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沈銜鶴帶領弟子們禦劍返回谯明山,而江禦則與司徒珣等人踏上另外一條路,他們在陵江口分別,不知要多久後才能再相見。
江禦一路向西,當天晚上就到了血冥宮的山門外,守門的弟子看到來了人,叫他報上名來。
江禦一身玄衣,手裏提着一把還沒出鞘的寶劍,踏過被月光照亮的石階,他淡淡道:“江禦。”
那幾個弟子一聽到江禦的名字,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仿佛是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轉過身連滾帶爬地往山上跑去,大聲喊着:“快告訴宮主!江禦來了!江禦來了——”
江禦面無表情地繼續向山上走去,他來前特意換了一身黑色的衣裳,省得到時候染了血不好看。
沒過多久,血冥宮的宮主護法堂主連同大半個血冥宮的弟子浩浩蕩蕩從山上趕來,把前方很長的一段山路堵得水洩不通。
衆人凝神屏息,噤若寒蟬,數百人的山腰上,一時間竟只聽到晚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還有江禦漸漸走來的腳步聲。
江禦站定,擡起頭,冰冷目光從這些人滿是驚懼的臉上掃過,問:“你們誰先上?”
沒有人敢應聲,江禦道:“那一起上吧,沒什麽區別。”
铮的一聲,寶劍出鞘,寒光凜冽,站在人群前面的幾位護法恍惚間已經看到死亡的降臨。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水龍軒的少主薛三盞匆匆趕來,勸停了這場血戰。
這位薛三盞也是個魔修,幾年前江禦跟江禦一起掉進百樂窟,兩人曾為争奪一株明月昙大打出手,最後卻是結成好友,薛三盞還總想讓江禦做他的妹夫。
薛三盞勸說道,當日圍攻谯明山的魔修大都死了,這仇其實也報了七七八八了,不如留下這些人的性命,好讓他們補償太清宗的損失。
血冥宮的新任宮主在旁猛點頭,連連附和,當初是他們老宮主昏了頭,才會犯下這樣大錯。他們這些人一開始都不知情,後來知道了也是深感不安,這些時日他們都在準備給太清宗的賠禮,不日就送到谯明山去,聽聞沈宗主身上有舊傷,他們願意把血冥宮珍藏了數百年的五帝仙露一同獻出。
江禦看着對方月光下發亮的腦袋,想起血冥宮前任宮主也是個禿頭,他尋思他們血冥宮選宮主不會是看誰的腦袋最光,就選誰做宮主吧。
眼前這位宮主說的不一定都是真話,若不是今日江禦打上門來,那賠禮多半是下輩子都到不了谯明山的。不過這裏面幾分真幾分假江禦并不在意,薛三盞說的确有些道理。
江禦睨了那禿頭宮主一眼,讓他當場把賠禮單子列出來,禿頭宮主不敢反抗,找來紙筆立刻狂書起來,密密麻麻寫了幾頁後,擡頭偷偷看一眼江禦,江禦仍舊是陰沉着一張臉站在那裏,冷冷看他,禿頭宮主忙下頭,繼續狠心放血割肉,寫了兩頁,又看江禦,如此幾番,寫滿大半本去,才敢拿給江禦看。
血冥宮給出的賠償勉強算是有誠意了,差不多把這幾百年來家底都給掏空了,但是還不夠。
怎麽能夠呢?
江禦收好冊子,仰頭看向山頂,月光下的血冥宮詭谲陰森,紅色的燈籠圍着淺藍的鬼火,像是一座巨大的墳。江禦擡手一劍揮去,劍氣縱橫,霹靂列缺,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那座蔚為壯觀的血冥宮瞬間開始搖晃坍塌,轉眼化為一片廢墟。
圍觀衆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心驚膽戰,他們不敢想象江禦這一劍落在自己身上會是什麽樣子,怕是骨頭渣子都剩不下吧。
江禦毀了血冥宮飄然離去,衆人一直懸着的心終于能落下,禿頭宮主拍着自己胸口後怕道:“賀屠腦子是被驢給踢了,想不開要惹這個煞神。”
江水滔滔,一去不回,江禦回去後發現司徒珣又召了些人來,其中留芳齋的老齋主特意來到江禦眼前問他:“你師兄沈宗主當下可是在谯明山?”
