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涅槃劫終
第41章 涅槃劫終
像是被浸在熔岩中,皮膚一寸寸燒融,脫落,而後是血液,被蒸幹,血肉縮成一小塊一小塊,緊貼在骨骼上,最後,是骨頭被燒成焦脆的炭黑色,不用敲打,稍許一碰,就裂開折斷。
疼痛感太清晰,無可避逃。
偏偏他神魂強大,意識一直存在,無數遍地從完好如初燒成灰燼。
到了最後,那團火其實早已熄滅,他也不在涅槃劫中了。
偏偏深烙神魂的痛感反複糾纏。
恍惚間,他的原形石身似乎都灼燒出滾燙裂痕。
奚玄卿終于從那股痛不欲生的感官裏脫離時,已經站在一片光明世界中。
耗到油盡燈枯。
出劫那一刻,焚毀的藏藍色內侍服,已被九天境神尊的華袍替代,籠住渾身,卻再也撐不起那衣裳。
他像一株高大的雪嶺松柏,從華蓋亭亭到形銷骨立,不過一場涅槃劫。
足下踩着的是水鏡,倒映着他死前的慘狀。
他只觑了眼,便沒去看了。
仰起頭,眼前是細碎光斑,多如繁星,每一片都烙印着涅槃劫世界中某一個畫面。
都是倉靈的模樣。
這裏是涅槃劫出口。
他要在這裏迎接他的小鳳凰涅槃重生。
他從那些光斑中,看遍倉靈的一生。
他将他的命換給倉靈,也将運換給他。
倉靈不再是妖靈,也不是什麽小皇子,他是個天賦異禀的仙士,潛力無限,又聰明睿智,并未被觊觎他血液靈脈的大祭司算計,反倒将計就計鬥過大祭司,成為王朝新的祭司。
當他明媚耀眼,榮光無限,披着雪白氅衣,高高在上地站在占星臺上,被無數人膜拜尊崇時,奚玄卿仿佛看見三百年前那一日,一只翺翔九天的白鳳從天邊飛來,逆着光,他的翎羽璀璨奪目,比太陽更耀眼。
那是光芒萬丈的鳳凰。
合該成為無數人的信仰,被四海八荒三重境膜拜尊崇。
奚玄卿心底觸動。
喃喃念着倉靈的名字,指尖都在激動顫抖。
他的鳳凰……
他的倉靈要回來了。
當他想伸手去觸碰時,忽然——
砰的一聲!
光斑破碎,化作細碎金粉,消散于眼前。
他愕然間,目所能及,光斑接二連三全部破裂。
像一面面被石子擊碎的鏡子,清脆聲不絕于耳。
最終,一面都沒留下。
聖潔的白光忽然暗淡下來,猶如晴日被驟然來襲的陰霾籠罩。
緊接着,狂風大作,整個涅槃劫出口愈發黯然。
他似乎聽見九方遇在陣外喊他,叫他趕緊帶着倉靈出來。
可他的鳳凰,他的倉靈在哪兒呢?
愈來愈暗……
整個空間都快黑成無星暗夜。
他僅能視物的那只眼也快看不清前路了。
油盡燈枯的又何止是他?
陣外的燭火也搖搖欲墜,奄奄一息。
他能感受到九方遇又添了好幾把息壤,可沒有用。
奚玄卿以指為刀,削去手臂上一片皮肉,立時,那片血肉化作一塊曜黑色,隐隐閃爍霞光的石塊,添進燭火中。
火苗搖搖晃晃地攀上些許。
但涅槃劫出口的天色還是在變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勁風推着他後退,完全抵擋不住。
火苗又晃了晃。
奚玄卿咬牙抵擋勁風,又從手臂上削了一塊血肉……
很快,他的左臂已經只剩血淋淋的骨骼。
火苗終于穩住。
勁風卻已将他推至劫門,再往後退一步,涅槃劫大門将永遠阖上。
可他的倉靈還沒有出來……
“不能關……”
“不能!倉靈還沒出來!不能關——!”
他喃喃着,到後來是近乎哀求,幾近崩潰。
可涅槃陣門才不管,兩側濃黑襲來,猶如一雙大掌,朝中心阖去,那一點點微弱光芒便越來越纖細,越來越窄小。
砰的一聲!
掌心猛烈合上。
“不要——!”
九方遇奔來。
那一點點距離,卻像天塹鴻溝,不可逾越,任他拼命奔跑,也來不及阻擋。
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點,他就能碰到那扇門!
再也沒有更多的女娲石靈核去燃燒,開陣,他的息壤即便全都投進去,也點不燃劫燭。
他重重摔在地上,撲起一層薄灰,在一縷光照下,虛浮空中。
一縷……光?
