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琢玉(十四)
琢玉(十四)
鳳槿這才想起來費家這遭。
前些日子險些忙暈過去了,竟将費鳶這事給忘了個精光,別說神醫了,她連個尋常醫師也未曾找過。
費家是派了小厮來請,這事馮友才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既然沒有說什麽,而是直接讓王五來鳳槿院子裏通傳,想來便是讓鳳槿自個兒拿主意了。
說白了都是小輩之間的事,長輩們若是攙和進來,反而不美。
蘭芝是一貫很看不得費家做派的,便讓王五去回費府的小厮,便說自家小家已經知道了。
倒也沒給個準确信兒。
鳳槿在裏屋洗漱,忽然叫住了王五,吩咐道:“我收拾收拾便登門拜訪。”
蘭芝不解,費家擺明了鴻門宴,做什麽小姐一定要去趟這趟渾水。
鳳槿淡然道:“有些事,總要解決的。”比如費家這麽些年,對馮府究竟怎樣,費家衆人又在這裏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這一個個或真心或假意,将馮友才同馮槿騙得團團轉,還自稱是好人,最終坑害了馮槿的一生。
前世馮家出事,作為姻親的費家首先想着的并不是相助馮家,費老爺最先萌生的想法是——休妻。只要将馮槿休掉,他們費家便是泥溝除身,再沒有任何拖累。
好在費鳶是真心待馮槿的,抵死不從,馮槿才堪堪保住了費家少夫人的名頭。
只不過這真心裏又摻雜了多少是對馮槿美色的喜愛便難以得知了。
而費老爺從此更仇視馮槿,簡直拿她當作瘟疫一樣唯恐避之不及,認定了她是妨礙自己兒子前程的掃把星。
“蘭芝,今日梳個什麽發型?”
蘭芝急得不行,難道小姐虧還沒吃夠嗎?
一時義憤張口便道:“小姐啊,咱們還去什麽費府,他們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熱!”
從前在費府時多是蘭芝陪伴馮槿,蘭芝受了許多的苦,但是為了自家小姐始終隐忍,直到上回馮老爹同鳳槿一同去了費府。
自那回來以後,小姐便像變了一個人,再也不張口便是“姨母是這世上待我頂頂好的人”,對于費府,也像是沒了這戶人一樣閉口不提。
不過蘭芝哪裏知道,鳳槿是真的把他們這家人給忘了。
“便梳個堕馬髻。”鳳槿對着鏡子,凝視着鏡中的自己,一時間竟有些恍惚,自己究竟是誰。
無論是誰,都不會,也不能再任人蒙騙和欺淩了。
蘭芝無法,只得來替鳳槿梳頭,只不過小丫頭氣性倒是大得很,眼睛瞥向一邊,一幅受氣包的模樣。
晌午之前,鳳槿便到了費府。
費家小厮前來接人,倒是比上回殷勤了許多。
費家姨父姨母這回俱在,費姨父顯見的好臉色,笑道:“小槿來了,你姨母備好了飯菜,一會便可以了。”
費姨母也笑着說:“阿槿,托你的福,你表哥的身子好多了。”
費姨父接過話道:“是了,裴三郎送來的人定不會錯的。”
裴徵?送來的人?這事怎麽跟他扯上關系了?
鳳槿一邊波瀾不驚地将姨父姨母的謝意統統收下,一邊忍不住地想着這件事。
莫不是爹爹怕自己不好開口,提前向裴徵提了這件事?
自己師傅的請求,裴徵當不會拒絕的,不過鳳槿只是随口胡謅,怎麽這個裴三郎還真的變出人來了?
“姨母,表哥好些了,我和爹爹都很高興,可否容我去看看表哥?”
