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章 18

18(1)

盛長沣又在客廳沙發睡了一晚上。

方橙早上起來心情很好, 她想開了。

她早上躺在床上思考,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該說?的話?都?說?了, 他要是還想去,總不能把他綁起來還是關起來吧?

一個勁想跑的牛, 是拉不回來的。

盛夏早上起來,心情也特別美。

樂呵呵地?吃飯, 樂呵呵地?牽着方橙的手去上學,她有?好多話?和小夥伴說?。

盛長沣望着妻女的背影, 覺得自己仿佛就是多餘的, 一個兩個笑容那麽燦爛。

就他命苦, 還得睡沙發。

方橙送盛夏去幼兒園, 順便去了鎮上辦事?處,說?好今天來取個體戶營業執照。

美滋滋地?取了執照,這下就能上街擺攤了, 一邊走一邊看?着手裏的紙,有?人喊住了她。

“小方?”

方橙訓聲望去,就看?見路邊一位騎着鳳凰自行車的郵遞員正在看?她, 車後座兩邊挎着郵政标志性的綠色袋子, 裝得滿滿的, 沉甸甸的。

見她停下腳步,那位郵遞員也按住剎車, 單腳支撐着停在路邊。

方橙從記憶中把這位郵遞員翻了出來,“袁叔,送信去呢?”

又開玩笑說?, “裝備升級了,現在不騎馬了。“

袁叔是鎮上的郵遞員, 風雨無阻幹了快十五年,以?前條件不好,沒有?快遞車,因為業務範圍廣,鎮上有?的的地?方偏遠,是騎的馬。

袁叔笑得和藹,“是啊,局裏給配了自行車,方便。”

原身的母親吳英姿給她寄過信,都?是袁叔送的,所以?兩人算認識。

方橙以?為袁叔只是打招呼,沒想到是有?事?,他在挎包裏翻了翻,說?,“正好找你,昨天去桃李村,你們搬家了是吧,跟鄰居打聽,才知道你去了田杏村,還想着今天再給你送去,你們這個地?址,以?後得改。”

“找到了,在這兒。”袁叔把信封遞給方橙,“喏,大城市來的信,拿好,走咧。”

方橙和袁叔說?再見,翻到信封正面,寫着【英姿】兩個工整的字,确實是親媽寄來的。

吳英姿已經很久沒有?給原身寄信,方橙心裏好奇,也不知道是什麽事?兒,但總感覺不會是什麽好事?兒。

走過人流量多的大路,拐進村道,方橙這才迫不及待地?把信拆開來。

寫了滿滿兩頁,說?不得吳英姿的字如其?人,娟秀整齊,看?起來很舒服,很有?美感。

就是這內容讓人看?了并不舒服,毫無好感。

很古典的老派寫信方法,開頭是問女兒最近安好與否,接着便開始說?她自己最近的狀況。

吳英姿離開春風鎮,回了大城市後,按照家裏的安排,嫁給了一位據說?家世不錯的男人,在紡織廠工作,是個小領導。

和他結婚後,吳英姿生了一兒一女,兒女雙全。她回城很早,方橙沒幾歲就回去了,在知青裏算是個意外。

吳英姿有?個弟弟,當初她下鄉,是因為家裏沒人去,後來弟弟長大了,就找關系把她替回去了。

回去那麽久,早就把原身這個女兒忘得一幹二淨。

方橙心裏猜測,也不知道吳英姿有?沒有?瞞着對方,不讓知道她生過孩子這件事?。

十幾年沒聯系,到了方橙二十歲,才忽然?給她寫信噓寒問暖,總不能是忽然?良心發現吧。

別說?方橙,原身自己都?不信的。

你說?她像是良心發現,可自從二十歲開始通信,到現在好幾年,寫過的信屈指可數。

怎麽想都?覺着不像,總不能是把她當筆友了吧。

信裏,吳英姿說?了最近老大,也就是兒子身體不太好,小小姐,也就是女兒,剛考上高中,成績很好,樣貌好家世好,大家都?喜歡她。

這關她什麽事?兒,方橙凝眉,又是老大,又是小小姐,那原身是什麽?

不存在的孩子?

就這,還敢來和她憶苦思甜?

