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酸楚(4)
酸楚(4)
安藍的淚來的猝不及防。甚至,她在暗夜裏都能感覺到楚言希動作的微怔。只是,停頓只維持了一秒。像是,從未有過一般。
那種感覺是不是叫做幸福呢?
安藍窩在他的懷裏靜靜地品味。如果是的話,那麽,她的幸福來得并不幹淨,但是她不後悔。那些她耍過的手段,用過的心機。疼痛,并且甘之如饴。
安藍昏昏沉沉睡着的時候才開始做一個夢。冗長冗長的夢。夢裏有一個并不完整的故事,沒有開頭沒有結尾。直到她醒來的那一刻,身邊空空的。她才終于發覺,這個,似乎才是結尾。身邊什麽都沒有,浮華與表面的外表,空洞無力的事實,不必競猜與誰是彼此。夢境的痛苦只留在心底。
安藍的心裏忽然湧起莫大的悲哀。草草了結的故事,本就該被人輕易遺忘。
她突然就坐起身,穿着睡衣就跑了出去。光腳踩着冰涼的地面。
她孤獨的站在路燈下,那昏暗微黃的光,晃得她眼疼。
安藍不可抑制的想起很久以前。楚言希在QQ上發給她的信息。
他說,“我放不下她。”
那個時候,他和許夢琪剛剛分手。那是他最念念不忘的女孩。
半晌,安藍不知道說什麽好。
只是,怎麽說。那一刻,安藍恨不得殺了他。可是,她更恨的是她自己吧!就是那樣逼迫自己,非得連一絲的餘地都不肯給自己留。她對自己從來殘忍。言希那樣的提醒,那麽粗暴。
他不準她在他的面前提及那個女孩的名字。他說忘不掉,又不想再想起。
“那就去把她追回來啊!”安安藍順帶着補充了一個嬉笑的表情。
可是來不及發出去。他的下一句話已經迫不及待地凸顯在眼前。
“好了,你早點睡吧!”
安藍接收到這句話。言希的頭像已經黑了。
她的淚留在眼眶裏。沒有給他看到。
那麽多的事,怎麽只能夠,用羨慕來成全?
安藍回去的時候,仍是黑暗的看不見天色。
安藍看見楚言希站在客廳裏對她微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肆無忌憚的盯着她。安藍沖過去想要抱住他,可是撲了空。
安藍趴倒在地上,流着淚反應遲鈍的明白,剛才的那一幕不過是她的幻覺。
膝蓋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開始流血。安藍蹲坐在地板上。那血水像是涓涓細流一樣,來勢一點都不洶湧。安藍傻傻的看着,沒覺得任何的不妥。
思緒裏僅餘的理智,清楚是被玻璃渣子紮到。八成是剛剛急急地跑下去時撞到了桌邊的水杯。然後此刻,那細碎的玻璃長在了肉裏。
她清澈的感知到,有東西觸碰到骨骼,輕微的摩擦。
尖銳的疼痛合着地面的冰冷。她突然想,是不是連同那一整晚的糾纏都是假的?
一直到陽光明媚透過明淨的玻璃窗投射進眼睛的時候,安藍才痛苦地閉上眼。她實在是太累了,她已經兩天兩夜沒有休息過。現在眼皮沉重地根本無力清醒。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僅餘的力氣,只是接通,然後說,“救我!”
她甚至不清楚她為什麽要那麽說。她還不知道打給她的人是誰。只是愈發模糊的意識仿佛看見滿眼的紅。
那紅妖豔的灼傷了她的眼。
江哲瀚氣喘籲籲地趕到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門虛掩着,而她靠着沙發似是睡了,又像是眯着眼。地上一大片的殷紅,江哲瀚險些踉跄着跌倒。
他抱起她棉花一樣溫軟的身體。注意到她膝蓋裏隐隐露出來的玻璃渣子。心裏鈍痛的觸感讓他想要更加用力的抱住她,卻又害怕一不小心會弄疼了她。
她的身體在他懷抱裏,若有似無,像是擁抱了空氣。
安藍清醒地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江哲瀚坐在她的病床邊微微瞌睡。可是又拼命的想讓自己清醒。她看見他的那一刻,忽然就想起自己也曾經這樣告誡自己,不準睡,不準睡!
怕自己瞌睡的時間錯過了他的敲門聲。然後,他跌撞着去了別處。
安藍的眼眶瞬時就變得潮濕了。江哲瀚看見她醒過來,頂着熊貓眼就一溜煙跑了出去,轉眼就将醫生叫了過來。
直到看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在眼前出現,安藍才準确的認定自己确實是出現在醫院裏,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夢。可以被忽略不計的身體疼痛,讓她天真的想,都是假的。可是,都是真的。
“好了,沒事了!”醫生檢查了一下她的情形,轉而對着江哲瀚叮囑道:“以後可別這麽魯莽了,要不是送來的及時,她身體裏的血可就流盡了!”
“麻煩您了醫生!”江哲瀚幾乎是吓得蒼白的臉頰,長長地出一口氣。
安藍靜靜地看着他。是他送她來的。那麽那個電話?
“我記得你打電話找我……”她的聲音依然微弱。江哲瀚微微蹙眉,該怎麽告訴她,一度她的生命垂危,甚至,那塊玻璃渣子在她膝蓋裏紮的太深,而且停留的時間太久。即使醫生已經完整的取了出來,卻不能保證殘餘的碎末會不會影響到日後她的行走?
