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誅心

第35章 誅心

“你說啊!”

“你快說啊!你的神骨能不能複活奚暮!你快說啊!!”

奚玄卿說不出話。

無論是這樣突兀的轉變,還是身體已至極限,他都開不了口。

倉靈得不到他的回答,着急了,摸着自己心口,迷茫眨眼:“神骨有幾根啊?”

他剝開自己衣襟,指尖化刃,就往胸口剌。

“……不要。”

奚玄卿費勁握住他手腕,青白似死人一樣的唇微微翕動,“別……別傷害自己。”

一開口,喉嚨裏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滴,将兩人交握的手都淋得滑膩猩紅。

倉靈茫然一瞬。

驟然明白過來,目露喜色:“你的意思是說放進我身體裏的不用拿出來,你這裏還有,對嗎?”

不等奚玄卿反應,心口又是一痛。

他禁不住疼得痙攣,喉嚨裏遏制不住地發出嗬嗬聲。

一垂眼,便只見少年顱頂,在他胸前微晃。

他的胸膛被徹底剖開,倉靈滿手血,在他胸腔裏翻找。

內裏被翻亂成一團。

少年卻滿臉失望地擡眼:“……沒有了。”

“……”

“神骨只有一根啊……”

疼到麻木,奚玄卿已經感覺不到身軀的反應,聽不見聲音,視線也在模糊。

他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唇在艱難地翕動。

“不要做傻事……”

“神骨複活不了他,你別……別做傻事。”

“好好活着……求求你,活下去。”

眼前籠了一層又一層血霧,他只能隐約看見倉靈目眦盡裂地瞪他,滿含怨恨,看見他一開一合的唇。

在說什麽呢?

奚玄卿意識徹底消散前,終于明白過來。

倉靈說的是

——我不要你的神骨,我就要做我的魔種,我一定要複活奚暮!

……

倉靈等了很久,才發現奚玄卿一動不動。

他已經死了。

那雙眼悲戚地看着他,不曾阖上。

胸腔被他翻亂,內髒攪在一起,一塌糊塗。

滿身的血,淌幹了似的。

周遭一片寂靜。

今日春光正好,外頭還有鳥雀在輕鳴緩啼,可陽光照不進室內,血污從床榻蔓延至門窗,便出不去了,光很暗,血色也暗,便不覺得多刺眼。

只是,有風從窗棂縫隙間漏入。

吹得那濺滿血點的薄绡床幔輕輕晃動,像溫柔的手,撫過他額前。

倉靈終于醒過神。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猝不及防,甚至反應不過來。

他垂睫看着這具殘破不堪的屍身,還維持着坐姿,一雙眼阖不上,帶着哀傷與絕望看着他。

明明人都死了。

為什麽情緒還散不去?

倉靈伸手去抹他眼皮,想要他死得瞑目些。

但又想,他被他騙到這個地步,這般慘死,如何瞑目?

他歪了歪腦袋,細細思量了會兒。

覺得自己不該奢求奚玄卿瞑目,他不能那麽霸道,好處都占了,卻連對方的恨都容不下。

實在不該。

轉念卻又想,這是奚玄卿欠他的,他讨回來是應該的。

就算奚暮是自己想象出的人,也不該被奚玄卿抹殺。

是,他到現在依舊覺得,奚暮的消失,是奚玄卿故意做的。

奚玄卿本來就希望奚暮消失。

倉靈覺得自己沒有冤枉他。

大仇得報的欣喜?

還是順利拿到了神骨,可以複活奚暮了,該開心?

都沒有。

倉靈呆愣愣地看着這具體溫全失,再無脈搏跳動的遺體,居然沒有太多情緒波動,沒有仇恨消失的喜悅,也沒有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在乎他的人,死在他算計中的悲傷。

倉靈疑惑地想了很久,盯着奚玄卿看了很久。

這具屍體該是醜陋的。

胸膛被剖開,血肉模糊,一團糟,渾身魔脈都在皮膚下爆裂開,青紫透過白瓷細碎的胎裂,猙獰瘆人。

可倉靈又覺得,失去生命的這張臉,真的好好看,好喜歡。

特別是,今日的奚玄卿将自己扮作奚暮的模樣。

就更好看了。

他猜測着奚玄卿這麽做的原因。

不啻以極大的惡意揣測。

奚玄卿果然很讨厭!