真當這個女兒鄉下來的好欺負是吧。

走着走着,家到了,方橙推門進去,盛長沣在廁所裏。

也沒管他,自己坐到沙發上繼續讀信。

方橙眉頭越擰越深,背後盛長沣的聲音讓她無意間分了神,眉頭舒展開。

“幹嘛呢?看?什麽?”盛長沣問。

方橙擡頭看?去,男人正在刮胡子,下巴都?是白泡沫,看?見她坐在沙發上拿着紙,還伸了伸脖子看?了一眼?。

“讀信,我媽寄來的。”低頭繼續看?,還補充了一句,“親媽。”

盛長沣知道她有?個大城市的媽,也沒有?多問,回廁所洗臉去了。

吳英姿知道盛長沣複員了,罵她命不好,罵馬英是惡毒後母,說?了盛長沣這個女婿,十天半個月才回一次家,有?什麽用,耽誤一生。

方橙擰着眉頭,沒想到吳英姿會知道的這麽清楚,這說?明她除了和她通信,還和這鎮上其?他人有?聯系。

還是都?認識她們的人,想來想去,大概率是她以?前的故交,或是什麽一起來下鄉,然?後留在這裏的知青之?類的。

方橙忍着打電話?過去罵人的沖動,飛快地?把信看?完了。

一樣都?是孩子,一樣都?是女兒。

一個是小小姐,一個……

方橙坐在沙發上氣呼呼的,完全是為“方橙”這個名字生氣。

盛長沣摸着下巴走出來,“你媽說?什麽了?”看?她這樣,和他吵架都?不會氣成這樣。

方橙摸着肚子,眼?珠子一轉,忽然?靈機一動,嘴角輕輕擡起,把信封拿給盛長沣,讓他看?。

他能看??盛長沣覺得她這臉上的天氣轉變得真是夠快的,接過她手裏的信件,展開來看?。

一段一段看?下去,眉頭皺的比剛才的方橙還要深,且是越來越深。

方橙欣賞着他的表情,忽然?樂了,不氣了。

“你這媽怎麽……”盛長沣把信看?完,開始點評:“怎麽那麽像後媽呢。”

方橙嘴角挽着,拿了一個枕頭塞在腰下面,往後一躺,癱在沙發上,走累了一大早的。

見她不說?話?,還笑眯眯的樣子,盛長沣沒忍住又問,“你怎麽想的?”

信裏吳英姿給方橙出主意,過不下去就離了,去大城市找她,只不過有?條件,孩子都?給他,不要了。

吳英姿坦誠說?,丈夫還不知道方橙的存在,所以?去了那邊,不能用她女兒的身份,得用鄉下來的朋友女兒的身份。

讓她先去那邊當保姆,就去吳英姿家裏當,這樣她還能照顧她。還信誓旦旦地?承諾,說?以?後一定給她在城裏找個城市男人,讓她過過好日子,重新開始。

方橙兩手搭在肚子上,偏頭促狹去看?盛長沣,“什麽怎麽想。”

“你沒看?明白呢,我親媽把後路都?給我想好了,不要孩子,只要我同意,立刻能去城裏享福。”

昨晚還在說?如果他進去了,她就立刻改嫁,沒想到今天,捧哏的就來了,還給她砌臺階。

不管方橙內心深處想不想,她不喜歡吳英姿,也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更何況這種幾十年沒聯系的親媽。

肯定留着後手,沒有?全在信裏坦白。

原身可能因為有?母女之?情會動恻隐之?心,方橙是完全心如止水的,她就不信一個冷漠了幾十年的人,忽然?會改頭換面。

這比中彩票都?難。

但眼?下她不想說?,也不會說?,就愛看?盛長沣這拿不準的神情。

盛長沣審視着方橙那神采飛揚地?神色,私心裏相信,方橙不會丢下兩個孩子。

端看?她和夏夏相處的模樣,就覺得她一定不會。

可昨晚方橙說?的話?又冒進耳朵裏,“這世上除了老病死,就沒有?十拿九穩的事?情”,她說?的。

如果呢?

盛長沣昨晚還在堅持自己有?把握,但此時此刻,腦海中冒出來的卻都?是如果呢?

“有?毛病。”盛長沣不承認,也不知道是在說?幸災樂禍的方橙,還是在說?吳英姿。

“老子好好的!城裏的福怎麽了,城裏還一堆吃不飽的呢。你媽的福,老子也能給你享。”

方橙倒是沒想到他是這反應。

勝負欲還挺強的哦!

