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姑姑
金姑姑
阿謝見連這也擡了出來,忍不住笑得抿唇,聽息姑皺眉截斷道,“休要胡言!這是前日聖人禦賜的。”
是個知事的,這道省了很多功夫。
阿謝勾了勾嘴角,“所以倒想請教姑姑,這幾個珠子定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否則我為什麽這麽想不開偷這幾個珠子?”
息姑姑答不上來,于是幹脆避而不答,只側過頭,“請娘子随我走一道。”
錢姑早已徑直繞過金姑姑禀到太後前頭去。
既然都要撕破臉了,還管什麽越級。
金姑姑不知為何反而來得有些遲,悄沒聲自己站到太後身後去。
太後看了眼阿謝,仿佛對他們的訪并不意外,連包袱都不打開看,悠悠然接過金姑姑遞來的茶,輕輕抿了口,“這不是你做事的性子,阿謝。”
雲芝聽這話頭很松,心裏倒松了口氣,微微擡了擡頭,卻看見錢姑姑若有若無的眼波,看了眼阿謝。
阿謝低着頭,卻并非全無知覺。
片刻前錢姑姑的特為關照,哪能這麽快就忘在腦後了?
“你是聰明人……既這麽說,是打定主意了。”
阿謝已經跪在地上,并不否認一句,語聲平靜,“确是我保管有失,有負殿下信任。”
她早簽過确認無誤的書契,這會兒反口,也不過叫人覺得不可信罷了,她明白。
逃肯定是跑不了的,說不定今天這件才拿過去,不多時就要來交代太後的話來換過。
與其等着人發現,還不如自己交代争取寬大。
她是年輕,卻未必忍不下這口氣。
當然也不是只有老實認錯這個辦法,從那張紙開始,就有很多細節值得推敲。
或者可以洗脫,但長久來看,卻要犧牲太厚心裏不作不生世做為代價。
但,這樣的下說錯,具體會懲罰到如何程度,卻也全憑太後一句話的意思。
或者,這從頭到尾,其實就是賭的太後對這事的态度。
金姑姑也是一樣。
但她還是有些疑惑。
這其實是很簡單的圈套,連她這樣的閱歷,不用想都看得清楚……可她不覺得金姑姑在宮中摸爬滾打幾十年,就是這樣的水準。
眼前錢姑姑也一跪到底,語聲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冷靜,“奴督導不力,請殿下責罰。”
太後看着兩個仿佛俯首認錯的人,笑笑,“阿錢你也是老人了,我看你一向是個謹慎的,怎麽到将退了,反倒不上心起來。”
這話聽得趙姑姑和阿謝都是面色微沉。
太後的聲音仿佛是帶着倦怠的薄怒,“你自己說說看,這是該當何罪啊?”
錢姑姑這會兒也覺得形勢和先前的預判有誤……這是要不問情由直接論罪的架勢了。
然而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此刻面上還毫無表情,“下人監守自盜,杖二十,逐出本宮為賤籍,老奴。。…仗十,降兩等,停俸一年。
太後把飲盡的茶杯擡起來,邊有邊上的侍兒承案呈上,“你二人這麽篤定,是已經想好了受罰?”看了兩人仿佛謙卑的樣子,聲音一轉變為冷然,“還是認準了我不會重罰?”
身邊數人等時并需凝神,不敢大意,為這太後甚少見的嚴厲語氣。
兩人此刻已經退無可退。
此刻反口,更坐實無定反複的罪名,只有咬牙去了簪飾再拜到地道,“婢子不敢。”
老奴不敢。
金姑姑站在太後背後,看這兩日人齊整的聲音,面無表情,眼角卻隐約有不可告人的躍躍。
太後忽然含笑轉過身去,金姑姑猝不及防,忙低下頭來遮掩了,太後勾了勾嘴角,看着她,不緊不慢道,“你怎麽看,阿金。”
金姑姑身子仿佛抖了抖,但很快就站直了,“阿錢服侍殿下從無過錯,偶爾這麽次輕慢也不是不可恕,只是嘉福殿自來功過分明……”
她口氣中仿佛有為難,阿謝卻聽得出這其中不可破了規矩的意思。
太後又怎麽聽不出來,看着還是一言不發的阿錢,笑意裏不辨喜怒,只聽金姑姑雲淡風輕,“殿下仁慈,久不曾動過大刑,都快忘了滋味吧?”
