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晚餐

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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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聊了兩句，陶晗手中的瓷娃娃杯子成功引起了陶立的注意力，“你那是買的什麽啊？”

陶晗：“杯子。”

“這輩子的樣式還挺奇特的。”

陶晗想起何骁送給自己的瓷娃娃，又想起剛剛兩人在超市的那一個擁抱，臉頰有些發紅，“我還挺喜歡的。”

陶立沒再言語，把報紙從茶幾上拿起來，又戴上老花鏡，想看一會兒報紙。

這麽多年，他倒是一直保留着看報紙的習慣。

陶晗把杯子放下，看了眼何骁，又打量了一下陶立，緩緩開口，“爸，我們能聊聊嗎？”

陶立把報紙放下，順手扶了扶老花鏡，點點頭。

其實前天他就想和陶晗聊一聊的，但她前天晚上說太累了，就上樓休息了。

隐約猜到陶晗要聊的話題，陶立直起身子，“咱們去我的書房聊？”

這話正合她的意，她剛剛還在想怎麽避開何骁來聊這個話題，于是篤定地點頭。

兩人去了書房，陶晗把書房門牢牢關上，然後站在陶立的面前，陶立人正坐在沙發上。他拍拍沙發，讓她坐下。

陶晗挪動腳步，然後坐在陶立身邊。

“爸，我已經知道當年都是你和阿姨在資助何骁上學的事情了。”

她抛出這個話題，屋裏面的氣氛就注定要凝滞下來。

陶立揉揉太陽穴，“我本來想着這件事還是由我告訴你吧，但這兩天一直都沒有機會，到底是讓何骁先說了。”

陶晗知道他這回答是默認的意思。

她手緊緊攥拳，挑起眼皮問他：“是因為虧欠嗎？是因為當年拆遷的事在虧欠嗎？”

陶立嘆口氣，“當年何骁外公外婆去世之後，我也一直在反思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錯了。但是小晗，當年的事是公司高層的決定，也得到了烏城當地政府的支持，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我和你李丹阿姨會烏城的時候，突然覺得何骁很可憐，這孩子本來就無父無母，所以我們就想着資助他。”

陶晗眼圈又有些泛紅，她明明知道答案會是這樣的，但她還是會難過，她不知道當年何骁是怎麽挺過來的。

“何骁最開始不接受我們的資助，後來大概是自己生活得不好，他自己主動找上門問我們當初說的話還算不算數。我和你阿姨自然很高興，因為确實如你所說，這是我們彌補他的一種方式。”

陶晗松下手上的力氣，她舔舔幹裂的嘴唇，突然間覺得好渴好渴，就像困在沙漠中的旅人，有些尋不到方向的迷茫感。

她把眼淚憋回去，“何骁說，他不恨你們了，他還很感激你們照顧他，他這麽好的人，當年怎麽……”她情緒又有些繃不住。

“你們知道我有多虧欠他嗎，我真的很難受，這些年我每次想到外公被氣到生病，我就覺得我把對不起他，我覺得是我沒有本事幫他留住老宅。他之前跟我說過，他不想拆遷，因為他媽媽小時候就是在這座老宅長大的。”

陶晗陸陸續續說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苦水她迫不及待地傾訴出來，情緒激動到連肩膀都在顫動。

陶立拍拍她的後背，“小晗，這些都過去了，何骁是個好孩子，是爸爸虧欠他，你不虧欠他的，你要學着放下。”

“可是我放不下。”陶晗咬着嘴唇說。

他那麽好，她就是覺得他虧欠，外公外婆當年身體不太差，明明可以陪他更久的。

陶立摸摸她的頭，“好孩子，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你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原地，然後固步自封。只有向前看，才能收獲更好的風景。”他拿出長輩應有的耐心，慢慢開導她。

陶晗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擡眼問他：“那您怨我嗎？這麽多年一直耿耿于懷這件事，甚至連家都不回。或者說，當年我媽去世之後，我不支持您和阿姨的婚事，然後逃回了烏城，再也不理您。您怨我嗎？”

陶立用粗糙的手指幫她把眼淚抹幹淨，“你是我的孩子，我怎麽會怨你。當年和你媽媽一直吵架我也有問題，後來娶你李丹阿姨沒有給你做好思想工作也是我的問題，拆遷惹你傷心也有我的問題。所以你願意原諒我嗎？”