他想變成奚暮的樣子來迷惑他,他想讓自己永遠代替奚暮。

倉靈心底泛起陣陣惡心。

滿臉漠然,甚至于嫌惡:“你想做他的替代品嗎?”

“你永遠沒有這個機會,奚玄卿,你是你,他是他,我能分得清。”

“你永遠都不是他!”

自那場焚羽之刑開始,倉靈便已徹底将奚玄卿和奚暮分看成兩個不同的人。

即便失去記憶,即便投身涅槃劫。

他的本能還在。

早已深刻靈魂,不可磨滅。

倘若追溯起源,當真是一場又一場的冤孽誤會。

所有的溫情與等待,期盼與奢求,都在誤會中消磨殆盡。

那一世,奚玄卿不信他。

不相信他一個身縛鐐铐,滿身罪孽的妖犯。

不相信他是真正的鳳凰。

不相信那顆心原本是他的,他才是獻心的那個傻乎乎的鳳凰。

這一世,奚玄卿不被他信。

不相信奚玄卿沒傷害奚暮。

不相信奚玄卿不是別有所圖。

誤會這種東西,便好比糾纏在一起,理不清的淩亂絲線,沾了血,是紅的,偏偏假冒成姻緣。

若是一開始就看得透,只要捏着兩端線頭的兩個人,肯朝着彼此再近一些,慢慢理着,線團終能解開。

可他們中,只要有一個人,拽着線頭一端拼命朝反方向跑,這團糾結亂線便越擠越實,壓成疙瘩,終成再也解不開的死結。

非要剪子一刀落下,将血肉骨骼拆得支離破碎,才能了結這場冤孽。

從前,拽着線頭,往反方向跑的人是奚玄卿。

如今,這個人成了倉靈。

倉靈回頭一看,那團糾結當真是理不清了。

他沒管線頭那端的奚玄卿如何哀求他,他只大刀闊斧地一剪子裁下,徹底終結這段冤孽。

本該緣深,終誤成淺。

那把剪子如今在倉靈手中。

他比劃着,毫不猶豫地将利刃刀口對準奚玄卿鬓發邊的皮膚。

他雙目凝實,耐心又仔細,一點點将那張俊俏的,天生便符合他喜好的臉皮剝下。

小心翼翼地保存好,揣進懷裏。

又從靈氣馥郁的醉仙山上挑了一株快成精的樹,砍樹,刨皮,一氣呵成。

他沒管旁邊被遺忘的屍身,只耐心專注地盤腿坐在地板上,抱着那塊木頭,專心致志地雕琢。

不知過去多久。

或許是一個日夜,又或者幾次日月輪轉,那塊木頭終于被他雕琢成滿意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地将懷中面皮取出,貼在雕琢好的木頭上,那塊木頭有了五官,就更像真實的人了。

倉靈喜不自勝,摸了摸胸膛,一剪子戮進去,活生生将那塊神骨剖出來。

霎時間,春日晴空驟降霹靂,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沒了神骨,倉靈的魔種壓不住,融不掉。

何況,他如今行徑瘋癫。

大約……算不得正常人了。

倉靈不管,他高高興興将那塊神骨塞進木頭心腔中,又注入不少靈力,緊接着,粗糙的木頭表面都變得富有彈性了,像是真正的人類皮膚。

倉靈高興極了。

他抱起木頭,就往外跑。

不慎踩到什麽,他還以為腳踝被哪只手抓了下,心底一驚,垂睫一瞧,才發現不過是一塊長滿屍斑的手。

倉靈愣了下,一腳踢開那只手,皺眉謾罵:“礙事!”