九方遇愕然擡眼,那縷光越發熾亮,從一縷纖繩慢慢擴成玉簪大小,再有手臂粗細……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擋住了兩扇沉重的,承天銜地的,猶如兩座大山般的巨門。
他看見一縷被血浸透的衣角從門縫中飄出。
緊接着,一道……或許已經難以稱作是人的東西擠出來,重重摔倒在地。
涅槃劫門轟然關閉,振聾發聩。
金鈴響聲歇止,劫燭熄了火焰。
靜谧漆黑的空間中,只能聽見一陣陣隐忍的喘息,而後是骨骼喀嚓作響的碎裂聲。
九方遇點燃一團照明火光。
瞳孔驟縮。
躺在地上的人,渾身白袍被染成血紅,全身骨骼沒有一處完好,一側肩骨擠壓進胸腔,一側徹底粉碎,肋骨全斷,雙臂更是以一種扭曲的姿态交疊,抱在胸前。
他才驀然發現,擋住涅槃劫大門的人,正是奚玄卿。
用血肉之軀,硬生生擠出一道生門。
無垢靈體正在修複他身軀的創傷,他雙手抱着胸前,躺在地上沒動。
咽下喉間血,只艱難開口道:“……我本來,是想,如果劫門關上了,我沒有第三次開啓它的機會了,不如,我也進去,陪在他身邊也好。”
骨骼被極速修複,複位。
疼痛程度不亞于碾碎的那一刻,甚至更難以忍受,這個過程畢竟太漫長,相比于毀壞的那一瞬來說,要熬很久。
雙臂能動彈時,他更為小心翼翼護着懷裏。
九方遇這才看清,奚玄卿懷裏微微隆起的……竟是一枚沾了血的鳳凰蛋!
九方遇終于松了口氣。
緊繃的渾身軟下來,跌坐在地。
他無奈地笑了笑,又咬牙狠瞪奚玄卿,想踹這人一腳,又收回腿,死死盯着鳳凰蛋,生怕弄壞了。
但不妨礙他嘴毒,陰陽怪氣奚玄卿。
“你進去有什麽用?你在裏面的肉身都毀了,進去也只能飄着,那小妖……”
叫習慣了小妖怪,一時沒來得及改口。
但小妖怪從來不是小妖怪,是本該翺翔九天的鳳!
九方遇抿了抿蒼白的唇,譏诮道:“我是說,倉靈他本性風流,最喜歡招惹桃花,他若在劫裏出不來,想必也不會虧待自己,該拈的花,惹的草,他一樣都不會落下,就像在凡塵境一樣,你到時候飄在他身邊幹嘛?看着他同別人摟摟抱抱?你連站在床邊端水伺候的本事都沒有。”
他往劫燭裏添過息壤,自然曉得奚玄卿當了一次假太監。
看着倉靈對奚玄卿又是折辱,又是親密接觸,九方遇恨不得換成自己。
就是被倉靈閹了,也不虧。
他越想越恨,又陰陽怪氣道:“然後,你肯定受不了他的風流,他喜歡誰就讓誰親近,你卻連一個擁抱都做不到,甚至……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九方遇一邊說,一邊直瞥鳳凰蛋。
可惡的奚玄卿,血肉削盡的胳膊都折斷變形了,還抱得那麽緊!
他又不敢硬搶,生怕損傷鳳凰蛋。
只能酸溜溜地繼續譏諷。
“再然後,你憋出心魔,從飄着的魂變成醜陋的鬼怪。”
“嘶……我記得倉靈後來成了王朝的大祭司吧?哎呦,那你不就成了他要誅殺的邪魔了?”
“呵,”奚玄卿的骨骼快修複好了,九方遇直勾勾盯着他懷裏的鳳凰蛋,眼都不帶眨,“真是風水輪流轉,也該他審判審判你,給你定定罪了。”
他說了那麽多紮心的話,奚玄卿卻只悶悶地“嗯”了聲。
幾乎颠覆了他對奚玄卿的認識。
瞧那張剛剛還扭曲變形到難看至極的臉,又恢複成原本模樣。
蒼白冷漠,一如既往。
垂睫望着鳳凰蛋時,眼底才透點點溫柔。
他那麽譏諷他,他居然都不帶生氣的!
九方遇直勾勾盯着鳳凰蛋:“你受傷了,傷很重,沒那個能力保護他,先給我,我來照顧他。”
說着就要去接鳳凰蛋。
說是接,不如說是搶。
只是輕一點怕搶不到,重一點又怕弄壞蛋。
蹩手蹩腳的,有些滑稽。
奚玄卿推開他,将鳳凰蛋揣進懷裏,睨了他一眼:“不必,你也傷的很重,剝掉的息壤長出來也得幾百年吧,你先去養傷。”
說罷,他一揮袖,将用以為陣的紅線金鈴收回。
一手扶着懷裏的蛋,一手撐起身軀,扶着岩洞牆壁,用新長出來,還不太适應的雙腿骨骼緩步走出。
看着慢吞吞,速度卻極快,一溜煙就沒影了。
偷了寶貝的賊似的。
看得九方遇目瞪口呆,咬牙暗恨:“怎麽不給你傷得再重些!”