但是看?着盛長沣認真盯着她的臉的目光,沒好意思說?出這句話?。

就讓他保持這個攀比心态吧。

“我今晚不回來吃,你和夏夏吃。”盛長沣擡頭看?了眼?時間,留下這句,出門了。

方橙看?着他出門,靜靜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出神地?想着他剛剛的話?。

她是有?些想刺激他地?意思,不知道有?沒有?刺對點子上,也不知道這蘇聯貨,還去不去了。

算了,該做的她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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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橙糾結了一天要怎麽回吳英姿的信,打了很多腹稿,溫柔型的、激烈型的、溫情路線的。

下午接了盛夏回來,小丫頭在院子裏做手工,她這才搬着椅子,蹲在門口寫信。

寫完信,看?看?時間,六點了,便把椅子收好,開始做晚飯。

兩個人吃飯,方橙只做了一菜一湯,菜是豬肉末焖茄子,湯是白菜豬骨湯,也算是葷素均勻搭配。

吃完飯洗完碗,盛長沣還沒回來,方橙把院子的門掩上,客廳的大門關上,去給盛夏洗澡。

把盛夏哄睡着,方橙披着毛毯到沙發上看?電視,坐着等盛長沣,大門是上門栓的,得給他開門,她不想留門,有?前車之?鑒。

電視裏又在重播《四世同堂》,方橙把音量調小,走到沙發坐着。

電視播了一集,大門被?敲響了。

方橙沒有?立刻開門,如果是盛長沣的話?,他會開口的。

“誰?”

“嫂子,是我,我送哥回來。”

外面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但方橙一時半會還沒能辨別是誰,就沒有?開門。

直到聽到盛長沣開口,門外傳來低沉而有?些飄忽的聲音,“方橙,我在。”

方橙這才開了門。

門一開,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煙酒味,“這是喝了多少?”

林猛飛攙扶着盛長沣進來,把他放到了沙發上。

“哥喝多了幾杯,嫂子給煮碗醒酒湯,喝下去就好了。”林猛飛笑着和方橙說?。

看?到人臉,方橙這才把聲音和記憶都?對上了。

林猛飛也是盛長沣異父異母的弟弟,不過原身嫁過來就分家,沒有?住名義上的婆家,和這些林家人都?不太熟。

盛長沣的母親安士君嫁給林保根,林保根原配生的兒子叫林金虎,比盛長沣大了不少,就是前一陣被?盛長沣揍的那個。

後來安士君去世,林保根又娶了一個,也就是盛長沣名義上的後媽朱梅心。

朱梅心給林保根生了兩個兒子,林猛飛是大的,還有?一個小的,叫林永飛。

林猛飛送完人回家,打了招呼就走了。

方橙送他到門口,把院子裏的門鎖了,走進來,把客廳的大門也鎖了。

心裏卻覺得哪裏不對勁,林猛飛瞧着不小了,得有?比方梅和方家旺還大一些的感覺。

可是印象中,安士君死得沒那麽早啊,百思不得其?解,原身的記憶裏沒有?,方橙就暫時不去想。

盛長沣酒品還好,沒有?大哭大鬧,也沒有?高聲歡呼,就躺在那裏,半眯着眼?,要睡沒睡的樣子。

方橙擰了條熱毛巾,倒了杯熱水過來,拿毛巾擦了擦他的臉。

“怎麽跟酒鬼一樣?還清醒嗎?”她把毛巾換了一個面,“能不能去洗澡?”

盛長沣眼?尾微微發紅,聞言睜開眼?睛,帶着笑意看?向?方橙,“沒有?,不能。你要幫我洗嗎?”

方橙臉紅了,一個順手,就把毛巾用力地?蓋在他臉上。

剛誇他酒品好來着。她算是發現了,別人醉酒大吵大鬧,他醉酒,愛說?些耍流氓的話?。

“我看?你清醒得很,還能起來走正步!”方橙氣哼哼的。

盛長沣一伸手,把臉上的毛巾扯下來,嘴角在笑,但閉着眼?,看?上去很累的樣子。

“我去給你煮醒酒湯,別睡着啊。”方橙踢了踢他的腿,去了廚房。

等捧着醒酒湯回來,就看?到盛長沣手裏拿着個不知道什麽的東西,正在看?着。

看?來八成是裝醉,頂多算微醺,除了眼?尾的飄紅,還有?身上的酒氣,壓根看?不出是剛才進門軟趴趴那樣。

“這是什麽?”方橙把碗勺放到桌子上,好奇的問。

盛長沣把那張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遞給方橙。

方橙接過來一看?,居然?是一張房契,是他們的老屋。

“拿着這個幹什麽?”

