來真就不好說了。”

騰瑞滿腦子胡思亂想瞬間卡殼:“不是已經活過來了嗎?”

嚴師翻翻眼皮:“你是不識數還是咋地,程西那丫頭的骨牌上有十八根骨頭,這才複活一根。”

騰瑞“唰”一下,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是說那些骨頭分屬于不同的人?”

嚴師把夫人眼珠子摳出來幫他翻白眼:“不然呢,明知道骨頭上殘留的能量不夠,還只拿一根去浪費珍貴的兌換名額?”

騰瑞停下腳步,向墓園方向回望。

難道她跟他一樣,也遭遇了滅門的悲劇?

嚴師照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把你胡思亂想的勁頭用在研究上。”

騰瑞揉着後腦跑去通宵搞研究。

墓園裏。

程西将活過來的同伴拖拽出來。

對方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打量自己被金屬填充的軀幹,聲音艱澀猶如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我這是怎麽了?”

程西:“你就當做了場噩夢吧。”

對方聞言,苦苦一笑:“是,确實是噩夢。”

程西問他那一晚奇襲小隊到底遭遇了什麽。

對方身軀劇震:“那就是個圈套,是陰謀。”

他緩緩擡起仿生皮模拟的臉,跟他原來的長相有些許差異,但也有八分相似。

“小隊只是釣魚的餌,他要針對的人是你。”

“誰?”

“陰王。”

程西的手驀地攥成了拳頭。

~

那一日,死人軍團在戰場上接到密報,奇襲小隊脫離大部隊去執行秘密任務。

但其實那只是陰王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目的就是要引一部分死人軍團的人上鈎。

而程西不會不管他們的死活,又不能随意調動将要與敵軍正面對決的大部隊,她會只身前去查看小隊的情況。

這是殺她的絕佳時機,而且不會動搖死人軍團的軍心。

程西不是死人軍團的首腦,卻是死人軍團暗中擁護的核心。

陰王早就忌憚她,想要除之而後快。

他會那麽爽快地答應人間帝王的借兵合作,根本目的就是要除掉程西。

程西胸膛有一股火在燒,她不過是死人軍團區區一員,陰王忌憚她幹嘛?怕她奪權自己當陰王?

陰王乃天地至陰之氣凝結而成,可不是死人能随便取代的。

活過來的兄弟長嘆一聲:“我們一開始只是被困住,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直到你往我們這邊趕,陰王才對我們下了殺手。可是他沒想到,你一離開主戰場,那邊也出了事。”

程西手指關節咔咔作響:“主戰場的事你也知道?”

對方無力點頭:“陰王就只忌憚你一個,人間的帝王卻是忌憚我們整個死人軍團。以前陰陽分明,死人軍團從不過界也就罷了。如今死人軍團來到人間作戰,帝王又怎麽會把這樣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還給陰王。”

死人軍團不可能聽人間帝王的指揮,所以人間帝王幹脆利索地選擇了斬草除根。

對方笑意更苦:“真的很諷刺,我們只是一把被借出去的刀,卻被借用雙方同時忌憚,都想對我們除之而後快。”

陰王沒有按原計劃硬剛程西,也許是盼着程西能救一部分死人軍團。

再不濟,重組一支新隊伍也行。

結果不僅死人軍團一個沒剩,程西也神秘消失于原來的世界。

程西心口堵得難受,那夜發現死人軍團就只剩下自己的悲怆和憤怒卷土重來,幾乎将她的理智燒光。

她憤而起身直奔騰瑞的實驗室,她現在就要回去,她要為不明不白逝去的同袍報仇!

活過來那位踉跄着追在後面,因為不适應金屬肢體連摔幾跤,半邊身子散了架。

他趴在地上艱難爬行,嘴裏大叫一聲:“老大!”

這是死人軍團私下裏對程西的稱呼,也是程西從不允許他們叫出口的。

他以前不懂為什麽,現在懂了。

其中的代價,太慘痛了。

程西腳步猛地頓住,身體在呼嘯而來的夜風中微微顫抖。

她閉上眼,任由狂風卷起的泥土拍在她青筋繃起的臉上。

沸騰的腦子逐漸冷卻,理智得以回歸。

她的手隔着衣兜觸到骨牌,微微的涼意提醒她還不是回去的時候。

她轉回身,幫他重新拼裝骨架。

“再等等,終有一日,我會帶你們回去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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