陶晗紅着眼，繃着神經點點頭。

“小晗，既然你都願意原諒我，為什麽不能原諒你自己呢？”

陶晗看着他，慢吞吞地說：“我需要時間。”

陶立笑着，又幫她把掉落的眼淚擦幹，“慢慢來，不着急，只要人是在向前看就是好的。”他幫她把散落的碎發掖到耳後，“不過何骁是個好孩子，你要好好珍惜。”

提及何骁，陶晗倏地臉紅了。

陶立輕笑着，“快去洗洗臉，都哭成小花貓了，一會兒該吃飯了。”

陶晗點點頭。

陶晗收拾好下樓的時候，菜已經陸陸續續地上桌了。

“小晗下來了，快來吃飯。”李丹把放在桌上。

“來啦。”

陶晗看着這一桌子的菜，不得不贊嘆李丹的手藝，桌子上的菜看上去就讓人很有食欲，這兩天待在家裏她覺得自己的飯量都增加了。

四人陸續入座，陶立和李丹坐在一側，陶晗和何骁坐在另一側。

他們兩個的距離很近，動作大一點都能碰到對方的手肘。

剛開始吃飯的時候桌上的氣氛還很正常，四個人偶爾閑聊兩句，只是後來風向就被陶立給帶跑了。

起因是他想喝兩杯酒，陶立對李丹說：“你去把我珍藏的酒拿出來，今天開心，大家喝點酒。”

“你這兩天應酬就天天喝酒，今天就別喝了。”李丹停住手中的動作，關心地說。

“沒事，又不多喝，今天你生日，是個好日子，恰好兩個孩子也都在，咱們就喝點。”

陶晗皺着眉看陶立，“爸你少喝一些酒吧。”她經常在網上看到老年人身體的一系列疾病，不免也加入李丹的勸說陣營。

“沒事啊，小晗。”陶立對陶晗的關心很受用，眉眼間都笑了起來，“今天咱們都高興，就喝兩口。”

陶立轉眼看向了何骁，示意他幫自己說兩句話。

何骁收到眼神，輕笑着，“叔叔說的有道理，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少喝點沒什麽問題。”

他刻意加重“一家人”這三個字，好像是在刻意宣誓着什麽。也不知道是不是陶晗在浮想聯翩，竟然覺得耳根有些泛紅。

她微微低下頭，重新拿起筷子往嘴裏扒飯，好像剛剛他們談論的話題與她無關。

何骁用餘光看着她，然後把視線移到李丹的身上，“阿姨，您就讓叔叔少喝一點吧，我看着他，不讓他多喝。”

李丹嘆了一口氣，“你們問問小晗讓不讓，小晗要是說可以，我就沒有意見。”

陶晗去夾可樂雞翅的手伸到一半，決策權突然被安排在了自己身上，她進退維谷，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這塊雞翅加到碗裏。

何骁和陶立也齊刷刷地看着她，陶晗只好把手收回來，“要不就讓我爸少喝點？”陶晗試探着問李丹。

李丹聞言只好妥協着站起身來去拿酒，鄰起身之前，她又叮囑了陶立一句，“不許多喝。”

陶立樂呵呵的答應了。

陶晗看着兩人相處時的場景，突然間想到小時候，那時陳穎還在，他們一家三口就是這個相處模式。那時陳穎也會管着陶立，讓他不要喝太多的酒。可是那時候的公司規模遠不如現在的大，有些酒局陶立推不掉，經常喝得醉醺醺的半夜回來。

後來次數多了，陳穎免不了就唠叨他兩句，陶立嫌煩，兩人便開始吵架。

陶晗想：大概從那時候開始，陶立和陳穎之間就已經有嫌隙了吧。

可是她不理解，為什麽同樣的話從李丹的嘴裏說出來，陶立的反應卻和當年對陳穎完全不同。

在她神游的時候，碗裏突然多了一塊可樂雞翅。

她順着骨節分明的手看過去，何骁也正垂眸看着她。

“看你剛剛沒夾到碗裏，幫你夾一下。”他壓低聲音說。

陶晗想起陶立說要好好珍惜他的話，第一反應立刻看向陶立，見他正拿手機在處理事情，随後低下頭，輕聲道謝。

那感覺，好像是小情侶見家長，然後在家長眼皮底下搞事情卻又特別心虛。

何骁将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抿着唇強忍住不笑，胳膊肘又輕輕怼她。

陶晗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立刻往旁邊挪了挪，不想理他，這男人今天就像性格變了似的，越來越肆無忌憚。