外頭下起滂沱大雨,倉靈怕木頭淋濕,便開了一道擋雨結界,一頭紮進神嶺龍脈的洞穴中。

迫不及待掀開空蕩蕩的琉璃棺,将那貼着奚玄卿面皮的木頭人放進去。

直到奚暮的氣息,将木頭人染遍。

倉靈趴在琉璃棺口,兩眼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張臉瞧。

“奚暮,你快醒醒呀!”

“奚暮,你看,我給你做了個身體,還拿來了神骨,這張臉也……一模一樣,就算你是我想象出來的人也沒關系,你現在可以真實存在了。”

“奚暮,我希望你回來,回到我身邊……”

“我在這個世界只有你了……”

雨停了。

春日風暖,莺啼花俏,洞穴外一株鳳凰花開,稠麗風流。

風一吹,漫山遍野的花瓣紛紛揚揚灑落,飄入琉璃棺內,落在木頭人臉上。

睫毛微顫,掀落細小花瓣。

一月之期已過。

醉仙山下集結無數仙門中人,他們攀山而上,發現奚玄卿布下的結界徹底消失。

又過了會兒,當醉仙居的屋門被推開,等着他們的,是一地凝涸的污血,是四處散落的木屑,是一柄彎折的燭針,是一把生鏽的剪刀,是早已摧毀魔脈,又失了神骨,孤零零躺在地上殘破不堪的屍身……

還有,神嶺龍脈的洞穴中,空蕩蕩的琉璃棺。

·

金鈴為陣,靈核為燭。

空懸洞旁的一處閉關石府中,奚玄卿緩緩張開雙眼。

那些死去之後,便已消失的痛感,驟然回歸,蔓延全身,如同爬滿渾身的噬肉蟲蟻,蠶食他本就虛弱的身軀。

起初,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只能感受到失血後的冰冷。

緊接着,幽微火苗在眼前晃動。

他緊閉雙目,複又睜開,才終于瞧清。

那盞火苗正是他燃燒的靈核。

入劫前,明明火光熾盛,照耀通明。

歸來時,已呈式微。

奚玄卿掙紮起身,想護着那盞像是随時會熄的火苗。

“歇着吧,再這麽折騰下去,無垢靈體保不住,你的靈核命魂也保不住。”

奚玄卿來不及緩神,便見懷淵天尊一掃臂彎拂塵,就要去熄那燭火。

“不要——”

他拖拽着殘破不堪的身軀,沖到靈核火燭前,展臂阻擋。

懷淵天尊皺眉道:“該做的,不該做的,你都做了,他出不了劫是事實,你又何必如此固執?”

教導了他上萬年的師尊,對他露出失望至極的眼神,奚玄卿不願對視,只咽下喉間血,低聲:“再等等……”

“他……他或許可以靠自己走出來。”

懷淵天尊看了他許久,終道:“自欺欺人。”

不是的……

奚玄卿心底默念:還是有希望的。

涅槃成功的條件是放下執念與不甘,順利活到劫中世界終結。

身世賦予倉靈的悲苦命運,他已複仇,一把火燒了虞氏祠堂,殺了捉拿他的修士。

他可以放下的……

一定可以!

那麽執念與不甘,也不會是這件事。

新的執念,只會是複活奚暮,與那個他想象出的人長廂厮守。

倉靈他……

奚玄卿守在燭火前,看着自己愈燃愈少的靈核。

他的命魂也在一點點焚毀……

金鈴陣法燃燒的是他的靈核,靈核與他心念相通,想看見劫中世界并不難。

即便不願回想,他還是咬着牙記起死前的點點滴滴。

他看見倉靈撕了他的臉,雕出一個木人,将面皮貼上去。

他看見倉靈忍痛挖出神骨,塞進木人的心腔。

他看見倉靈将木人放進空蕩蕩的琉璃棺中,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那木人沾了奚暮的氣息,又有倉靈的執念寄托,竟睜開雙眼。

