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琢玉(十八)

琢玉(十八)

鳳槿被擄,可把馮老爺給吓壞了,待聽了蘭芝的話之後,二話不說便準備錢財救人。

一百萬兩黃金不是小數,馮家雖說有錢,可多是房子店鋪等死物,短時間之內根本變現不出來,存在銀鋪裏的現銀只有八十萬兩白銀,離綁匪要求的一百萬兩黃金相去甚遠。

黃金和白銀,不可同日而語。

“王五,你去将城東的蔣老爺請來,還有城西的梁老爺。”蔣家同梁家對他那兩個賺錢的鋪子可是有興趣得很。

錢財沒了不打緊,重要的小槿。馮友才如是安慰自己。

“老爺……”王五知道自家老爺心中打算,自是傷感不已,那些産業都是老爺數年來兢兢業業經營得來,那兩所鋪子幾乎傾注了老爺全部的心血,當年馮家險些周轉不過來時,老爺都沒打算賣鋪子。

馮友才嘆了一口氣:“鋪子沒了就沒了吧,咱們留下玉芷齋還有這座宅子,日後等小槿嫁到夫家去,給她做嫁妝。”

馮友才揩了揩眼淚,王五也跟着抹淚兒,他跟了主家十幾年,幾乎是看着大小姐長大的,可從沒想過殷實如馮家,竟也會遭到這種天殺的事。

他抽噎着說:“老爺同小姐這麽好的人,怎麽那劫匪偏生挑中咱們家了呢?”

馮友才來不及細想,一雙眼只管盯着準備變賣的幾張地契、房契上。

“王五啊,去将我房裏的那個匣子拿來。”那是馮槿娘親留給她的嫁妝。

當年馮友才要做生意,許容便将自己從許家帶來的所有嫁妝都當給當鋪變了錢給馮友才做本錢,而自己留在家中照顧馮槿。

也正是因為多年的含辛茹苦再加上許容本就身子虛弱,這麽數年如一日的勞累辛苦,生了病也不與他們父女兩說,直到後來感了傷寒,新病舊病一同發作,不過數日便去了。

後來馮友才生意日漸有氣色,直到富甲一方,第一件事便是去當鋪贖回許容的嫁妝。

這麽多年,那些嫁妝零零散散飄落四方,馮友才到處托人找尋,好容易才尋回來,雖然少了幾支珠釵怎麽也找不到。

王五捧着那個黑漆漆的匣子送至馮友才面前,馮友才目露傷感,似乎是想起了往事,他顫抖着手摸了摸那匣子。

匣子有些老舊,桃木做的,不算名貴,可好在保存完整,十數年了,竟也沒有被蟲蟻啃噬壞。

“她娘,就算我什麽都沒了,可只要命還在,我馮家就不會沒落,你在天之靈可千萬要保佑小槿。”一滴淚落在匣子上,王五也跟着垂了頭,馮友才捧過那盒子擱在桌子上,忽聽有人道:“大小姐回來啦!大小姐回來了!”

馮友才吓了一跳,禁不住大聲問:“大小姐真回來了?”他沒聽錯麽?

王五也喜道:“是,老爺您沒聽錯!”

二人立刻急匆匆地趕出門,一跨出門檻,便見到裴徵和鳳槿兩個,鳳槿臉色有些蒼白,別的倒還好,只是裴徵想攙她卻被鳳槿打掉了手。

且說鳳槿同裴徵,他兩個在醒過來之後,肚內一片饑餓,那錢公子也不知究竟去了哪裏,也許心知事情敗露,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中午時,鳳槿同裴三郎一同出現在馮府大門口,反将門前小厮吓了一跳,忙往屋裏通報:“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了!”

鳳槿面色讪讪,将撐着腰的手趕緊放下,都怪裴三郎!這樣子若是讓馮老爹看見,指不定怎麽懷疑自個兒和裴徵呢!