江禦挑了挑眉,問道:“喬齋主找我師兄有事?”
老齋主點頭道:“是有點事。”
江禦問:“什麽事啊?能讓我先聽聽嗎?”
老齋主撫着胡子笑道:“沒什麽不能聽的,是我一老友的小徒弟,前些年下山歷練的時候對沈宗主一見傾心,念念不忘,我那老友厚着臉皮,找人去打聽沈宗主有沒有給自己找一位宗主夫人的打算,按時間推算,他們明後日應當就能到谯明山了。”
“原來是這樣。”江禦也笑起來,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他懷疑陸清荷那張嘴也開了光,可他師兄才二十來歲,年紀輕輕,哪裏要找什麽宗主夫人。江禦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總想着他師兄迎娶宗主夫人的事,最後幹脆向司徒珣辭行,翌日就回了谯明山。
江禦回來時,沈銜鶴才細細問過白松風他不在時的宗門情況。明月在天,花影扶疏,他踏過一地斑駁如殘雪的月光從遠處緩緩走來,見到江禦回來,正站在庭中,微微吃了一驚,問他:“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妙法山的封印解決了?”
江禦走上前去,摘下他頭頂的落花,答道:“還沒有,我是怕自己回來晚了,趕不上喝師兄的喜酒了,所以連夜趕回來。”
沈銜鶴疑惑看他,哪裏來的喜酒?
江禦故意壓低聲音,像是與他說着悄悄話道:“我可聽說逍遙峰的老道士要來谯明山給你師兄你做媒了。”
沈銜鶴嘆道:“這點小事也值得你跑回來一趟?”
江禦不滿道:“這哪裏小了?”
沈銜鶴一邊擡步往屋裏走去,一邊對他道:“這些年已有不下五位前輩與我提過這類事。”
江禦當真是吃了一驚,他眨眨眼,跟在沈銜鶴後面埋怨道:“師兄你都不告訴我!”
沈銜鶴卻道:“這有什麽好說的。”
左右不過是對方有意或無意地提起一兩句,他委婉拒絕,再無第二種可能。
江禦想了想,還是放不下,問他:“那等來日師兄要成親了,可一定不要忘了我,不論我在哪裏,師兄都要等我回來。”
沈銜鶴停下身,回過頭,輕輕一嘆,對江禦道:“知道了。”
然他根本不會成親。
“那就好。”江禦笑道,似乎是滿足,可似乎又不是那般好,究竟哪裏不好,江禦自己也不明白。
他轉身打開櫃子,從裏面又抱出一床被褥,在榻上鋪開,動作熟練得簡直是把沈銜鶴的這間屋子當成他自己的了,不過他們師兄弟兩個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本就不必分得清楚。
“你不去妙法山了?”沈銜鶴站在一旁問他。
江禦道:“有般若寺的高僧去了,我去不去都行,師兄是覺得我讨厭,想趕我走了?”
沈銜鶴沒理他的歪曲之言,彎腰吹滅桌上燭火,只道:“很晚了,早些睡吧。”
房間中靜悄悄的,偶爾聽到牆下春蟲細長鳴叫,突然一道電光閃過,伴随着轟隆雷響,下起雨來。
江禦躺在榻上,不知為何今夜他的腦子異常清醒活躍,總想着他師兄日後會娶一位什麽樣的夫人,最後實在忍不住,幹脆開口問道:“師兄,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他身側的沈銜鶴也未能入睡,聽到江禦的話,沉默一會兒,輕聲道:“我不喜歡姑娘。”
又一道巨雷落下,江禦明明聽到了,卻又懷疑自己聽漏了什麽,“嗯?”
沈銜鶴沒有解釋,反問他:“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呢?”
“我啊……”這些年來,江禦結識的姑娘有許多,欣賞的有,同情的有,感激的也有,但要說喜歡,似乎從來沒有過,他沉吟良久,道,“我還不知道呢。”
“等以後遇見了就知道了,”他翻過身,面朝沈銜鶴,向沈銜鶴保證說,“到時候我第一個告訴師兄。”
沈銜鶴目光沉沉地看着江禦,一道銀白閃電驟然劃過窗外深邃夜空,他漆黑的眸子裏似閃動着細碎波光,一眨眼,就不見了。
他好像是笑着,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