盛長沣停下喝湯的手,眼?裏只剩下涼意,冷笑道,“他們要我的房子。”

他們是誰?不用想也知道。

他說?得冷淡,方橙卻心中一緊,捏着手中的紙,不知道為何,好像從他這語氣和神色裏,看?出了幾分無言的辛酸和凄涼。

18(2)

方橙收起房契,撫着肚子在一旁坐下,“那你要給他們嗎?”

她原本以?為今晚和他吃飯的是許大成、馬祖飛那些兄弟,沒想到是婆家的人。

盛長沣擡手揉揉太陽穴,而後忽的偏過頭看?她,似笑非笑地?挑眉:“這房子你也有?份,那你覺得我應該給嗎?”

林猛飛把他喊出去吃飯,原以?為是敘舊,沒想到是想套路他。

他現在在鎮上第二供銷部市場部工作,也算有?點小權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家裏老頭給弄進去的。

林猛飛和林金虎不同,以?前在林家,是難得的和他說?得上話?的,盛長沣想也不想就去了,根本沒想過人家是看?上他的房子。

“當然?不能給!”方橙記得那個還沒見面的婆婆,不是什麽好人。

且這記憶,并不是因為原身而有?的記憶,而是上輩子,她就見過。

是在盛夏的葬禮上,朱梅心也去了,在靈堂哭得最大聲,痛徹心扉的,好像真是盛夏親奶奶一樣。

她說?盛長沣和原身都?沒良心,對孩子不聞不問,不管不顧二十年,只顧着自己發達。

還說?盛長沣去了南邊發達後,也不顧這個家,說?他自私,自己潇潇灑灑坐擁高樓大廈,卻不顧家裏吃糠咽菜,要不是回來瑞城給孫女兒辦喪事?,她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也見不到孫女兒。

那時方橙坐在最後一排觀禮,聞言就冷笑,盛夏的日記裏,寫了媽媽,寫了記憶中已經模糊的妹妹、爸爸,就是沒出現過這位奶奶。

都?二十年沒見了,人死了卻來裝慈祥的奶奶。

而那時候,方橙記得來托走朱梅心的,就是林猛飛和林永飛。

方橙猜測到盛長沣和家裏不合,但彼時怎麽也想不到,原來比想象中還要複雜。

大晚上的,方橙莫名地?覺得火氣大,老屋那巴掌大的大小,盛長沣也就只有?這個不動産了,他們居然?也要搶走!

盛長沣把醒酒湯慢慢喝完,又躺回沙發上,閉上眼?,又睜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一間破屋子,要不給就給了……”

他說?得低聲,很像在自言自語,方橙聽了,雖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自嘲,但還是又把毛巾拿起來砸他,“我看?你醉得不輕,趕緊睡你的吧。”

“你不讓我進去睡?”他忽然?懶懶的問,心裏在想這沙發真是睡夠了。

借酒壯膽來了?方橙捏着鼻子當面嫌棄他,“你這一身的味兒,跟剛從煙酒裏腌出來似的,別來熏我和夏夏。”

盛長沣揉着眉頭在笑,整個人懶懶地?在沙發上躺了一晚上。

第二天盛夏迷迷糊糊起來,下了床,頭發還像鳥窩一樣走出來,揉着眼?睛,就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的爸爸。

夏夏走過去,小鼻子嗅了又嗅,開始嫌棄,“咦,爸爸臭臭,爸爸不洗澡!”

被?她抓到了不洗澡!說?完自己就開始咯咯咯地?笑。

盛長沣看?着女兒臉上的神情,和昨晚方橙嫌棄他的眉眼?一模一樣,一把就把女兒撈起來,把她抱在身上,故意熏她。

“香不香?”

盛夏咯咯咯又笑又叫,愛玩又害怕,“媽媽!媽媽!臭爸爸好臭!”