是以,鳳槿只能忍着酸痛,假裝成正常的樣子往屋裏走。

剛進了門,馮老爹便哭嚷着過來了,雙手張開就要抱她:“女兒啊!我苦命的女兒!你可算是回來了,你要是出了什麽事,爹還有什麽臉面見你死去的娘啊!”

王五縮在一旁,盤着手權當沒瞧見自家老爺這派沒出息的樣子。

“等等等等,爹,你別過來。”鳳槿趕緊攔住馮老爹,這要讓他熊抱一下,她腰不得直接折在這裏!怪丢人的。

自然,裴徵是不敢攔馮友才的,識相地往後退了一小步騰出空間給這父女倆,平白挨了鳳槿一記眼刀子。

馮老爹眼角還沁着淚水,這麽些年他是又當爹又當娘,好容易将女兒拉扯到這麽大。自知道鳳槿被綁架了之後急得那是一整晚都沒睡好,第二日一早便做了決定要将最好的鋪子和從前購置的房産地産全都賣出,自然他心中也是明白的,這樣着急出手的東西注定賣不到好價錢。

甚至還有可能遭到有心人的壓價,可他也管不了許多了,只要能救自家女兒,便是豁出命去,那他也是在所不惜的,何況這些身外之物。

鳳槿瞧見桌子上那一疊房契地契還有首飾盒子,便知道馮老爹做了什麽決定,當下便覺得心中一陣暖流,她這輩子、上輩子,對她好的人着實不多。

“爹,你是想把馮家都賣了嗎?”從穿到這異世界來,鳳槿還是頭一回真心實意地叫馮友才一聲爹。

馮友才打了個哈哈,不想讓自家女兒太在意這件事,立馬笑道:“哎呀,女兒你定是累了,王五快去廚房吩咐,叫他們做了飯端上來,送到大小姐房裏。”

別說,鳳槿還真是餓得慌,昨晚到現在就吃了一塊硬邦邦的餅,還被裴徵弄得死去活來的,她什麽時候受過這種苦?當即便甩了一個輕飄飄的眼刀子給裴徵。

後者自然全盤接收,還略略笑了一下,倒把鳳槿氣了一遭。

“裴三郎,是你救了大小姐?”安定下來,馮老爹才算是看到了裴徵,他扶着鳳槿,一派再自然不過的樣子,不過屢次都被鳳槿拍丢了手而已。

馮友才只當自己什麽都沒看見,不過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那可就誰也不知道了。

“女兒,你先回去休息。三郎,你留下。”鳳槿剛坐下,馮老爹便吩咐道,鳳槿見蘭芝過來攙自己,倒也沒想什麽多的,反正也累得慌,只不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爹叫裴三郎做什麽?

鳳槿心裏狐疑,總覺得馮老爹想問裴徵什麽,可是她又沒辦法直接問,若是這麽直白出口,馮老爹該會傷心的吧,到時候又要扯着她的袖子哭訴什麽“他娘,女兒大了不要爹了,竟然這般嫌棄我。”

一想起來鳳槿便感覺通體惡寒,這老頭子,着實太黏人了些。

“小姐,咱們走吧。”蘭芝向自家小姐使了個眼色,意在提醒自己,老爺同裴三郎有話要說。

鳳槿當然知道,只不過昨晚到現在經歷的事太多,總有些迷瞪瞪的感覺,被蘭芝這麽一饞,自然而然地往閨閣走去,走時還若有似無地瞧了裴徵一眼。

裴徵低頭略笑了笑,像是在告訴她不必擔心。

這麽一來一去,倒全然被馮友才看在眼裏,重重咳了一記,裴徵立時轉過頭來,眼觀鼻,一幅沉默端正的表情。

大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意思。

馮友才見裴徵這副模樣,自然也不好苛責什麽,到底是他救了自家女兒。

“說吧,你想要什麽,鋪子,錢財,我都可以給你。”

鳳槿走後,馮有才的臉立馬嚴肅起來,然後不住地打量着裴徵,良久長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面朝着裴徵,像是老了幾分。

裴徵卻突然擡起頭,眼含笑意,目光溫潤,半是謙遜半是恭敬地道:“老爺什麽都知道,又何必來試探三郎呢?”