一月之期到,上門讨債的換了個人。

此前那長老莫名死了,剝皮剔肉,玄火燒焦骨骼,死狀凄慘。

飛虞城認出玄火,上門讨說法。

讨要不到,便說魔種被逍遙宗扣下,不肯歸還,又說醉仙山上那位師叔祖其實早已被魔脈壓過神骨,已經成魔,要與魔種密謀亂世,逍遙宗是在為虎作伥。

謠言不胫而走,惹得各個仙門惶惶不安,膽戰心驚。

都來逍遙宗讨個說法,要親眼一見。

于是,醉仙居中那具殘破屍身,終被發現。

奚玄卿為倉靈鋪的路,倉靈并未領情。

傳言便成了魔種成熟,倉靈徹底入魔,虐殺恩師,奪走神骨。

俨然已成整個仙門公敵。

倉靈并不擅長掩蓋行蹤,他也對此無所謂,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直到他用玄火被旁人親眼瞧見,飛虞城的災禍罪魁終于定在他頭上。

說他忘恩負義,恩将仇報,殺了飛虞修士,嫁禍給其恩師,說他殘暴嗜血,以怨報德,殺了恩師不算,還噬骨吮血……

有真有假,謠言漫天。

但倉靈不在意。

甚至在逍遙宗掌門通紅着眼,怒斥诘問時。

他依舊笑嘻嘻地答:“是呀,是我做的,可也是他心甘情願給我的呀。”

“你何必替他鳴不平呢?說不準他很樂意的。”

而後收了劍,牽起身側那個木人的手,眸光缱绻。

笑吟吟地對掌門說:“我曾也算是逍遙宗弟子,我與奚暮合籍時,會給你送請帖,若得空,可來喝一杯喜酒。”

就連掌門都看得出,那木人再真,也是假的,何況還頂着奚玄卿的面皮。

他氣得險些噴出一口血。

他不了解這對師徒之間的恩怨。

也不明白倉靈為何對奚玄卿那般殘忍,又對頂着這張臉的木人小意溫柔。

他只目眦盡裂地瞪着倉靈:“孽徒!孽障啊!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你瘋了嗎?”

“那是個假人!你殺了你師尊,又要做一個假的放在身邊替代他,折辱他,又是何必!”

“誰是假的?他不是!”

“他不是奚玄卿的替代品,奚玄卿才是!”

倉靈臉色一僵,氣急敗壞,剛剛的好心情全都沒了。

他掣出劍,就要殺掌門,卻被身側的木人拽住手。

木人一字一頓,僵硬地說:“……不要。”

倉靈眨了眨眼,怒氣散得快,喜悅來得也快。

“你……你終于說話了!”

木人道:“我、們……走。”

倉靈忙不疊點頭:“好好好,我們走!”

替代品……

奚玄卿垂睫,沒有心的心口疼得厲害。

那些畫面都如綿密的針,一寸寸往他心頭紮。

他不想看了。

可他必須看下去。

若是有了奚暮的陪伴,了卻執念,放下不甘。

即便對他一直存恨,也沒關系。

快點出劫吧。

快些吧……

他撇了眼燃燒的靈核,燈火又暗了幾分。

真的……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倉靈帶着木人,走過很多地方,開始是逍遙人間,每個城池的好吃的好玩的,他都要駐足流連一陣。

唯一的缺憾,大約是木頭人不能吃東西,無法同他分享美味。

深夜時,倉靈躺在木人懷裏,緊緊相擁。

明明肌膚有彈性,可怎麽都暖不起來,倉靈聽不見心跳,也感受不到溫暖。

他抱着木人,湊上去吻他,卻從來得不到回應。

他對木人說話,木人也能回他幾個字。

都是他在心底預設好的那幾個字。

他對木人笑,木人也能回以幾個僵硬的表情。

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了。

可倉靈依舊緊緊擁着木人,一遍遍喊着:“奚暮,我冷,你抱抱我。”

