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琢玉(十九)
琢玉(十九)
裴徵略有些意外,其實鳳槿的本意是不欲讓馮友才知道的。
這一點早在破廟之中,她便與自己說過了。
鳳槿一貫的命令,根本不管裴徵是否願意,她好似高高在上,發號施令貫了,裴徵只當她是大小姐脾氣。
況且具體說與不說,到底掌握在自己手上。
鳳槿不願意裴徵将這事說出去是因為拿不準馮友才的态度,他若是知道了,會做出什麽事?畢竟馮友才愛女如命,就連辛苦掙來的家産也願意用來交換自己這唯一的女兒。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卻是,鳳槿不願意同裴徵成親。
前世她為女帝,尚且都未找到自己願意同其共度一生的人,何況是這異世界中短短的數月?
裴徵這個人心思頗深,她實在看不透。
上輩子馮槿一家可都栽在了裴徵手上,他先是拆撒馮槿與費鳶,然後巧言騙回家中,最後強娶并且日夜囚禁馮槿。
樁樁件件都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做得出來的。
可是裴徵卻做了,且毫無悔意,鳳槿都懷疑裴徵這個人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心,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有着自己的目的。
她也看不清楚,裴徵對馮槿的好究竟是喜歡還是別的什麽。
或許是征服欲呢?
大廳之中
裴徵也沒有想到,馮友才會這麽快敲定他與鳳槿的婚事,不過他自然是願意的。
馮友才見他微有愣怔,以為他是不願意,當即便冷了臉:“你是不願意娶我女兒?”他的女兒如此美貌,如此優秀,便是裴徵不願意娶,他也能另外找到合适她的人選。
只不過,裴徵竟然不願意娶他的女兒?
這是吃完了就不認賬?
馮友才繃着臉,大有你說錯一句話我就送你上西天的意思在裏頭。
裴徵立即拱手道:“三郎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馮友才面色稍霁,點了點頭:“此事先不要同小槿說,這孩子向來不喜歡旁人替她做主,可是你們都……這女孩兒啊,真是嬌貴得很,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說着說着便扯到了別的地方,馮友才到底是怕自己女兒受委屈,這才拉着裴徵喋喋不休。
提起女兒,馮友才的面色稍稍柔和了些,想到女兒小時候的那些情景,一切似乎都是歷歷在目,可一轉眼,她都長這麽大了。
“咳咳,扯遠了,我的意思是,要你善待她,如珠如寶,像對待自己的眼珠般疼她愛她,你可做得到?”若是裴三郎做不到,那這親事也不必談了。
裴徵鄭重其事,彎腰到:“三郎謹記,此生必不負小槿。”
他的為人,馮友才還是信得過的。
“什麽!馮友才要把我嫁給裴徵?”蘭芝落了珠釵在門口,回頭去取時不小心聽見了這些,立刻慌不擇路地将其禀報給自家小姐,熟料鳳槿聽完後便炸了毛。
馮友才怎麽能把她嫁給裴徵?
就因為她跟裴徵睡了一覺?
這是什麽該死的王朝,女子的地位竟如此低下!
他們大陳,男女看對眼了便可幕天席地,以山河江海為證,若是不願意有所羁絆,歡愉之後便可立刻相辭。
從沒有這樣一方要綁着另一方到死的規矩。
“大小姐,飯菜好了。”方才吩咐的飯菜已弄好了,鳳槿也餓的不行了,頓時将方才不快抛諸腦後,命蘭芝将飯菜端上來。
西湖醋魚,金陵板鴨,素菜是清炒百合,甜品是江南花田,底下是奶酥,上頭切了水果,一口一個再是美味不過。
不管是鳳槿還是馮槿都很喜歡這些菜。
馮府的人倒是對自家大小姐的口味銘記于心。
永州在西湖旁,喜酸甜,鳳槿瞧見美味,方才的不快顯然已忘了大半,蘭芝欲言又止。
鳳槿知道她想說什麽:“吃完飯再說。”再不吃飯,她怕是真要餓死了。
一頓風卷殘雲,鳳槿吃得飽飽的,以前在宮裏時要講究規矩,鳳槿已很久沒吃得這麽暢快過了,只不過肚子有點撐。
蘭芝扶着自家小姐來回左右地走來走去消食,邊走邊道:“小姐你也真是的,這麽吃怎麽受得了啊。”
鳳槿捂着耳朵索性不聽這小妮子唐僧般的唠叨。
蘭芝抛給她一個幽怨的眼神。
思緒又回到先前。
馮老爹要把自己嫁給裴徵?他瘋了吧?他不知道裴徵是個什麽樣的人麽?
哦,他還真不知道。
這麽多年的相處,裴徵這厮僞裝的那叫一個好啊,不論是誰提起裴三郎,那都是豎着大拇指可勁的誇,不論是玉芷齋的掌櫃還是梁菡的哥哥梁宣。
鳳槿冷漠地在心中想了一遍。
她是有前世的記憶,所以才知道這裴徵絕不像表面上看着這麽忠心耿耿,人畜無害,在鳳槿心中,他是可以和東方琮比肩的,心思深沉之輩。
這種人的可怕之處就在于,你永遠都揣摩不到,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就比如,前世她對東方琮那麽好,王宮的大權、兵權鳳槿幾乎幾乎全都交到了他手上,可是東方琮卻又是怎麽回報她的呢?
