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相陌路
兩相陌路
岳群英的診斷報告出來了，果不其然是中風。醫生對梁汜浮道，“若不是送來得比較及時，後果就會出乎意料的嚴重了。”他看了看梁汜浮與張薇，“你們兩個誰過來辦個住院手續？”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度似乎還不夠。
“我來。”
“我來。”
兩人異口同聲。張薇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去吧，我在這兒陪着岳阿姨。”梁汜浮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張薇，卻沒有言語，轉身跟醫生去了。
張薇指尖碰及冰涼的門把，緊接着推開房門時的手都有些顫抖。她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躺在病床上的岳群英，若不是她跟梁汜浮的恩怨，岳群英就不會躺在那冰涼的病床上。
她最終還是把門推開了，卻也只是一個縫。張薇透過那細微的縫隙看見臉色蒼白的岳群英，心就像被絞痛一般，這個待她如女兒的女人，卻因為她而躺在這床上。
視線似乎有些模糊，張薇用手揉了揉眼睛，指尖碰及臉頰，才發現早已淚流。好在醫生說送來的及時，岳群英只是輕微中風，稍加調養也容易康複。她找出包裏的紙巾擦幹眼淚，繼而心情沉重地走進病房。
張薇坐在床側，将岳群英不複從前溫暖的手握在手心，“岳阿姨，我媽媽以前為了事業就經常不在家，爸爸也很早離開了，大小就沒什麽人在我身邊。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我的心就在那兒自責，懊悔，一度懷疑跟你兒子的計謀到底應不應該，還害你白開心白忙活了一場。”張薇回憶着初見岳群英的時候，眼淚還會控制不住的留下來，這次她沒去擦，她心裏有太多的話想要跟岳群英說了。
“岳阿姨，你對我真的比我母親要好，她在外界雖然是名聲很好的領導者，可是在我心裏她只是一個不及格的媽媽。記得小時候有次我跟媽媽說我頭暈，她只是給我倒了杯白開水，就很不耐煩地讓我出去，三令五申的讓我不許再去打擾她。結果那次我是發高燒了，燒到我嘴唇都裂了，身體就像置身于火爐中。還是次日保姆到我房間打掃衛生才發現的，結果她也只是等到她的項目競标成功後才到醫院看我。見我沒事在躺着，說了幾句要多注意之類的話又離開了。”
往事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遺忘，只是被後來的許多給壓在了心底，卻不想有一天提起來，仍是恍若昨日，記憶猶新。張薇深深吸了一口氣，“岳阿姨，你都不知道剛見你那會兒我心裏有多溫暖，你是那麽的像我心目中的媽媽。我借着與梁汜浮的婚姻，貪婪的喊你一聲媽，而當我們終于走不下去了，卻還害的你現在這樣。”張薇吸了吸鼻子，“岳阿姨，你醒來後我認你為幹媽好不好？”
門被推開了，一個英武的男人急切的走了進來，“怎麽回事？”
張薇避開那男人，拿着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淚跡，強迫自己微笑對男人道，“梁伯父，醫生說沒什麽大礙，岳阿姨只是輕微中風，調養幾天就好了。”
梁泉林詫異地看着張薇，這明明就是自己的兒媳婦，怎麽一口一個梁伯父，岳阿姨的。
“爸。”梁汜浮剛辦完住院手續，卻沒想到剛進病房就看到了梁泉林。他在将岳群英送往醫院的路上，就給梁泉林打了一通電話，本以為還在國外的他會沒那麽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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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泉林聽到岳群英進醫院了，心裏自是焦急不已，本來還在國外談生意的他馬上放下手中的合同，乘着自己的私家飛機趕了回來。他犀利的目光掃過張薇與梁汜浮，繼而走到病床前牽起岳群英的手，饒是表情堅定的他聲音也止不住顫抖，“阿英，你怎麽可以這麽安靜地躺在床上？你就不怕我被那些金發洋妞拐走？你醒過來我看看，我保證以後不理那些事業了，整天與你一起去耍太極，你聽見沒有？我們還騎着自行車去環游公園，以後有孫子了我們就天天在家逗孫子，你說好不好？”
