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柳梵真
柳梵真
因為不知道怎麽回答“天黑了就要起床”這個問題,郁小白沉默住了。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尴尬又窒息。
郁小白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經歷并不多,陌生鬼更是從沒遇到過,此時她雖然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從哪裏切入比較合适。
這時,“咕——”
她的肚子代替主人,大聲地鬧了起來!
“你餓了。”
美男鬼率先開口,他盯着郁小白的腹部,神情認真:“餓了就要吃飯,你想吃什麽?”
“額……”郁小白來不及多想,夢裏吃到過的涼薯甜滋滋脆生生的滋味頓時出現在腦子裏。
她脫口而出:“吃個清炒涼薯吧。”
“好的。”
美男聞言點頭,然後朝着外面飄去,目的明确:菜地。
郁小白怔了一下,然後迅速掀開被子追了上去。
美男出了房子後,徑直飄入菜地,并且準确地找到了她種的薯苗,雙手憑空一抓,泥土霎那間松動上翻,幾顆大涼薯被掏了出來。
随後,他捧着這幾顆涼薯飛到房子側邊的水龍頭處,半“蹲着”,開始認真清洗,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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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小白怔然,他看着好像已經對這個地方了如指掌?
活像在這裏生活過很久似的。
此時雖然才晚間六點,但如鹹蛋黃一般的夕陽還挂在天邊散發餘熱,金粉似的夕晖灑在這美男鬼身上,讓他每一根發絲都散發着光芒,愈發顯得他俊美無俦,甚至溫柔如水。
郁小白心中有譜:這鬼不怕太陽。
也沒有客人做事,自己光看着的道理,她回家去淘了把米,擱電飯鍋裏煮着。
想了想,又撈了一碗自家的泡菜,再擺上一疊自己前幾天做的牛肉幹,嗯,像模像樣了。
正擺好桌呢,那邊美男鬼已經開始切起了菜,他修長的手拿着菜刀,手法飛快,涼薯被切成了厚薄均勻的小片,整整齊齊地碼在菜板上。
然後他就站在了煤氣竈前。
他神色凜然,好像在思考什麽大事,随後小心翼翼地扭了一下煤氣開關,啪的一聲,青色的火苗蹿了上來,将他吓得一個激靈。
“嗯……好用。”
他忽然又點了點頭,随後就是一通行雲流水般的操作。
起鍋燒油,拍蒜下菜,翻炒途中不忘颠勺,不多時,誘人的香氣已經溢了出來,讓原本就餓的郁小白更加腹鳴如鼓。
她自覺地擺了兩幅碗筷,只等上菜。
嗡嗡嗡——
這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拿起一看,是龔叔的來電。
“喂,龔叔。”她拿起電話,走到門口接聽。
龔叔的聲音聽着火急火燎的,“小白啊,家裏沒事吧!?”
他那邊非常嘈雜,不少人扯着嗓子在吵架,都是聽不懂的方言,隐約還能聽到警笛的鳴叫。
“沒事,挺好的。”郁小白看了一眼已經把菜裝盤,正在收拾廚房臺面的美男鬼,面不改色:“一切如常。”
“那就好,那就好!”
龔叔松了口氣,随後忍不住抱怨道:“這次這單可真是邪了門了,麻煩事一堆!唉,我這邊還得耽誤兩天,要晚點回來了!”
“你幫我看着點墓園,可別放來看墓穴的客人走了!”
“好的,沒問題。”
郁小白點了點頭,片刻後,還是問了出口:“是劉大富和劉瑩出事了嗎?”
如果美男鬼是真的,那夢裏發生的事難道真的會對現實有影響?
“嘿,就是這兩口子!你等等……”
龔叔嘆了口氣,稍微走動了幾步,走到人聲沒有那麽嘈雜的地方,才壓低聲音道:“這事可說來話長了,不過難得你感興趣,我就跟你說說!”
他看了一眼身後亂糟糟的祠堂,還有不停地從那蓮花池裏撈出來的屍骨,忍不住摸了根煙出來,回憶起這兩天的怪事。
最開始,是劉大富來看墓。
劉大富對他說,家裏老人過世了,可不知道怎麽的下不了葬,老人火化之後進了棺材,棺材竟然沉重如山,根本擡不起來。
棺材蓋也打不開了。
這事兒邪門,于是兩口子找了道士來看。
道長直言,這老太太死前怨氣沖天,對人世割舍不下,所以無法輕易入土。
要想下葬,只有兩個辦法。
一個是搞清楚老太太為何如此怨氣深重,給她解了心結,散了怨恨,她自然就願意離開了。
另一個,則是找一處大兇大陰之地,給她強行下葬鎮壓,時間一長,她的怨氣維持不住,自然就去往生了。
兩夫妻一合計,就來了柳山百壽園看墓穴。
龔叔深吸了一口煙:“嘿,劉大富找的那老道士是有點功夫的,老太太的骨灰讓他用符咒鎮住,從棺材裏拿出來了。”
“但他不知道,想要葬在我們百壽園,還得找一件她生前穿過的衣服給骨灰壇子裹住,再往壇口封一圈故鄉的土,把她的陰魂安撫住,才能放進墓穴,不然老太太遲早變厲鬼。”
“為了不節外生枝,我才答應他們夫妻,跟着他們來老家一趟。”
說到這兒,龔叔眉頭大皺:“誰知道才走了一半路程,這兩夫妻一起發起了高燒,燒得神志不清,說起了胡話,當天晚上我們只能住酒店。”
一家三口,只有小楓是清醒的。
這孩子才五六歲,看着也調皮搗蛋,可是父母一倒下,他竟然不哭也不鬧,反而冷靜地拉住了唯一的大人,龔叔。
“叔叔,你能幫我把爸爸媽媽送去醫院嗎?”