“沒什麽。”江哲瀚走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指,将它們放在自己的手心。細細地暖和。“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早安。”
他的聲音溫和有力。安藍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瞬時就無法控制的淚流滿面了。仿佛所有的委屈終于得到宣洩一般暢快。
他是一個陽光一樣的男人,可以那麽美好的照耀她昏暗無光的生命。他的一句話就可以讓她毫無防備的流淚。那是她的極致脆弱。
安藍瞥見透明的玻璃窗一閃而過的身影。以為是探訪的病人家屬,沒放在心上。盡管,她還是希望守在身邊的人是言希。
直到下午安藍才反應遲鈍的想起昏倒前膝蓋的刺痛。伸手就要觸摸時,還是被江哲瀚阻止。
“怎麽了?”她迷茫的望着他。即使受傷,也不該是他那樣謹慎地樣子。好像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性命垂危一樣。
“沒事沒事!”江哲瀚趕忙按住她的手,“醫生說,你剛做完手術,還需要休養幾天。這幾天,盡量不要觸動到傷口,以免發炎。”
可是,她的直覺向來很準。她絕望的時間太久,那個時候甚至想會不會直接死去?所以,這條腿,是不是廢了,她還是想要搞清楚。
安藍掙紮着就要起身,仍是觸動到膝蓋。麻醉的藥性退卻,安藍疼痛的緊緊地揪住眉心。江哲瀚想要握住她的手,卻是望見她用力地抓着被單,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很痛嗎?”江哲瀚心疼的握住她的肩膀,想要迎她入懷,卻是明顯地看見她的推拒。稍愣,尴尬的退後一些,忍不住輕聲責怪,“怎麽會那麽不小心呢?還是說……”
“什麽?”安藍單手拂去額頭上的虛汗。隐隐的刺痛感還在腿上蔓延,如此只能忍耐着。不過也好,疼痛會讓她忘記一些別的東西。
他的話明明就在吞吐之間,可是那猶疑,安藍幾乎看得分明。“你以為我是輕生?”安藍抿抿幹澀的嘴唇,失笑的望着他。
她與人說話向來喜歡直視着對方的眼睛。那裏面有最清澈最無法掩藏的東西。
江哲瀚別過眼,沉默的點頭。用力握緊她的手指,心痛的請求,“安藍,不管你這次是因為什麽,答應我,再也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他的目光和神情誠懇地幾乎滴出水來。安藍知道論是誰都無法拒絕,可是,仍舊勉強地揚起嘴角,“我沒有輕生,只是不小心摔倒了。你想,我怎麽會那麽脆弱呢?”
她已經一個人走了那麽遠的路,怎麽會輕易地就想起死亡呢?
只是有時候,思緒混亂的常常分辨不清是夢境還是有關現實的幻覺?
當然,這些她不會和江哲瀚講。
他卻是愈發好奇的看着她。他想要更加近的看清她。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只不過他說的一聲早安她就哭得稀裏嘩啦的。這會兒疼得連眉目都皺成一團了,眼睛裏竟然一點都不潮濕。
的确,安藍說的一點都沒錯,她那麽堅忍頑強的一個女人,怎麽會輕易的就放棄生命?是他太過擔心而多慮了。
“你想什麽呢?”江哲瀚半扶半抱着讓她坐起來倚靠着枕頭。安藍看他心不在焉恍然出神的模樣。艱難地擡起手在他眼前晃晃。随即想到他并不是和她一樣的無業游民。不好意思的沖他笑笑,“你是不是公司還有事呢?你先回去好了,反正還有醫生護士呢,我一個人沒關系的。”
江哲瀚回過神來,已經聽她喋喋不休的勸他回去。只是,他越過窗子看了眼外面夕陽墜落的天色,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不覺得已經晚了嗎?
他失笑。安藍卻是又在信誓旦旦的保證,“你放心,我還有弟弟要照顧呢,我是絕不會輕生的!”
“那就好!”他默默地嘆口氣,一直嘆到心底最深處。他再不知道說什麽好。而聽她的意思,大約身邊的親人仿佛只有弟弟了。那麽,其他人呢?
一直到很久以後,安藍就要離開那座城市。才恍然想起當初自己對他的坦白。為什麽會同他提起自己的弟弟呢?
她和安七陽是圍繞在痛苦地漩渦中心的兩個人。她甚至想要忘記他的存在,自己的存在。
哪怕林樂佳,亦或是楚言希。都只是會輕描淡寫的提及家人。僅此而已。有時候她願意承認她痛恨安七陽的存在,可是又那麽的感謝有他的存在。極端的分裂,讓她無處可逃。
她會告訴江哲瀚,也許是信任。也許只是找不到其他的合适的人。安藍的淚,不會那麽輕易。她的難過還是會繼續。可是紛擾,不懂得停止。
她一個人困在其中,快要累了。
死了,一定是解脫吧!安藍不止一次的想。可是,她還有弟弟,她怎麽能夠有那樣的權利?他是她的責任,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許多時候,安藍塞着耳機,裏面放着幾近是震耳欲聾的音樂。入了耳,依舊仿佛什麽都聽不到。
“對了,我忘記了問你,要不要通知你在這個城市裏的朋友?”江哲瀚恍然大悟的想起。只是知道這是她的大學城,卻是四年了都不曾回來。
只是,隐晦的,安藍自然懂得。那所公寓,分明不是她一個人的住所。甚至,她是寄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