錢姑姑抿緊嘴唇并不求饒。
太後甚至似乎懶得再看兩人一眼,擺了擺手,“你執事這麽些年,如何處置……你自己看着辦就是。”
便是殿中稍微有個把中立的,這時也能看出來風頭大變,都垂了眼睛并不敢多說一句。
阿謝也只是沉默,卻不能不現在覺得或者走錯了。
這才該是太後對她該有的态度,不是麽?
謝皇後當年橫刀奪愛之仇,到身死才勉強封了她為後,然而謝氏多年專房獨寵,自己不能有嗣子,也讓後宮所有女人失去了生下皇嗣的資格。
崔後本就該是皇後,本該膝下兒女成群,這個帝國最尊貴的人,仍然流淌着她的血脈。
而不是此刻在後宮尴尬難以自處。
眼看新任找來這麽個惡心人的東西,不得不放在眼皮底下天天看着……甚至故作親昵,還威脅自己親侄女兒入駐後宮。
她甚至覺得太後能忍到現在已經是超人的耐力,這哪一條,都夠逼得人如目中有刺了。
她忽然想到皇帝,不知他此刻是否已經知道這個消息,或者知道了也無動于衷吧。如果缺的那頁如同傳聞,他是該期望她死的。
太後先沉不住氣,自然是如了他的意,甚至都不用他自己出手,只要來玩一點,當做晚看到一刻,就足夠了。
這就不是他不夠仁慈,他賜給過她再輸為人的機會,是她自己不能珍惜,被人抓了過錯,發落出宮。
或者他已經有了另外制衡崔家的棋子,她已經悄無聲息的變成無足輕重的人。
阿謝想起那夜按到的卷宗一腳,越發覺得悲哀。
皇帝太後不睦并非一朝一夕,她既然打算冒險從中取利,自然也該早就想到同時被兩邊所刺的情況。
譬如刀刃有蜜,小兒舔之,則有割舌之患。
阿謝和趙姑不等人動手,自覺地先将一應飾品和顏色衣服去了,畢竟是有頭臉的人,兩旁的姑子倒也等了會兒,才将人拖了起來,抗拒和求饒并不會有更好的結果,因而并不抗拒,她兩人都是很平靜,只年小些的雲芝,臉上顯現出一些慌張,卻也并不敢反抗。由着幾個粗壯的婆子拽着了
很快就将三人拖了出去。
太後畢竟是後宮之尊,何況此刻并沒有皇後。
再說只是發落兩個無關緊要的人,也不必向前頭通聲氣。
但畢竟久不曾動這樣的刑法。
聽着外頭已經将刑具搭了起來,太後仿佛忽然有些倦意,金姑姑适時地遞上一杯水,太後接過手中,擡到嘴邊,卻又慢慢擱了下來。
底下人還手忙腳亂的收了那包袱費了的衣服,太後卻叫拿了那件常穿的墨綠皮子來,在手裏撫了撫,不無感嘆,“可惜了。”
明眼的人瞥了眼,心裏一動。
這是有些年頭的衣服了,只怕跟住進這嘉福殿的年頭也差不多,大面上卻還跟新的似的,突然被成這樣,怎麽不可惜?