木人回擁他。

卻永遠暖不了他。

後來,仙門追捕地太頻繁,倉靈也不是每次都能打得過,便避開,習慣了躲藏後,很少再光明正大逛街,住客棧了,生活也愈發困苦起來。

可至少奚暮還陪着他。

倉靈望着那張熟悉的臉,笑着笑着,莫名洇出淚。

這一夜風雪葳蕤,漫天白花,冰霜十裏,封了去路。

倉靈帶着木人蜷縮進一個破廟,躲雪。

剛剛經歷一場鏖戰,倉靈受了傷。

其實傷得很重,渾身都是數不清的刀口,血肉翻開,失血過多泛出白肉,很難愈合,他少了一條手臂,沒辦法自己療傷,便讓木人給他縫合傷口。

木人手腳笨拙,走線難看,縫合的傷口特別醜。

沒有止疼的藥,倉靈便咬牙忍着。

篝火前,他靜靜聽着噼啪聲,望着那火光走神,實在疼狠了,他便轉眸凝視着木人的臉,每每這個時候,他都忍不住湊上去親一親那俊俏的眉眼。

這一次,他卻沒有。

過了許久,他忽然說:“奚暮。”

木人反應了一會兒,忽然端坐,目光挪到倉靈臉上,眼珠轉動,接受到命令一般,機械道:“是的,我在。”

倉靈忽然噗嗤一笑:“你這哪裏是人該有的反應啊。”

沒有命令,面對倉靈這樣的反應,木人遲疑很久,不知作何回饋。

他忽然展開雙臂,将倉靈抱在懷中。

倉靈笑了。

一聲不吭地閉了閉眼,臉頰輕蹭木人頸窩。

一點兒也不暖……

破廟外風雪愈大,天寒地凍。

暗處蟄伏無數修士,他們像是一群獵手,一雙雙迥然有神的眼緊緊盯着破廟,逡巡徘徊。

破廟中,一只受傷的孤狼,帶着他的玩具。

明明無路可逃,必死無疑。

他們卻說說笑笑,毫不畏懼。

倏然——

廟中篝火騰然燒起,直蹿蒼穹,焚得老朽房梁斷裂,坍塌。

衆人縱身躍起,四面八方地朝破廟奔去。

只見火光中,臉上滿是鮮血的少年笑容燦爛。

那張俗世難得的昳麗面容,一點點被火星吞噬。

躺倒在柴火堆中的隐約身形,朝他伸出手。

恍惚間,他們聽見,那木人在喊:“倉靈,我的阿靈……”

“奚、暮,我……想你了。”

“……我在。”

“奚暮,我、我好疼啊。”

“我抱着你,不疼了,你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他們看見,渾身浴火的木人從火堆中爬出,緊緊抱起少年,那張焚毀半邊的面容朝他們看來,眼神凄切,仿若詛咒。

即便焚燒成灰,餘燼也要相擁。

那一場大火将一切都付諸一炬。

什麽神骨,什麽魔種,都已成灰。

奚玄卿睜開雙眼,滿目悲怆,他的手臂都是火焰留下的疤痕。

那一刻,他什麽也沒顧及。

強行以魂體,再入了一次涅槃劫世界,注定不能久留,也不能做出什麽改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抱緊他的倉靈,在火海中,一同化為灰燼。

涅槃劫終。

他的小鳳凰沒能走出這場劫,他的小鳳凰再一次于烈焰中化為灰燼。

靈核燭火奄奄一息。

奚玄卿猛地撲上去,護着那盞燈火。

可沒有用,那一點點火星子,馬上就要湮滅了。

手足無措,慌亂間,他才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可又怎甘心。

懷淵天尊又一次沒能攔住他。

靈核燭火悠悠燃起,死灰複燃,點亮涅槃劫陣。

奚玄卿近乎瘋癫地笑着,捧着從涅槃劫中搖搖晃晃飄出的虛弱魂靈。

一滴血墜落在掌心。

他擡眸看向懷淵天尊,瘋癫又平靜地說:“師尊,我不甘心,我還要再試一次。”

那張蒼白的臉上,落下一縷血淚,一只眼漆黑如星,一只眼卻……只餘空洞,眼睛還在,牽連着魂魄的瞳仁卻沒了。

他以眸中魂作為燃料,重新續上燭火。

無垢靈體可以重塑他受傷的身軀,卻永遠無法修複被燒掉的魂體。

這只眼,永遠不可能複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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