九方遇環望一眼整個熄滅的涅槃劫陣,只餘下那枚燒剩的女娲石靈核。
奚玄卿記得帶走倉靈的金鈴铛,卻連自己的靈核都忘記收回去,腦子壞掉了嗎?想死是吧?
九方遇握着那枚靈核,心想:只要捏碎它,奚玄卿就算不死,也得化作原形,至少要當一千年的石頭。
心底沉郁,眉心皺起。
即便同奚玄卿水火不容,但這個時候,他也必須先妥協。
他們有共同的目标。
倉靈的重生,孵化,重新長成鳳凰,還需要時間。
還有師尊他……
九方遇将那靈核踩在腳底,狠狠跺了幾腳,又咬牙不情不願地撿起來,揣進懷裏,想了想,又拿出來,塞進靴子裏頭。
他走出丹穴山岩洞,朝奚玄卿離開的方向奔去。
·
奚玄卿禦風而去。
揣着懷裏的鳳凰蛋,總能想起在第一場涅槃劫世界中,倉靈攀上仙山找他超度,那時候的倉靈伏在他駕馭的雲霧上,對一切都好奇,一雙圓溜溜的眼到處望。
偏偏他急着将倉靈帶回去藏起來,看顧在身邊,騰雲速度很快,沒給這個機會。
如今,他放慢速度,想帶倉靈看看這個世界,偏偏……
鳳凰蛋裏,倉靈在睡着吧?
他能感覺到九方遇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
并未甩開他。
如今他的身體殘破不堪,靈力一時半刻難以恢複至巅峰。
無法保護倉靈的那種無力感,第二場涅槃劫經歷過一次就夠了,他容不得現實裏出一點點意外。
多一個人保護倉靈,也是好的。
即便,這個人也在觊觎他的鳳凰……
九天境回不得,就像九方遇說的那樣,奚玄卿也感覺到一股怪異的氣氛,如陰雲籠罩,似瘟疫蔓延。
一直都在,只是他身處其中,一直感覺不到。
途徑九千天階時,他擡頭望去,只覺那天上宮闕像一座巨大的牢籠。
一靠近,便脈搏翕張,血液顫動。
就連懷中尚無意識的鳳凰蛋也不安地跳動了一下。
他捂着懷裏的蛋,輕輕撫摸,掌心暖着它。
輕聲道:“別怕,我們不去九天境,再也不去了。”
果斷轉身離去。
朝着九天境與凡塵境交界處的涿光仙山飛去。
那是他名下的仙山,是無數神祇眼饞的寶地。
那裏松柏蔥郁,常青不凋,珍稀異獸都溫馴乖順,遍地仙草靈植,滿山珠翠寶玉,就連河水流淌的都是瓊漿靈液,仙氣濃郁。
涿光擁有九天境都沒有的靈氣和珍寶,卻沒有九天境常年覆雪的冰冷。
這裏擁有凡塵境最溫暖的陽光,最豐嫩的草木,一切都生機勃勃。
最适合幼崽孵化成長。
曾經,他以為倉靈是重明鳥,雙眼可以重新長出來。
曾經,他以為自己同倉靈神交,便能将倉靈的傷都治好。
曾經,他以為自己将這座世外桃源送給倉靈居住,便能助倉靈恢複如初,甚至過得更好……
往事一幕幕,一遍遍刺痛雙目。
他踏在綿軟草地上,陽光曬得渾身暖融,他小心翼翼地用靈力暖了一池靈泉,一點點擦幹淨鳳凰蛋上的血跡和污漬。
九方遇抱臂倚樹,叼着根草,在一旁看着。
心底酸得要死。
本想再擠兌幾句,偏偏被那洗幹淨塵污的鳳凰蛋迷得眼睛都不眨。
不禁想:小妖怪果然漂亮,從小就迷人,還是顆蛋的時候,就很好看!
想抱,想捧在掌心,揣進懷裏捂着。
想偷走!
