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名字1
名字1
夜半三更,郁小白從睡夢中醒來。
她看了一眼表,半夜四點十四,還沒天亮。
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了,現在的她不僅不困,反而神采奕奕,整個人跟打了雞血一樣亢奮。
“算了,反正沒事。”
她想了想,決定出去巡視一下自己的菜地。
柳山百壽園占地遼闊,不僅因為墓穴衆多,而因為百壽園後有一大片荒地——這裏是郁小白的領土。
她在這邊種了許多的農作物,包括但不限于,牧草、瓜苗、豆苗、還有一些果樹,以及常見的五谷雜糧。
不知道什麽原因,反正這裏好像常年适合種田,什麽作物種下去都能存活,而且不用特別打理,也必定豐收,品質還極佳。
郁小白猜,可能是這裏土壤肥沃吧。
夜色迷蒙,一輪勾月懸于天穹,灑下淡淡清輝。
郁小白沒有打電筒,因為她從小便能夜視,只要有一點微弱的光芒,便能分辨出道路,尤其是這生活了二十年的柳山。
但今天有些異樣。
空氣微微濕潤,夜風帶過來潮濕的氣息,混雜着泥土、青草的味道,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難道有小動物受傷了?
郁小白之前便撿到過受傷的兔子,這次她也沒有多想,直接順着血腥味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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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離得越近,血腥味越濃,等到了跟前時,已經熏人作嘔。
她看着壓倒了自己一大片牧草的一輛火紅色機車,目光一沉,随後看向血跡延伸的牧草叢,在草葉掩映中,一條血跡斑斑的腿映入眼簾。
她走近蹲下身子,戳了戳那軟趴趴的腿,随後擡頭,看到了一個茫然無措地漂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的靈魂。
“啊,這下麻煩了。”
那半透明的靈魂睜着眼,面容和倒在地上渾身血肉模糊的紅發男孩十分相似——應該說一模一樣。
郁小白猶豫片刻,還是探了探地上身體的鼻息……嗯,雖然微弱,但還有一點點氣流。
她看向那靈魂,試着溝通:“這位先生,你還沒死,你要是聽得到我的話,就想辦法回去你的身體。”
那靈魂懵懵懂懂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郁小白想了想,伸出手想去拉那靈魂的衣角。
“別碰他。”
在郁小白即将觸碰到他時,一只修長的手抓住了那魂體的手腕,随後用力一推:“生魂不能沾染人氣,染了七情六欲,容易使靈魂淨度變低,堕入鬼道。”
“啊——”
魂體悚然一驚,張嘴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充滿畏懼的目光看向突然出現的男人……哦不,男鬼。
郁小白也有些意外地看着柳梵真:“你怎麽來了?”
她很快想到:“哦,你住地下,這一片荒地是你家樓上嗎?”
“……”
柳梵真沒有解釋,他雙手結印,一簇幽藍的火苗憑空出現,在他如玉的指尖跳躍。
“啊!”
那半透明的靈魂忽然激動不已,如飛蛾一般撲了過來,整個魂體化作一粒白光,沒入藍火之中。
“他這是……死了嗎?”
郁小白有點犯難,如果他死在這裏,那豈不是會有警察來調查?龔叔不在,她不是很擅長應付這些事……
“沒死,我只是将他的靈魂收容了。”
柳梵真搖了搖頭,慢慢高舉起結印的手。
随着他低聲念了一句咒語,他指尖的詭異藍火迎風漸漲,竟然化作一只長羽幽藍,腹部雪白的長尾鵲,它一聲清唳,乘風盤旋展翅翺翔,直上月色映照的朗朗夜空。
随着它煽動翅膀,四五個光點從幽幽草叢中飛起,飄向藍鵲。
藍鵲來者不拒,皆是一口吞下。
随後它極其人性化地打了個飽嗝,盤旋着飛回了柳梵真的肩頭,開始懶懶地梳理羽毛。
“這是?”郁小白投以疑問的目光。
“這是我的鬼珠之靈,游魂雀,它腹中乾坤可以暫時遮蔽魂體,藏于鬼羽之下,可不被鬼差發覺。”
“他們這是怎麽了?”郁小白問。
柳梵真的臉色也有些奇怪:“我收到一個女鬼求助,她拜托我過來照看一下這些生魂,他們壽元未盡,本不該死在這裏。”
“你答應了?”郁小白表示贊許:“你是個樂于助鬼的好鬼。”
柳梵真別扭地移開目光:“……是嗎?”
