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琢玉(二)

琢玉(二)

蘭芝端了姜湯上來,馮友才立即督促着鳳槿将整碗辣得嗆人的姜湯灌下去。

鳳槿滿臉嫌棄,然而馮友才陰着一張臉,在一旁虎視眈眈,鳳槿也只得不情不願地接過碗盞,捏着鼻子一口飲盡。

馮友才的臉色稍霁,點頭示意蘭芝退下去。

蘭芝給鳳槿偷偷使了個眼色,大意不過是——小姐您自求多福吧。

作為一個丫鬟,蘭芝覺得自己承受了太多她這個身份不該承受的。

鳳槿背着手,挑眉瞧着這具身體的老爹。

馮友才又抄起之前的燒火棍在手裏掂量來又掂量去,大約還拿不定主意怎麽懲罰鳳槿,只是不住地繞着鳳槿走來走去。

無數個秦王繞柱走之後……

門房的趙五從雨幕下跑過來,進門前抖了抖頭發上、衣裳上的雨漬,又收了傘,做足了禮儀,這才道:“老爺,裴三郎回來了。”

鳳槿知道這個裴三郎,大名叫裴徵,在家中行三,所以人人都喚他裴三郎。是馮友才早逝的大哥的媳婦家的侄子。

一表三千裏,而馮家與裴徵的表字也不知該算到哪裏去了。

鳳槿打了個哈欠,懶散地聳了聳肩:“爹,我回房休息去了。”鳳槿為女帝時,也是這樣的懶散骨頭,只不過那時是恩威莫測,現下……在馮友才眼裏,大約就是個沒骨頭的野姑娘吧。

馮家是後起之秀,家傳并不淵遠,是以雖然家財萬貫,也鮮少被永州城中其他的大戶人家所接納。

是以馮友才發家之後格外注重家中禮儀。

只不過年輕時他忙于打拼家業,疏忽了對獨生女兒的教導,這才使得馮槿變成如今這幅無法無天的賴皮模樣。

女兒大了,當爹的才恍然覺着自己從前過于疏忽,而今馮槿野丫頭的名聲在外,永州城的大戶人家哪個敢來提親?

馮友才追悔莫及,更加拘束起馮槿來。

鳳槿輕輕笑了笑:“永州的大戶們偏見在前,便是馮家做的再好,在他們眼中怕也不過是沐猴而冠罷了。”

馮友才有心回嘴,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出什麽話來反駁女兒。

不由懊惱起來,什麽時候女兒說話變得這般厲害起來?

他微微咳了聲以掩飾自己的尴尬:“女兒家切忌多言。”

自然,鳳槿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堪堪給了馮友才一個背影。

鳳槿走到回廊處,卻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帶了些風寒濕意,道:“老師,雕好的送子觀音像我已給唐夫人送去了。”

她感了惑,不自意地回過頭去,那人正好進屋,只留下一個清瘦的側影,什麽都沒瞧清。只是垂了眼,那位裴三郎站過的地方留下一片淺淺的水窪。

看來外頭的風雨更甚了。

那把從旁人手中搶來的傘如今也不知躺在哪塊地面上,鳳槿有些懊惱,好歹也算是個戰利品,竟叫她随手這麽一丢。

帝王的戰利品,從來都是代表着征服和榮耀的。

或者送給這位可憐的裴三郎也不錯。

雖然只這麽一個不成氣候的會面,心裏卻像是邂逅了幾世一般熟悉。

鳳槿把這歸為她的慈悲。她向來不是個吝啬的帝王,她們做王的,大多很慷慨。

就像她曾經慷慨到将萬裏江山拱手送到東方琮面前,那是她作為女帝的恥辱。

彼時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一切盛景非凡,然而極樂之後便是衰敗,這個道理,總是要之後才懂。

“謝天謝地,虧了裴三郎來,否則小姐你定是逃不過一頓手板的!”

蘭芝雙手合十,簡直要将那裴三郎當作活菩薩般叩拜似的,嘴裏還念念有詞。

鳳槿不知這丫頭從哪裏冒出來的,二話不說先鉗住她的耳朵,輕輕一擰:“臭丫頭,你敢出賣本小姐!”

蘭芝這丫頭向來沒骨氣,這回也不過是馮友才問了幾句,她便全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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