事實上,那蛋的形狀同一般的鵝蛋也差不多,就是大上好幾圈,要雙手才捧得住。
蛋殼也不是脆弱的薄薄一層,而是像玉石一般皎潔,有一定的厚度。
說是玉石,也不準确,邊緣又有點通透,更像是混了琥珀,那色澤也非純白,而是皎潔玉底中,摻了不太明顯的斑斓虹色,陽光一照,璀耀奪目。
“奚玄卿,”九方吐掉銜着的草莖,直勾勾盯着鳳凰蛋,“它洗幹淨了,你身上太髒了,我抱着它吧。”
伸手就要來搶。
奚玄卿垂睫躲開,動作靈敏迅速。
可見,一直在防着他。
九方遇:“……”
奚玄卿掐了個淨塵訣,渾身又幹淨地一滴血都見不到了,只是傷勢嚴重,內裏的血還在往外滲,不多時,就能透過白衣看到猩紅,但不影響他抱鳳凰蛋。
他一言不發,抱着蛋就往林邊的兩層小木屋走去。
仙術構建的木屋,不會腐朽,也不會落灰,很幹淨,一應用品都很齊全。
那是奚玄卿早些時候,命人為倉靈準備的。
沒想到……他直到如今才用得上。
奚玄卿回頭,漠然地看着咬牙切齒的九方遇:“涿光山是我私人的,遍布了我留下的禁制,你若想留下,就留在一層,不許上二樓,二樓有禁制,會直接将你傳送出涿光。”
說罷,抱着鳳凰蛋踏上樓梯。
一樓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只有門口小木箱裏住了只犼。
正同九方遇大眼瞪小眼。
一看就是奚玄卿弄來的。
這玩意兒還處在幼年期,眼睛又大又呆,個子還沒他膝蓋高,看起來是挺好欺負的,但……
九方遇往後退了退。
別看這玩意兒傻不愣登的,脾氣一上來,連龍都敢吃,兇得很!
幼犼搖搖晃晃走了兩步來,朝他衣角嗅了嗅。
這玩意兒是狗鼻子嗎?
他衣裳确實是蛟鱗制成的,蛟鱗而已,這也想吃?
九方遇:“……”
看這狗東西繞着他嗅了半天,又遺憾他衣服沒辦法成為食物,嘆了口氣,最後還搖着尾巴,親切問好,咬着他衣擺拉他去自己窩裏。
九方遇反應了半天,眼睛瞪圓,惱羞成怒,大罵道:“奚玄卿,你什麽意思?你當我是看門狗嗎?!”
“你聲音太大,吵到倉靈了。”
“……”
九方遇立時捂住嘴,委屈地唔了聲。
又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聲音……真的有點像狗。
操!
奚玄卿,你他媽等着!
等倉靈醒來,你看他要不要你!
鳳凰涅槃後,會化作鳳凰蛋,從孵化開始,破殼,然後從一只鳥崽慢慢長大,直至長出豐滿的羽毛,而後才會化作人形。
這個過程中,涅槃之前的記憶,也會一點點回歸。
至于什麽時候徹底恢複,能恢複多少,九方遇也不确定。
但他可以肯定,倉靈恢複記憶後,絕不可能原諒奚玄卿,也絕不可能留在奚玄卿身邊。
他望着簡陋的,連張床都沒有的一樓木屋,咬牙切齒,又幸災樂禍。
現在吃點虧,算什麽?
等倉靈不要奚玄卿了,他第一個撿漏!
“哼,”九方遇坐在門檻上,抛出手裏的藤球,幼犼歡欣雀躍跑過去,叼回來,塞他手裏,讓他繼續。
他将球丢得老遠,憤憤不平,仰頭看一眼樓上窗棂,唾罵道:“狗東西!以後就叫你狗東西吧。”
“你好歹是神獸犼,龍都敢吃,不帶怕的哈,以後要保護好倉靈,知道嗎?”
幼犼将藤球叼回來,朝他搖尾巴,呆愣愣的眼眯了眯。
九方遇皺眉。
這玩意兒這腦子,能保護倉靈嗎?
九方遇心底煩躁,眼見快入夜了,他砍了一棵樹,做了張木床,又薅了些棕榈樹的皮棕毛鋪床。
夜裏睡下時,狗東西爬上他的床,擠進他懷裏,又親又舔,很不守狗德。
九方遇心底窩火,又酸澀。
好啊,奚玄卿能抱着鳳凰蛋睡覺,他就只能摟着狗!
好氣!
他翻來覆去睡不着,盯着樓梯口的禁制看了半天。
心想:果然,男人還是得有房産!沒有房産就只配摟着狗睡覺。
而他就是那個窮酸男人,這麽多年只顧着和魔域打架,不像奚玄卿,處處有房産。
就連給倉靈讨塊糖,都要去排隊領試吃。
他這麽窮,等倉靈恢複記憶,不要奚玄卿的時候,他還能撿漏嗎?
這一夜睡不着,他望着門外又亮又圓的月光默默發呆。
忽然,一陣悶哼聲傳入耳中。
像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那聲音是……奚玄卿的!
九方遇站在樓梯口大喊奚玄卿,卻無人回應,痛苦悶哼聲愈發頻繁。
九方遇跑出木屋,飛上二樓,掀開木窗,眼前的畫面令他震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