他伸出手折了一根茅草,一點血色染上他的指尖,那血色如同一根細絲,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屈指一彈,剎那間,空氣中有看不見的漣漪蕩開,一張龐大到能覆蓋住方圓幾裏的血色“蛛網”在夜色下顯現出來!
“是拘魂陣,看來這些生魂是被其他鬼修設法強行剝離身體的。”
柳梵真眸子微眯:“這些人的魂魄都被打散了,兩魂六魄已經被鎖進幻陣中,現在留下的不過是一魂一魄,懵懂無知。”
他丢下那根茅草,蛛網一般的陣法頓時隐匿無形。
“三魂七魄不能離體太久,不然就算回魂,也難保不變成癡傻。不過想要找回他們的魂魄,就得入陣一探,找到陣眼,将其破壞。”
說着,他在掌心畫了一個符印,往郁小白身上一拍。
郁小白只覺身上一輕,咚的一聲,便看到自己的身體軟軟地栽倒在地。
“啊……”
她一低頭,果然看到自己的手掌呈半透明狀,顯然已經是魂體狀态。
“……?”她看向柳梵真。
柳梵真也一愣,奇怪,怎麽感覺這一套流程,他是真的很順手……
他露出個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這個陣法太弱,承受不了我的鬼氣,我的本體進去的話,陣法破碎,生魂會魂飛魄散。”
“但如果強行破陣,裏面的魂體可能會受損。”
“那個……你能幫我走一趟嗎?我可将一縷神識附于游魂鵲,随你前往。”
說着,長尾藍鵲飛起,落在郁小白的肩頭。
被迫成為打工小弟的郁小白摸了摸小鵲的頭,思忖片刻,開口道:“我可以去,但得給錢。”
她頓了頓,補充道:“我收費很貴。”
……
張揚在一陣嘈雜聲中睜開了眼睛。
樓上的大媽正在罵兒媳,門外放着過時很久的春節聯歡晚會,觀衆的笑聲誇張又尖銳,隔壁好像在咚咚咚地敲櫃子,樓下街邊有小孩兒正扯着嗓子哭嚎……
這些雜亂的噪音像錘子一樣,重重砸在他耳膜上。
“艹!”
“吵死了!”
他頭疼欲裂地坐起身來,打量着自己的身處的環境。
這是一排筒子樓,他就在筒子樓的一間閣樓裏窩着。
閣樓低矮又逼仄,還塞滿雜物,空餘的地方僅僅能放下一張小床,身下的木板床又硬又硌,空氣中漂浮着潮濕的黴氣。
這是什麽鬼地方?
他記得他好像是和一幫兄弟約了去夜探柳山荒地,來一場生死競速,後來……後來呢?
他薅了薅自己的頭發,怎麽一點印象都沒了?
等等,他看着自己指縫間流瀉出的細軟黑色長發……這是誰的頭發?
他不是一頭粗短的紅色硬發?
心頭一陣恐慌,他低頭看去,緊身襯衫下,少女的身體青澀又飽滿,長腿纖細白皙,是他曾經最喜歡看的一道風景。
“艹,不是吧!”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也變得清脆又嬌軟,完全不是他引以為豪的低嗓氣泡音。
見鬼了!
他跌跌撞撞地沖到床頭,拿起那裏放着的一面小鏡子,猛地一照。
一張驚恐而秀麗的臉映在鏡中,正和他對視着,他張開嘴,不可置信地看着鏡中的自己。
“我,變成女人了?”
正被這恐怖的事實暴擊得動彈不得,閣樓們忽然被人重重推開,一個面目浮腫的中年女人探出頭來,張嘴就罵:“你聾了是吧,你弟弟說餓了,還不起來做飯?”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感冒,你想裝病到什麽時候!”
說着,那中年女人罵罵咧咧地往床上丢了一板膠囊,“快吃,吃了起來做事!”
張揚下意識地撿起那板藥一看,風寒感冒膠囊,再一看日期,已經過期兩個月了。
他狠狠皺起眉:“這人不會是我媽吧?”
算了……變都變了,先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沒吃那藥,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嗯,有點痛,女孩子的臉這麽嫩嗎?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一大堆,他強行冷靜下來,在堆滿雜物的閣樓裏一頓亂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有用的信息。
一張學生證,以及一本帶小鎖的日記本。
“顧依依,18歲,本地S大的大一生,法學系。”
他豔羨地挑眉:“這妹子厲害啊,法學系可難考了,塞錢都進不去。”
日記本打不開,他就先沒管。
“這妹子沒有手機?”他找遍閣樓,也沒看到智能機的影子,幹脆出了閣樓,下到客廳中。
一到客廳,就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屁孩正拿着個貼着可愛貼紙的粉色手機,笑嘻嘻地刷小視頻。
“喂,那是我的吧?”