張薇何曾想過一個看似嚴謹，看似風流的男人會悲哀至如此，不是用情至深何以內心顫抖。她看了看梁汜浮，頓覺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
“阿英，阿英！”梁泉林的聲音有些急促，有些激動，他的阿英終于醒過來了。其實本就不是什麽大毛病，現在醒過來的時間也是正常的，在這觀察兩天就可以回去了。剛才梁汜浮執意要多辦理幾天的，擔心有個什麽萬一。哪知那醫生根本就不買梁汜浮的帳，他說，你有錢了不起啊，一個沒事人占着病房很驕傲嗎？你不知道現在的病房有多稀缺嗎？啊？！梁汜浮被說的無言以對，是啊，有錢了不起嗎？他為了錢已經失去太多了。
梁汜浮與張薇聽到岳群英醒來後也走至床前，醒來的岳群英似乎還有些找不着狀态，只是迷迷糊糊地聽見老頭子說要放下事業與她一起養老，可是又好像還有什麽事情揪着心一樣。當看到梁汜浮與張薇的時候，她瞬間明白了，只是剛才在家裏聽見的那些勁爆的消息還來不及消化完畢。她一言不發地打量着這兩人。
梁泉林又怎麽會看不出這兩人有問題，他輕輕拍了拍岳群英的手背，柔聲道，“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到外邊叫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其實這哪裏需要特地出去叫醫生呢，床頭就有一個按鈴，他只不過是想叫梁汜浮出去談談而已，他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使得他身子狀況一直很好的老婆都躺在病床上。
梁汜浮收到梁泉林的眼神示意，有些灰溜溜的跟了出去，就好像小時候那般做錯事要被梁泉林責備一樣。
張薇留在病房，與岳群英對視着， “你們真的讓我白開心了一場啊。”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比較好，只好沉默地低垂着頭。
“你肚子裏有孩子了吧。”岳群英的聲音似是聽不出什麽感情來，只是幽幽的，像是自言自語。梁汜浮說到杜亦然下滑胎要的時候，她的心也是揪着，那可是她梁家的子孫啊，而杜亦然又說那是雜種，當然這不是關鍵，關鍵是自家兒子沒有否認！聯想到那些照片，她心裏也就猜出一些端倪來。
“嗯。”岳群英這不提還好，一提張薇才記起來，原來自己肚子裏多了個孩子，不是她不珍惜生命，不是她不想負責。只是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甚至，荒唐的是她竟不知道這孩子的爸爸是誰？！張薇做不出讓孩子承擔父母罪孽的事情，這孩子，她是無緣了。
“你說這孩子是誰的呢？新婚那天你給我看了避孕藥啊。”岳群英這話就已經認定了張薇肚子裏邊的孩子不是她兒子的了，她雖然喜愛張薇，可是也不至于喜愛到一個這個女人竟然讓自家兒子戴綠帽！
張薇也知道，這孩子很大可能性是薛曜的，不過她何曾想過會有，要怨只能怨自己那些日子都忙着釜底抽薪，不然也不至于疏忽到沒吃事後藥。“岳阿姨，我知道我做的事情讓一個為人母親的你很失望，很傷心，可是如果我不這麽做，我父母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就要被你兒子……”
“你們本來就是夫妻，為什麽要計較這些！”岳群英激動地打斷了張薇的話。
張薇按住岳群英意欲起身的動作，“岳阿姨你冷靜些，你現在的情緒不能太激動。”
岳群英冷笑一聲，眼睛看向天花板，“我真沒想到想我精明半輩子，現在一只腳都邁進棺材裏去了，還要被小輩欺騙。”
張薇順手替岳群英掖了掖被子，“婚姻不是一個人的事，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跟梁汜浮本就沒什麽感情，我們會在一起不過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好一個各取所需！！！你們一個兩個三個！眼中都是事業事業，公司公司，你們知道家庭的概念嗎？！”岳群英真是有些激動了，想當初梁泉林與她也不過是媒妁之言，結婚以後也是一直忙事業，忙到現在兒子接管公司了還繼續操心着。若不是時光将她從前任性的棱角磨平，她現在早就與梁泉林這個事業狂離婚了。讓她覺得最悲哀的莫過于兒子也遺傳了這種性格。
