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雲芝

雲芝

阿謝練了沒多時就哈欠連天。

崔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天天晚上做賊呢?”

阿謝打着哈欠不忘回頭嘲笑他,“哪能能跟您比啊?每天挑燈夜戰還這麽活蹦亂跳的。”

崔七自然知道她的“挑燈夜戰”不會是什麽好意思,當下咳了聲,把手背在身後慢吞吞得踱到她身後,看着滿場亂飛極具随意之美的散箭,忍不住感嘆,“我真是服了你了……我看到殿下生辰的時候,你還是稱病算了,免得叫人拉出來比試。”

他總覺得他一世英名只怕要折在這位高徒手上。

中午的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阿謝越發覺得困得連眼皮也不想動,懶得理會他危言聳聽,“怕什麽?說得好像我還能不墊底似的。”

崔七想了想覺得竟然無法反駁,只好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嘆她的奉獻精神,“也是。你不拿倒數第一,怎麽對得起人家早起貪黑練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也是沒辦法,看正主都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他就算急得着了火又有什麽用。

阿謝餘光看他這回倒只是遺憾地摸摸鼻子,不多诳自己,微微動了動嘴角,仍又一發每一發地滿場射着玩。

外頭匆匆忙忙奔入了人的時候,崔七正扶着阿謝坐到他那匹貌似精裝實則谄媚的白馬上,餘光見着,神情微微一動,轉過身。

那報信的家人識趣得站在丈外,欠了欠身。

阿謝拎起來帏帽戴上,朝崔七笑,“呦看不出來,竟然還有事來找您這個校尉……快忙去吧,我自己騎着小白轉一圈。”

崔七來不及嘲笑她那哪裏是騎馬,分明是坐在馬背上被馬遛着,見那家人着實神情嚴肅,忙叮囑一句,“你老實點……”擡腳就走過去。

阿謝騎着他那匹高頭大馬,百無聊賴得在場上晃啊晃,開始知道還拽着缰繩,後來也實在覺得無聊,那兩人卻還腦袋湊在一處說個沒完。

阿謝忍不住搖搖頭,俯下身想去摸摸小白的腦袋,小白卻不知突然發什麽瘋,猛地高擡前蹄,朝崔七那頭沖了過去!

崔七聞聲擡頭,正瞧見她拉不住缰繩就要從馬上摔下來,唬得臉都白了,不顧把手裏的東西再還給來人,猛地沖上前幾步堪堪擋了下,雖然沒抱住,好歹也沒叫她直接摔到地上。

阿謝懵得有點沒回過神,看着被壓在下頭的崔七面目有些扭曲,忙跳起來“抱歉抱歉……”

崔七嘴上還一點正經沒有,“還好你比較瘦……換了我阿姐那個分量的,我今天可真要折在這兒了……”

他似乎想站起來,腳卻好像有點傷了似的,阿謝忙要過去扶,果見他小腿上好大一道口子嘩啦啦地流着血,把他深紫的長褲都染紅了。

那頭好幾個趕來幫忙的已經制服了馬。

崔七看見了,回頭見阿謝眉頭深深皺起,不由笑道,“正好你上次送我的藥還有半罐,又能派上用處了。”

阿謝正俯身把掉落在泥地裏的書簡撿起來,拍掉上面的泥遞回給他,聽他這麽說起來,不由覺得臉上有點燙,“我……”她不太擅長應付崔七這樣的時候,想了想只好說,“還夠麽?若有效用,我再叫人……”

崔七被她說得仿佛唬地不行,随意紮了下就朝她連連擺手,“別別別——我還想它多跟我幾年呢,您可行行好高擡貴手吧。”

手忙腳亂把受了傷還不安分的崔七摁回家去養傷,亂七八糟忙一氣,又已經天黑了,阿謝一身疲倦走回嘉福殿來,朝不遠處還強打精神守着院門的婆子笑笑,正要往裏走,擡頭一看,自己的小屋裏,卻分明亮着燈,不由神情微冷,腳下就頓住了。

守門的兩人眼尖地瞧見阿謝神情微變,雙目含笑正要解釋,卻見阿謝頭也不回已跨過門檻,冷聲道,“你兩位明日自去找金姑姑罷,我這不敢留了。”

她素來不喜人入院中,何況還是這樣堂而皇之地開了門去到屋裏。原本以為嘉福殿多是老人,自然很少有這樣不知事體的,只怕還是覺得她性子太好了。

兩個婆子自來不曾見她聲音稍微硬一些的,原本笑嘻嘻的臉色都僵住了,見她毫不猶豫地往裏走,才猛地跪下來請罪,低聲告饒道,“實在是見娘子不回來,怕叫人凍壞了,這才開了外間的門……”