小楓條理清晰:“我爸爸媽媽的銀行卡都帶在身上,他們的支付密碼我也知道,不需要你墊錢的。”
龔叔有些驚訝,依言将人送去了醫院。
醫院沒有查出來病因,但是兩人都昏迷着,只能先辦了住院。
住院之後,龔叔試圖找到兩人的家人。
小楓一邊玩着他撿來的那個塑料手表,一邊跟他說:“我們家沒有親戚的,叔叔去年賭博被人打斷腿,腿好不容易接上,又因為耍流氓被人打了一頓,死了。”
聞言,龔叔下意識地問:“這事兒,和你奶奶的怨氣有關系吧?”
小楓看了一眼龔叔,稚嫩的聲音裏滿是冷酷:“叔叔和奶奶都是壞人。”
“叔叔賭博的時候,奶奶老找爸爸要錢,媽媽不讓給,奶奶就生氣,她一生氣就罵媽媽是沒人養的小婊子,罵我是克母的災星。”
“後來爸爸雖然還是給了錢,但是叔叔也成了瘸子。”
“叔叔瘸了之後還不老實,才會被人打死,可奶奶聽到消息之後卻大罵我爸爸,說死的怎麽不是我爸爸……後來,我爸爸也不管她了,她就氣得中風了。”
“爸爸送她去住療養院,她只住了一年,也死了。”
龔叔一愣,這麽說,劉大富現在是個孤兒了。
“你媽媽那邊呢?”
小楓搖搖頭:“媽媽沒有親人,她說她小時候被人賣了,是爸爸救她出來的。”
聞言,龔叔選擇了報警。
他覺得這家人有大問題。
警察來得很快,巧的是,他們告訴龔叔,他們最近跟進的一宗人口販賣案,案情牽扯到劉大富的前妻柳綿。
他們找到了失蹤許久的柳綿的屍骨。
她被找到的地方,叫墓燭村。
郁小白一愣,“墓燭村?”
“是的,這名字晦氣得很,也不知道咋起的。”
龔叔撇了撇嘴,“劉大富和劉瑩昏迷不醒,我就跟着警察過來看看了。”
“真是不看不知道啊,這地方簡直壞透了,這裏每家每戶都參與人口販賣,他們不僅拐賣孩子婦女,還信□□!”
“這裏的□□頭子叫周樹根,他鼓吹大家信邪佛,每年都要給一個三頭七手的邪佛獻祭,祭品就是死去的年輕男女,還給他們辦冥婚。”
“這周樹根多年來通過買賣人口斂財幾百萬,家裏搜出一堆金條!”
“聽說以前還有盜墓賊來過,也被他們抓了拿去獻祭了。”
“對了,最惡心的就是,周樹根家裏的兒子都死了四五年了,他也不下葬,就放在家裏讓兒子腐爛,警察一進去那間房,沒一個忍得住不吐的!”
“他告訴村民,他的兒子得了重病,瀕死之際佛降下恩賜,兒子死而複生,這是神跡!”
“他還時不時讓兒子隔着房門說話,宣揚一些佛的啓示……呸,後面他承認房門後說話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不僅是他,我看村子裏的其他人也都瘋瘋癫癫的,好像有精神病一樣!”
聽到這裏,郁小白福至心靈:“那家人的兒子,是不是叫周岩?”
“诶!”龔叔一驚:“你咋知道的!?”
“……”郁小白不知道怎麽解釋,她想了想,提醒龔叔:“你讓警察同志看看,村裏是不是有點紅蠟燭的習慣。”
龔叔掐了煙,四處看了看,果然發現到處都是燃着的紅燭。
“嘿,神了,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龔叔拔起一根蠟燭:“這蠟燭有什麽問題嗎?”
“不知道。”郁小白如實回答,“但你可以讓警察檢查檢查,可能會有線索。”
事不宜遲,他立刻找了警察說明。
聞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警察過來,他掰開蠟燭,碾了碾燭芯,放到鼻子邊聞了聞,臉色一變:“這燭芯裏有致幻成分!”
“難怪了,這村裏就沒有幾個精神穩定的人!”
刑警隊的邢隊長臉色陰沉,“他們就是用這東西控制信徒的。”
說着,邢隊長看向龔叔:“龔先生,那□□頭子一家剛從昏迷中醒來。”
“經我們盤問,□□頭子周樹根承認拐賣過劉瑩,而四年前,劉大富的母親王金花也曾經将小楓賣給他,不過後來劉瑩帶着小楓逃脫了。”
“另外,我們調查到,四年前劉大富尋找失蹤的柳綿,意外在墓燭村附近出了車禍,滾落山崖。”
“幾天之後,在山崖底下昏迷着的劉大富、劉瑩和小楓幾人,被墓燭村隔壁村的村民發現送往醫院,三個人都不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了。”
“再後來,劉大富不再尋找柳綿,反而娶了劉瑩為妻,一起照顧小楓。”
這就是劉大富一家和墓燭村的所有交集。
“真是離奇!”
龔叔摸着胡子正感慨呢,一個電話打進來,是小楓來電:“爸爸媽媽醒了!”
“不過他們嘴裏一直念叨着一個名字,龔叔叔,你認識‘郁小白’嗎?”
龔叔一愣,再次打給郁小白,将一切說給她聽。
“原來如此。”
夢境中發生的事和現實交叉,絲絲縷縷交織,一起還原出了整個故事的真相。
究竟是邪佛蠱惑,還是人心作祟,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一切已經結束了。
“不過劉大富他們怎麽會提到你?”龔叔問。
郁小白一愣:“有點難解釋,等你回來我說給你聽。”
她挂斷電話,有些怔然。
這時候,身後傳來美男鬼清冷的聲音:“過來吃飯,菜要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