他撺掇反叛,從華門前長驅直入到朝陽殿,将她的親信、太監宮女們殺了個幹淨。
包括那些庶妹們,一個也沒能逃得過。
她們的人頭被看下來挂在王宮最顯眼的地方,屍體抛至山林被野狗啃噬。
她還記得,東方琮攻入王宮那日,硝煙漫天,鮮血滿目,宮內血流成河,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卻只能目睹這一切的發生,無奈的悲哀,只怪她看錯了一個人。
鳳槿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日。
“小姐你怎麽了?”蘭芝察覺到鳳槿略有些異樣,關切地問她。
鳳槿止住心中的惡心感,扯着蒼白的笑臉:“無事,不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蘭芝以為她說的是費家。
“小姐,費家實在可惡至極,這一回老爺一定要将他們告到縣衙,讓縣官老爺處置他們!”
鳳槿愣了一下,蘭芝不提這件事,她倒險些忘了,方才全幅心思都專注在裴徵身上,倒着實将費家這窩子狼子野心忘了。
“你回頭讓王五來我這裏一趟。”
昨日讓王五查探的,現在應當有結果了。
到了下午,王五在蘭芝的帶領下過來了。
王五跟随馮友才多年,是這馮家的老人,馮家父女早已拿他當自己人了。是以鳳槿也是有話直說:“王五叔,可查出了什麽?費家可是出了什麽事?”
王五點頭道:“小姐,真給您猜對了,費家老爺做生意失敗欠了一大筆錢,恐怕傾家蕩産都不夠賠的!”
費家畢竟不比馮家,馮家從事商賈,馮老爹又經營有方,家中的殷實實在非費家可比。
鳳槿皺了皺眉頭,腦子有些疼,像是有什麽記憶被灌注了進來。
果然,她的記憶還是不全的,方才進來的記憶告訴她,前世費鳶處心積慮地娶她為妻便是奉了費家姨父的命,為了她的嫁妝。
他們要拿馮槿的嫁妝去填費老爺欠下的巨款。
“呵!”原來一切不過是一場騙局!她到如今才算明了,難怪費家時而冷淡時而親近,卻原來,從頭到尾都只有利用!
可憐馮槿,前世到死都還在感念這費鳶的情深。
“真是夠蠢的!”倒也不知是在罵自己還是在罵馮槿了。
鳳槿只為她感到不值,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精心編織的謊言中,錯把假意當真情,真是可悲又可笑。
“那我娘的死呢?”她猛得想起來,王五說,若是一個人突然對你好,無非有所求和心虛。
那麽費姨母對她的好,是心虛還是有所求?
依照鳳槿對費姨母的了解,她估摸是前者。
費姨母為人懦弱,一向靠着自己的夫君,可是心眼到底不壞,只是常常沒有逐漸,一切都指着自己的夫君做主,而且向來是費姨父說一,她不敢說二。
這次的事情也一樣。
可是費姨母和娘親不是親姐妹麽?她們能有什麽仇什麽怨呢?
鳳槿不明白。
而且就連馮友才也認定自己的妻子是因為産後不調加上多年操勞才累積成疾,一朝爆發,才撒手人寰的。
“小姐想到了什麽?”蘭芝見她的樣子很是擔心,總覺得這回小姐回來了似乎心事重重的,可是在老爺面前不顯露的。
也許也是怕老爺擔心吧。
鳳槿實在是想得累了,一股困意襲上來,便對蘭芝道:“我困了,你去門口守着吧,若是裴三郎來了便将他打發走。”
現在鳳槿可是一點也不想見裴徵。
呵,說好了絕不透露,結果轉頭就将事情全盤告訴了馮老爹。
真是個心機深沉之輩。
此時正在澆花的裴徵默默打了個噴嚏。
也許是昨晚在山上着涼了?
方才在大廳之中,馮老爺聽完整件事後對費家的态度還算正常,可是到了那錢公子後,馮老爺的心思就完全飄忽了。
裴徵能走到今日這個地步,察言觀色自然是少不了的,當即便告辭退了出來,順手将先前約好的梁家人和蔣家人給打發走。
事後會想起這事,總覺得哪裏透着不對勁。
馮老爺的臉色實在是太怪異,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難倒馮家同這錢家還有什麽過節?
是了,那時小槿還小,自然不會有什麽深刻的記憶的,可是當年來馮家拜師時,裴徵已經十幾歲了,他父親早亡,家境貧寒,自然比尋常孩子更懂事些。
他隐約記得,那時候确實是有一戶錢的人家來鬧過。
當年的永州城,最有錢的便是城北的錢家。
他家也是做玉石生意的,且一手雕刻功夫無人能及,尤其是錢家的嫡子,很有經商的天賦,七歲時便在永州城嶄露頭角,被譽為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然而後來馮家異軍突起,憑着馮友才出色的玉雕技術,硬是在這永州城站住了腳跟,自此兩家分庭抗禮,也平靜過一段時間。
可是在鳳槿七歲的時候,錢家卻突然因為售賣假貨被人發現,自此一敗塗地,為了還債,錢家賣了祖輩相蔭的老宅,還清債款後便舉家離開了永州城。
事情過了十多年,永州城的人們大抵都忘了這件事。
可是有些事,在當事人心中卻是至死不變得。
那個擄人的錢公子,多半便是當年那個錢家的小兒子了,只不過錢家敗落,與馮家又有什麽關系呢?
而且費家又是怎麽牽扯到這其中的?
這事看起來未免太過撲朔迷離。
“三郎,水澆得多了!”一不留神,竟忘了自己正在澆花,裴徵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是我心不在焉了。”
那老仆在馮家多年,與裴徵也很是相熟,不免勸解道:“若是有什麽事不妨放手去做。”
他略微愣怔,自己确實在猶豫,這件事說不好會牽扯到一些見不得光的往事,他不知道,馮家是否願意自己去查。
也許有些事,馮老爺是不想讓他和小槿知道的。
緊趕慢趕,終于把更新任務完成了,已卒
我是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