方橙走過去推推他,看?着地?上掉落的衣服,也很嫌棄,“快起來洗澡,都?是味兒,快腌入味了,我去做飯。”

盛長沣一個仰身坐了起來,把女兒放好,擡起袖子左聞聞,又聞聞,有?那麽臭嗎。

洗了澡出來,客廳已經被?收拾幹淨,早餐放在桌上。

方橙看?了盛長沣一眼?,一邊喝粥一邊問他,“想好了嗎?給還是不給?”

盛長沣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她在說?什麽,過了一會兒後,他才說?,“你說?不給,那咱就自己留着。”

方橙無語,怎麽還拉她下水。

這話?說?得真暧昧,好似兩人感情多好似的,明明昨晚她只說?了一句話?。

小樣!

方橙送完盛夏上學回來,盛長沣正要推着攤檔的車去街上,準備看?看?适不适合,不适合再推回來改一改。

方橙想起出門忘了拿的信,讓他等着,然?後進屋取了要寄給吳英姿的信,本來想着送完盛夏就拿去郵局寄的,結果給忘了。

摸摸肚子,難道真的是懷孕了記性真的會變差。

盛長沣把信揣在兜裏,輕笑一聲推着車走了。

方橙沒看?明白他這個笑容什麽意思,也沒在意。

盛長沣想起昨晚起夜上廁所,瞥見五鬥櫥電視機旁邊放着信,還沒裝封,就直接把信封壓着信紙。

他好奇,拿起來一看?,就看?見了她寫給親丈母娘的回信。

只有?三個字:好,勿念。

他當時就笑了,真是人才。

不知道丈母娘收到這封信,打開時會是什麽表情,盛長沣想想就樂。

方橙也是愛開玩笑,寫得不明不白,看?了更氣。

誰知道她這個“好”是什麽意思,是她很好,還是回應吳英姿信裏的內容說?的“好”,但要盛長沣來說?,純粹就是在敷衍,也虧她想得出來。

盛長沣去了市場,方橙就開始折騰燒鴨和燒臘,她準備看?看?下午要不要去試個水,先準備不多,但要先讓人知道有?人在賣這個東西。

方橙一邊給鴨腹塞裏料一邊在想,她确實是不想再等了,想盡快開業。

不然?要是盛長沣真一意孤行地?去了,沒了他的收入,她就真的要失去經濟來源了,得開始賺錢。

把鴨弄好挂在院子裏風幹,等待的時候,盛華晶來了。

“橙子啊,長沣呢?”盛華晶關了門進來。

方橙笑說?,“他去鎮上了,二姐找他嗎?先坐會兒,應該就快回來了。”鎮上不遠,把攤位弄好,寄個信,應該用不了太久。

盛華晶擺擺手,她不是來找盛長沣的,“我閑着,過來找你說?說?話?。”

方橙給盛華晶搬了張椅子出來,兩人在院子裏坐着曬太陽。

盛華晶看?着金燦燦眼?光下,院子裏的烤鴨架子,還有?挂在廊下的衣服,感嘆道,“沒想到長沣能過上這種日子。”

這話?就說?得奇怪了,方橙當然?知道盛華晶不是不希望盛長沣過好日子,但是也知道,她話?裏有?話?的。

他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方橙心想。

盛華晶看?她一臉納悶,解釋說?,“昨晚我從鎮上回來,看?到那個林家兒子把他送回來了。”

還聽見林猛飛一路在跟盛長沣說?話?,聽着是在說?服他把房子讓給他。

說?他等不到單位分房子,家裏沒房,又想娶媳婦兒,既然?他都?娶好了嫌太小了搬出來,不如就給他騰出來娶媳婦兒。

盛華晶當時就想沖過去把那個孫子敲暈了,也就他臉皮厚敢說?這種話?。

他老子那個林保根,多橫一個人哪以?前,會沒有?點家底,會沒有?錢蓋間屋子給他娶媳婦兒?

就是貪心,欺負她弟弟罷了。

方橙沒想到盛華晶全都?聽到了,那也不用她多說?。不過聽到盛華晶喊林猛飛為“林家兒子”,而不是盛長沣的弟弟,就知道這裏面有?故事?。

心中有?疑惑,便問她:“咱媽不是後來才去世的嗎?怎麽我瞧着,那個林猛飛都?不小了?”