可到底也只是一件衣服。
自然不會有人在這時候沒眼色地說太後罰得重了。
雖然當年謝氏身死之後,太後接掌後宮,也并沒有明面上就這樣。
但這畢竟已經不是當年。
或者仇恨像陳年的酒在心裏越釀越濃,又或者,金姑姑畢竟在嘉福殿說一不二這些年…如果不是覺得這事太過,這會兒連不附議兩聲,都過不去。
當下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着,卻誰都不肯先說一句。
太後一貫如古井無波的聲音,這人年紀大上去,真是越發地不會做事了。
金姑姑在內,沒有人敢接話。
太後不鹹不淡地笑笑,遞給金姑姑,“這會兒并沒有旁人……你說呢,阿金。”
金姑姑眼角跳了跳,看了眼接過來皮襖仍重折好,聲音似有惋惜,“年輕人,一時糊塗,也是難免的。”
太後看了她一眼,嘴角還帶着笑,拉住她的手,掀起她的袖子來,指尖摩挲着那道劫後餘生的見骨傷疤,眼中隐隐有感慨,“阿金,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金姑姑仿佛聽見什麽可怕的問題,猛地一跪到地,太後卻不等她說話,聲音忽然又變得很淡很淡,“我再問你一遍,阿金,你真的看不出來?”
金姑姑猛地跪在地上,臉色一下白了,卻還咬着牙,“老奴不明白。”
太後一瞬不是地盯着她,忽然松了手嘆息轉過身去,盯着牆上那幅小像,眼中是無法言說的百感交集,“是我這些年太念着你舊日,太過縱容你了……竟然叫你變成現在的樣子——”
後半句話終于生生忍住沒說。
金姑姑将唇咬的發白,眼中似也微帶水光,然而死死咬住牙,半響從牙縫裏憋出句來,“奴是一心為殿下……”
“夠了。”
正欲辯駁,太後忽然低喝一聲,閉上了眼睛。
“現在去把人叫回來,或者……應夢寺還差三千八七卷吉祥經,你若是一心想着我,不妨往山上抄完了經再回來。”
兩邊人聽着這話也都匆忙跪了一地。
這些年宮裏多少事都是金姑姑主張者,若說她手裏不幹不淨,那底下還有多少人跑得了?
這會兒清醒方才一言不發,倒不曾落井下石,看着地上跪的筆直的金姑姑,背上隐隐有汗,這一場當衆教訓,風向未免轉得太快了些……誰能想到原來太後心裏竟然是這個主意!
一邊卻不由想着這些年是否哪裏也落在太後眼裏了,卻見金姑姑臉色白了白,還是咬咬牙道,奴願替殿下祈福。
金姑姑雖則平日呼風喚雨慣了,又頗有些私人,可到底操持還算有度,兩邊站着的雖有幸災樂禍的,卻也有嘆息的,這樣拿喬,怕是拿慣了臉面,這會兒要她伏低做小确實也不容易…可怎麽連上位的人的臉色都看不着了?
只是這會兒也沒人敢在太後眼皮子底下遞眼色,那個把着急的,也只是心裏頭急得不行,面上卻是不敢露出分毫來。
果然太後看這些人烏泱泱地跪了一大片,反而只有金姑姑面上不見多少惶恐之色,只怕是侍者多少年離不開她了。
當下,冷哼一聲,連看也不看一眼磨磨蹭蹭起身的金姑姑。
金姑姑見太後臉上果然一留也不留,老臉一下子臊得有紅油白,知道是下了決心,咬咬牙欠了欠身,“老奴這就收拾行李去,願殿下千秋萬歲,福壽綿長。”
倒也去的幹脆。
底下跪着的一片不想這片刻間金姑姑真賭氣去了,彼此越發大氣不敢出,連往日兩個紅人都沒料着好處,她們這些做事的,還敢怎麽裝上去不成?
這個局到現在已經顯出勝負來了,平日向着金姑姑的,此刻不免都捏把汗,只怕金姑姑這一走,遭殃的反是她們這些走不了的了。
畢竟嘉福殿不能無人主事,雖有外頭的,到底是個一事三問的主。
太後望着一片花白的頭頂,已經去了這麽個左膀右臂,一時間也實在沒什麽興致再去對老人訓斥,擺擺手,“下去吧……去太極殿把人叫回來。”
抱歉各位親愛的 最近智商欠費又又算錯了時間……把明天要發的沒補全的發出來了,現在已經補齊,嘤嘤嘤請再原諒我一次,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