阿謝瞥了眼內中恰好推門走出來的幾個神情有些尴尬的婆子侍女。

這聲音并不很大,但院中并不甚寬敞,後頭臺階上正好走出來的幾個,原本就站得有些擠不下,這話卻不由得聽不見,當下面上都有些微妙的神情。

式乾殿新換上的侍奉的人她也已經眼熟了些,在那些人中打量一圈,有個人卻格外紮眼。

和她年紀差不很多的小娘子,梳着雙鬟,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阿謝不由微微勾了勾嘴角,知道深夜來到就是為了這位了,也不管身後婆子還在地上跪着,慢慢朝着那娘子走去,“娘子怎麽稱呼?”

來送人的董姑姑早就一臉什麽都不曾聽見的樣子,含笑瞥了眼那娘子,示意她上前來些,開口引見過。

聖人親自送來的人,自然是出挑的。

阿謝走進了,才覺得那娘子個子比自己還稍微高些,雖然面上看着嫩,卻一點羞澀意思也沒有,明朗地笑着不卑不亢的朝自己欠了欠身,聲音清甜,“一娘。”

阿謝很少被人這麽叫,倒有點不大習慣,看她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倒也不像是山野或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孩子。

她眼珠微動,“我這院子不甚寬敞,只怕住不下這位娘子。”

這麽個燙手的山芋,卻不見得能推掉。

果然董姑姑只是微微一笑,“老奴只管送人來這兒。”欠了欠身,不由阿謝再說,登時領着手底下其餘人等走得幹淨。

阿謝眼看人魚貫出去,也不強留,這自然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事,何必如此為難。地上兩個跪着的婆子還一動不敢動,阿謝看了眼,轉過身拎着裙子,仿佛不曾看見站在階上的人般,徑直走進了殿內。

門口站着的那個娘子看看跪在地上的兩個婆子,又回頭看看開着的門,猶豫了下,還是擡腳往裏走了進去。

阿謝已從炭盆裏引了火,舀了一瓢水灌到急需裏,放在火上煮起來,自己坐在風爐邊等着水開,一則也是暖暖身子。

那個娘子這會兒也覺得有些尴尬了,但還是走到風爐邊跪坐下,拿起放在地上的蒲扇,朝那風爐扇了扇。

一下扇得那炭火都暗了暗。

不知哪裏請來的嬌娘,大約是從來不曾做過事的。

阿謝覺得自己跟了奚婆沒多久,已能将奚婆唬人的臉色學得有七分火候,這不一眼看過去,能叫那小娘子猛地低下頭去。

不時水就開了,阿謝拈起帕子要去提那橫梁,那娘子卻已搶先一步,卻不防動作太快,不小心沾在那沒束着麻繩的銅柄上,登時燙得痛呼一聲縮回了手。

阿謝暗暗皺眉,不知道的以為她殺人呢,當下一言不發地起身,從匣子裏取了支燙傷膏來,轉身遞給寸步不離跟在她後面的那位。

那位臉上的紅和手上的燙紅也差不很多了,讪讪地接過來,在手上慢慢抹開,借故低着頭拖延時間。

卻聽阿謝清清淡淡的聲音,“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那位愣了下,想起她剛才是問自己的姓氏來着,忙低頭回道,“我和娘子同姓,娘子喚我雲芝吧。”

阿謝聽得也楞了愣,轉頭多看她一眼,是她想錯了麽?

“陳郡謝氏?”

雲芝篤定地點頭。

阿謝看她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就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了。

難道真的單純到這個道理也想不明白?

昭文皇後當年是以博望謝氏女兒的身份進的宮,只怕身邊也帶了謝氏庶族的姊妹……這會兒竟比着給她也找了這麽個,阿謝從頭到腳将雲芝仔細打量了,有點不明白聖人的意思,前天見着,似乎并沒有什麽意思,這卻……一下子想不明白,于是笑了笑,“委屈你,雲芝。”

固然是客套,可她好歹是個世家的女孩兒,給她這麽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作伴,再是聖人如何補貼她家裏人,只怕也多少有些不平。

阿謝看着她薄面微紅地連稱不敢,卻只微笑搖頭。

與雲芝說了幾句,因着時間不早,早早就熄了燈,阿謝本來睡得就不甚好,熄燈片刻還躺在床上,手指一圈圈地繞着頭發,聽着外間榻上将就打起地鋪的雲芝……倒是呼吸聲沉沉了,不由愕然。

這心大的,跟外頭的阿白也不過如此了。

QWQ我有預感本周之內就能送走金姑姑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