原身也不知道安士君具體什麽時候去世的,就記得林家人去提親的時候說?的意思,那時候朱梅心看?到方家旺和方梅這對龍鳳胎,還在說?自己的兒子比他倆大,方家旺都?十六了,但怎麽算也沒有?十八年這麽久。

說?到這個,盛華晶就來氣,滔滔不絕地?,豆子一樣往外倒。

方橙這才知道,那個公公林保根,以?前是個很橫的,在村裏有?點職位,仗勢欺人。

原配去世,他就續弦娶了安士君,可安士君好幾年都?沒再懷上孩子,林保根就罵她破爛貨,是爛了的田地?下不了種。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無能,又嫌棄安士君嫁過人,他直接找了個小的,還挑了個黃花大閨女,也就是朱梅心。

再後來安士君去世,就把朱梅心也娶了。

她就說?林猛飛怎麽瞧着那麽大了,原來早就出生了啊。

可這麽看?來,盛長沣從小的日子,就不好過,“這種人,就跟糞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誰說?不是呢!”盛華晶罵罵咧咧的,“那個狗東西,就不是個東西,我每天都?在想着,他個老東西怎麽不早點去見閻王。”

說?着,盛華晶已經有?些黯然?神傷,“要是那幾年我在這兒就好了。”

盛華晶被?抱給烈士遺孀養後,養母就帶着她回了娘家,住了好些年,改開後,才回到春風鎮,這也是姐弟倆好像不怎麽熟的原因。

“我回來的時候,長沣已經去當兵了。”盛華晶嘆氣,“大姐我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但我卻是算命好,他真是一個人把我苦都?給吃了。”

就盛長沣那個性子,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打小吃苦,打小看?安士君被?欺負,他也叛逆。

“這些事?情原先我都?不知道,長沣也不會訴苦說?這些,我回來後,我媽說?我弟弟也在這裏,我就去打聽。”

盛華晶打聽到桃李村一戶葫蘆藤親戚家裏,才知道盛長沣這些年過的什麽日子,“這小子擰得很。看?媽被?欺負,他就想護着她,想兇回去,十歲的孩子啊,哪裏打得過那個老不死。”

林保根是封建那一套,打不服盛長沣,有?一次,直接拿着皮帶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掐着提起來,盛長沣也是個硬氣的,被?掐的要斷氣了,安士君在旁邊跪着哭,才開始求饒說?不敢了。

“狗東西,老流氓,就不配活在世上,還生了那麽多孩子,垃圾生了垃圾,我就想着哪天老天能開開眼?把他收走就好了!”

盛華晶說?得氣呼呼,想起自己的弟弟,自己的老母親,眼?淚早就流下來了,“要是那時候我在這裏就好了,你說?我媽,我弟,他們是不是想跑都?沒地?方跑啊!”

盛長沣家裏待不下去,就開始到處混,停學去了農場,再到後來當兵,離這個家離得遠遠的,等再被?通知回來,安士君已經去世了。

方橙想到那個畫面,半天沒說?出話?來,她甚至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要停滞了!

用皮帶把他勒得騰空,那其?他的暴力呢?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她拿紙巾給盛華晶擦眼?淚,知道這種事?情也安慰不了。

遠水救不了近火,那些鄰居村委,都?沒一個幫忙的,想想就是她在,估計也改變不了什麽。

盛華晶過來說?這些,一是昨晚看?到林家人,又讓她想起這些往事?,想得氣得一整夜睡不好,心裏堵得慌想找人說?話?。

二來,也是怕方橙耳根子軟,怕她要是應了林家人,中了林家人的計怎麽辦。

“二姐你放心,我沒有?那麽糊塗。”方橙拍拍她的背,“我肯定是和他站在一邊的。”

盛華晶心中的石頭這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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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方橙下了兩個面,也是葷素搭配,湯是用豬骨頭熬的,有?雞蛋、有?豬肉片,還有?兩根青菜。

盛長沣看?着自己碗裏明顯比她多出一半的豬肉,納悶看?她,“我怎麽這麽多?”

方橙盯着他的脖子看?,又夾了兩片豬肉給他:“我吃不下,你多吃點。”

這種的童年經歷,他後來還能走正道,沒有?報複社會,還到處做慈善,只能說?真是親媽顯靈了。

一時間,似乎也明白他性格裏為什麽有?那些矛盾的東西。

別人是童年、少年、青年這樣一步步成長,而盛長沣,是從童年直接跨到成年……

盛長沣摸着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她在盯着他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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