費鳶是昨日醒的,此刻精神應當好些了,費姨母滿口答應道:“好好,你去瞧瞧,阿鳶他可念着你了。”
費姨母脫口而出,絲毫不覺得尴尬,倒好似鳳槿卻并未如她意料中的那般失色,她神色淡淡,恍然什麽也沒聽見。
“那勞煩姨母家的小厮帶路了。”
費鳶正躺在床上,他讀書人的身子本就弱,原本該一病不起的,可經過那神醫妙手回春,竟生生将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費鳶瞧見鳳槿,滿面的喜色,掙紮着便要從榻上下來,鳳槿眉頭一挑:“表哥,男女有別,你還是好生躺着,回頭再出了事,可又得怪到我頭上了。”
費鳶面露凄苦,神色沮喪:“表妹,那日你說的話我全聽見了,是我不好,令家人誤解了你,并妄圖以此脅迫與你,我鬼迷了心竅。我想着你是個再良善不過的人,一定不會忍心……可是卻沒想到竟給你帶來這麽大的困擾……是表哥錯了,表妹,你原諒我好不好?”
字裏行間還是有些責怪自己狠心。
鳳槿全當自己沒聽出這話外之音,慢慢道:“表哥,你福大命大,當然不會有事,兄妹之間哪裏在乎這些小事。”
在乎,她可在乎了,費家人坑了馮槿一輩子,她要不在乎她就是個傻子。
只是面上仍露着得體的笑,鳳槿假笑了一會也感覺自己累了,便要告辭:“表哥,用過飯我便回家去了,這些話你也莫再說了。”
鳳槿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聽到費鳶自以為是的愛的告白。
“表妹!表妹!”費鳶腿腳仍是沒力站不起來,只好拖着病體拼命地想攔住鳳槿,然而終究是攔不住,費鳶重重地摔倒在地,鳳槿被那砸地聲吓了一大跳,可到底也沒回頭。
蘭芝捂着嘴,竊竊私語:“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小姐怎麽他了呢。”
看着小姐對費家人愛搭不理的樣子,那可真是解氣!
晌午用飯時,費鳶自是不能出席的,一桌子就費姨母和費姨父,再添了個鳳槿。
她早感到此行來者不善,卻未料到費姨父夫妻倆竟兜兜轉轉直到一頓飯快吃完時才提起:“小槿哪,阿鳶的身體好多了,以後定是能痊愈的,那日是我同你姨母的不對,沒顧及你們父女的臉面,姨父自罰一杯!”
他說完便飲下一杯酒,酒是早就準備好的,看來都是預謀啊。
鳳槿本着敵不動我不動的計策,耐心等待費姨父将話說完:“你和阿鳶從小青梅竹馬,再是登對不過的,可不能因為這等小事便壞了你們之間的情分啊。”
情分?鳳槿心中冷笑,他們之間能有什麽情分?
同馮槿的那點情分麽?
鳳槿閉口不言,費家的廚子還不錯,她一心管着自己面前的美食,至于費姨父說什麽,她該聽得聽,聽不進的便忘。
“姨父,你潤潤口。”費姨父滔滔不絕,鳳槿适時地遞上一杯清茶,面上全是乖巧。
一席話說完,鳳槿也吃得撐了,她略有些艱難地扶着蘭芝的手站起來便要辭別:“今日叨擾已久,阿槿不敢再勞煩姨父姨母,勿送。”話都給堵死了,費家兩個只能僵着笑差人送鳳槿出府。
出門在外自然要裝出一幅賢良淑德的模樣,鳳槿禮數周全地同費家上下道了別,又小步輕移地上了馬車,剛進馬車,她臉上的笑便垮了下來。
方才費姨父的意思,她大約明白了,無非是屈尊了,想同她家結親了呗。
不過這回不一樣,上回是滿含輕慢,這回卻奇怪得很,按理說,這費姨父也不該變得這麽快啊?
鳳槿撩起車簾,這會兒已經走遠了,費府的宅邸也再看不見,她看向跟着自己的王五,道:“去打探打探,費家可是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