他耐着性子:“來,還給我。”
小屁孩瞥了他一眼,轉過身拿屁股對着他,“我要玩,你去做飯!等下媽媽回來你要是還沒做好飯,我就說你虐待我!”
“你tmd!”
張揚心頭頓時火起,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奪過手機,順手給了那小屁孩一個大逼鬥:“你就是我弟弟吧,我今天就替你姐姐教育教育你!”
打了一大逼鬥仍不解氣,他又照着小孩屁股一頓胖揍:“讓你熊,讓你撒謊!”
“讓你不講禮貌!”
“哇!”
那男孩突然挨打,懵了一下之後頓時像條蛆一樣一邊扭來扭去,一邊放聲大哭:“媽——媽!”
“姐姐要殺了我!”
他的哭嚎過于凄厲刺耳了,中年婦女很快折返,一看這場景,氣得一哆嗦:“顧依依,快放開你弟弟!”
她說着一邊操起牆邊的掃帚,啪的一下抽在張揚身上。
掃帚是竹枝編的,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痛,這和他打小屁孩的痛可不是一個量級!
張揚倒抽一口冷氣:“嘶——死老太婆,打這麽重!”
“算了,老子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他懶得和這對母子糾纏,一把揮開中年婦女,順腳再踹了一腳熊孩子,然後飛快地奪門而去,溜之大吉!
身後的罵聲不絕,他當做沒聽見,飛快鑽進了巷子。
直到遠遠地離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他才靠着牆,開始研究起剛拿到的手機。
手機沒有設置密碼,他輕易地就進去了。
還沒來得及仔細查看手機裏的信息,微信群忽然跳出來一排的提醒,一條條消息飛快地彈窗,滴滴滴響個不停!
“什麽意思?”
“這妹子人氣這麽高?”他嘟嘟囔囔地打開對話框,“怎麽這麽多人找?”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那些瘋狂艾特他的消息,臉色一僵。
“顧依依,沒想到你平時看着清純,私底下玩這麽大啊?”
“喂,你收多少,陪我一晚,我給你雙倍?”
“依依,你快去看班級群!”
“依依啊,你怎麽會拍那種東西啊,你趕緊去解釋一下,肯定是別人ps換臉的吧?”
那一大堆信息下,是一個5分30秒的小視頻。
不知為何,張揚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手指顫抖着,遲遲不敢點下。
但有人已經将視頻內容做成了gif,在群裏刷起了屏。
畫面中的主角,正是顧依依。
她不着寸縷,躺在一個深紅色的沙發上,身上灑滿了紅酒,一雙雙手伸了過來,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污濁不堪的痕跡……
後面的內容,甚至很快被判定為違法信息,無法再顯示了。
張揚牙齒打顫,狠狠地砸了一拳牆,臉色難看至極。
“怎麽會這樣!”
“誰幹的!?”
他直覺自己變成的這個妹子不可能是那種女人,視頻裏妹子都神志不清的樣子,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不行,得去找到兇手。
有問題得找警察叔叔!
他收拾好心情,正要去報警,可才走了一步,他整個人忽然僵住了。
手腳……不聽使喚了。
怎麽回事!
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雙腿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樣,沉重地擡起又落下,一步一步走進黑暗的樓梯,爬上了筒子樓的頂樓。
難道是妹子的意志回來了?
不,不要啊!
張揚在心中狂吼,別尋短見啊!
錯的不是你,是那些畜生,你不能就這麽放棄啊……
但是他完全控制不了身體,只能眼睜睜看着顧依依走到了樓頂的邊緣,正午的風呼呼地吹起她的長發,陽光傾瀉而下,卻照不亮她的眼底的陰霾。
下一秒,她閉上眼睛,往前走了一步。
沉重的墜地聲後,是連綿不絕的尖叫。
痛……
好痛啊……
張揚躺在地上,渾身上下鋪天蓋地的痛意讓他神志不清,血沫和破碎的內髒不斷湧出,氣道和咽喉都被堵住,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目光漸漸渙散,只覺得周圍鬧哄哄的。
意識消散之際,他隐約看到有人蹲到了他的身邊,聲音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
“不好……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