是的,馮友才什麽都知道,從他昨晚突然消失不見,今早又和小槿一同出現時他便猜到了,再結合從前的種種,以前看來不覺得有什麽,可是如今再想起來,一點一滴全都昭示着裴徵之意。

“裴三郎,我且問你,你是否喜歡我家小槿?”

這是自然的。

裴徵抿着嘴,忽地跪下:“我心悅大小姐,此生不移。”這便是表明心跡了,馮友才倒是沒有意外,他與裴徵共處多年,自然早就知道他的品性。

這孩子聰明伶俐,但是心思頗深。

先前馮友才也曾有過想把馮槿許配給裴徵的意思,可卻遲遲不敢決定,便是因為裴徵這人,太不好掌控,太難看透,他怕自家女兒吃虧。

雖然,裴三郎對小槿,向來都很用心。

馮友才撫了撫胡子,皺着眉頭點了點頭:“你是個好孩子,但是你同阿槿之間還隔了個費家,費家不解決,我便不能同意你們的婚事,你明白麽?”

雖然費家不仁,然而他們卻不能不義,費姨母怎麽說也是馮槿的親姨母,是亡妻的親姐。

既然費鳶喜歡小槿,他們馮家自然是要将這事妥善處理好的,免得落人口舌。

其實馮友才這麽說不光是為了費家,更為了寶貝女兒馮槿。

自己的女兒自當是矜貴持重的,雖然裴徵救了小槿,但救命之恩他馮友才可以傾家蕩産傾囊相報,可若為此将小槿自己搭進去,他做不到。

提及費家,裴徵冷哼了一聲,遂将山中之事和盤托出。其中自然包括了費鳶如何夥同錢公子将鳳槿擄到山中破廟裏欲行不軌之事。

“費鳶,他怎麽敢?”馮友才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外甥平日裏瞧着他是再端正不過的,又是讀書人,小槿昨日才特地去費府瞧了他,不是說重病才愈,怎麽有力氣行那事的?

“那小槿……小槿怎麽樣?”馮友才關心的只有自家女兒,此刻更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女兒的情況,雖然裴徵沒有開口,可是馮友才直覺中覺得費鳶那畜生應當沒有行成不軌之事。

畢竟小槿看起來還算正常。

“幸而我及時趕到,那費家少爺被我趕走了。”

馮友才重重舒了一口氣,可還沒安适完呢,又挨得一記重磅,裴徵淡淡道:“可是大小姐中了費家少爺下的烈性藥物,大小姐神志不清,又有生命危險,已同三郎……有夫妻之實了。”

馮友才只感覺後腦勺被人狠狠錘了一下,滿目的暈眩感,連連後退幾步,險些要跌坐在地上,幸而有裴徵扶了一把。

他甩開裴徵的手,喘着粗氣,顯然有些接受不了這消息。

“這麽說來……你同小槿已經……”馮友才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裴徵“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他低着頭,似乎任君處置:“全是我的錯!老爺若要處置三郎,三郎絕無二話!”

事已至此,還如何處置?

馮友才認命地閉上了眼,揮了揮手:“罷了罷了,原本我便屬意于你,若不是費鳶那個畜生,你斷不會如此。”他還有什麽話說,一切都已成定局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也成了裴徵的人。

他這心裏,怎麽就那麽不是滋味呢?

裴徵抿着嘴,一言不發。

一幅任打任罰的模樣,可是馮友才哪裏有理由打他,他倒是想把這裴三郎揍一頓,可是人家剛剛救了自己的寶貝女兒,而且……做那種事也是為了救小槿。

馮友才嘆了一口氣,将裴徵從地上扶起。

後者垂着眸,像是等待訓誡。

馮友才思慮再三,才說道:“你與小槿,下個月便成婚!”雖然只有一次,可若是不小心懷孕了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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