何骁也不都逗她了，又給她夾了一塊雞翅，“喜歡吃就多吃點。”

這明明是她家，他倒是反客為主，還告訴她多吃點。

陶晗覺得自己嘴裏的雞翅都不香了，剛剛她啃雞翅的時候沒有注意形象，嘴邊挂了點油汁。

何骁又極為體貼地給她遞了一張紙巾，“慢點吃，又沒有人跟你搶。”

陶晗氣哄哄地接過紙巾，本想再說兩句抗争一下，但是卻用餘光掃到陶立放下了手機，她只好悻悻地把剛剛到嘴邊的話憋回去，又低下頭吃飯。

李丹拿着兩瓶珍藏已久的葡萄酒回來，卻發現餐桌上安靜得可怕，甚至氣氛還有一點點奇怪。

“你們愣着幹啥呢？”她問。

陶晗立刻站起身，接過李丹手裏的酒，“沒幹啥，就吃飯。”

李丹就是感慨一句，沒有非得要一個解釋。這陶晗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反倒給人的感覺有點越抹越黑。

李丹狐疑地看着餐桌上的人，收回視線，最終沒有吱聲。

她說：“我去拿杯子，然後醒醒酒。”

陶晗瞥了一眼何骁，他人看上去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依然雲淡風輕地在那吃飯，甚至看上去還有些閑情逸致。

酒醒了一會兒，陶立已經迫不及待了，“我來倒酒。”

何骁自身的教養不允許等長輩給他倒酒，于是立刻接過酒杯，“叔叔，我來倒就行了。”

他先給陶立和李丹一人倒了一杯酒，然後看向陶晗手邊的杯子，問：“你能喝酒嗎？”

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年兩人倒沒有嘗試過喝酒，也不知道酒量行不行。不過，何骁最關心的就是她酒精會不會過敏，自從當年她芒果過敏之後，吃點什麽東西他都要考慮一下這會不會是她的過敏原。

陶晗舉着杯子，“可以的。”

在英國的時候，和路柯他們出去玩，她也會少喝一下酒。她冥冥之中感覺自己的酒量應該不會太大，因為每次喝不了多少她整個人臉就開始泛紅，就連脖子都是滾燙的。

每次一出現症狀她就不喝了，所以說到底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多少酒會醉。

何骁給她把酒倒好，轉身又去給自己倒。

“等下。”陶晗攔住他的動作，“你晚上還要開車回去，就別喝酒啦，否則酒駕犯法。”

她人擰着眉頭，手把高腳杯拿到自己這邊，很認真地和他說。

“小晗，你說什麽呢，今晚上何骁就在咱家住。”陶立笑呵呵地說。

“啊？”陶晗恨不得把問號寫在臉上，虧得她還在擔心他晚上開車會不安全。

“這麽晚了他開車也不安全，再說咱們家這麽多房間不住也浪費。”陶立搖晃一下酒杯，很惬意地說。

陶晗僵硬地點點頭，“你每年都在我家住嗎？”

何骁點點頭，“對。”他把自己的杯子拿回來，把酒倒好，“我就住在你對面那個房間。”

陶晗頓悟了，怪不得她覺得自己對面的房間那麽幹淨呢，原來每年都會有人住。

何骁倒完酒之後便坐下，他舉起酒杯，“叔叔阿姨，我先敬你們，感謝你們這麽多年對我的照顧。”

陶立和李丹都很欣慰地笑了，陶立舉起酒杯，對陶晗說：“小晗也一起喝吧。”

陶晗被動着舉起酒杯，“那我祝阿姨生日快樂，祝爸爸身體健康。”

她人佛系，不習慣說一些客套祝願的話，也不像何骁那樣說起話來如魚得水。

一杯進肚，陶晗覺得胃裏火辣辣的，她思索着大概是太久沒有沾酒了吧。

何骁看見她揉肚子的小動作，“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