張薇心有戚戚然。家庭？這兩個字眼她看到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定義過這個詞的內在含義。張凱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出車禍離開人世了，也是為了公司的事情，還是在她生日那天。秦蓓也是個工作狂，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張薇想可能她是不想面對女兒那張肖像張凱的臉，也可能是不希望張凱的事業走下劃破。在張薇的觀念裏，家庭就是生養她的父母，與她，僅此而已。
“岳阿姨，我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張薇想着盡量不去刺激岳群英，擔心她一激動血壓會飙高。“我生來就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我若是在家裏要生存，我就得自強，這是我自小就學習到的保護自己的方法。我要強，很強，我不要去欺負別人，只求別人沒法踩在我頭上。”
家裏的那些堂哥堂姐，都喜歡搶她的東西。張凱從外頭帶回來的玩具模型，被二伯家的堂哥搶去；母親買的花裙子，更是被那幾個姐妹借來借去，然後就沒了；小時候她們摔碎了家裏的花瓶，扛罪的是她，因為張凱秦蓓都沒時間注意這些事情；張凱車禍去世後，她們更是過分，只要她們看上的，沒有她們搶不到的。
當然，除了顧熙骅，那是她用生命去愛過的一個男人，她不能讓那些堂姐搶走他。而事實是一個玩音樂的窮男人，她們根本就不拿正眼瞧，更別說搶了。只是張薇沒想過，原來堂姐們早就有先見之明了，知道那男人不屬于她，不屑于搶。
岳群英神色黯然，她知道秦蓓與張凱的事情，卻沒想到張薇的性格會變成這樣。在你争我鬥的環境中長大，沒有幾番心計怎麽長大？自家兒子何嘗不是，打小就被自己丈夫鐵血政策養大，全然不顧那是一個人，是他兒子。孩子的性格扭曲也不止是孩子自身的錯，她們這些做長輩的又怎麽敢說自己對呢！
“那你們以後？”岳群英問道。
張薇挑眉，“以後？以後我跟他就是陌生人，甚至是商場上的死敵。”她根本就沒想過以後，以後又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難道你說你以後要成為世界首富就可以成為嗎？
“就那麽絕對？連朋友都做不成？”
“嗯。”張薇斬釘截鐵道。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盛然現在被她弄得千瘡百孔，她要是不做出點成績或是将盛然搞垮了，她以後有什麽顏面見她父母。“岳阿姨，我有個私心的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躊躇了一會兒，張薇還是想将心裏最後那點希冀說出來。
“你說吧。”
“我能叫你幹媽嗎？”張薇問得是那樣小心翼翼，身體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緊張着，她多怕岳群英拒絕啊。
“嗯。”媳婦兒是半個女兒，既然她與她沒有婆媳間的緣分，叫聲幹媽仍是半個女兒，她有責任替好友照顧這可憐的孩子。
梁泉林進來了，看了看岳群英，再看了看張薇。最後對梁汜浮道，“你們離婚吧。”
“爸！”梁汜浮以為跟自己的爸爸解釋過後，至少他會支持他的，沒想到也是勸離。
出了病房門，張薇癱軟地靠在牆上，“希望以後在商場上碰到的時候，我們還能合作愉快。”
其實她們兩個都知道，彼此怎麽能夠合作愉快，本就是兩個同類型的公司，不拼個你死我活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除非有一方退讓，顯然這兩人的性格都不允許她們這麽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