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與子同袍
第二十七章 與子同袍
見陳宜清臉紅,韓君孺微微一笑,收起逗人的心思,将比賽規則簡單說了一遍。
球場中央大網上方的圓洞,稱為風流眼。比賽雙方站在大網兩側,以順利踢過風流眼的球數來計分決出勝負。
一方隊長先發球,同側的隊友依次用腳颠球,最後球仍颠回隊長腳上,由隊長一腳踢過風流眼。對方用腳接住球後,也按同樣的次序在隊友間颠球,最後再由對方的隊長射向風流眼。
颠球過程中,皮球不可落地,也不能由同一人颠兩次,一旦出現此類失誤,或者隊長射出的球被球網攔住,則換對方發球。
陳宜清聽了,覺得跟現代的排球比賽規則反而有點像,但比排球比賽要難很多。一來用腳比用手往高處抛球要難,二來球門只有一個圓洞,過網幾率也更小。
他原先在足球場上擅長的速度、拼搶、過人這類技巧,在這兒幾乎都沒了用武之地。想到這裏,不覺有些緊張,生怕拖了自己這隊的後腿。
韓君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忘了也沒關系,有我在。”
話很暖,裹着話語的氣息更暖,輕輕掃過陳宜清耳畔,讓他從耳根到心底都有些癢癢的。
球網對面,謝知秋看了一眼這邊越湊越近的兩個人,抿抿唇角,朗聲道:“大家準備好了嗎?比賽要開始了。”
韓君孺和謝知秋分別擔任兩邊的隊長。韓君孺讓對方先發球,謝知秋球技居然很不錯,第一個球就順利從圓洞中射了過來。
韓君孺不慌不忙接住,率先傳給身旁的陳宜清。
陳宜清緊抿雙唇,趕緊伸腳去接。在觸到球的一剎那,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本能地知道怎樣的角度和力道更合适,球不偏不倚、不高不低,以非常完美的路線和角度傳給了下一個隊友。
韓君孺輕喝一聲采,笑盈盈看向陳宜清,那眼神既像欣賞,又似揶揄。
陳宜清報以粲然一笑。看來,原主這具身體對蹴鞠還保有肌肉記憶。想起之前重新練習引體向上的痛苦,他暗暗感慨,穿越過來之後,總算享受到了一次原主身體技能方面的紅利,可太不容易了。
之後的比賽,陳宜清盡量避免主動思考,只憑着身體本能快速應對,果然越戰越勇,越踢越順。韓君孺見他球技沒問題,也不再刻意放慢速度、調整角度,各種刁鑽古怪的傳球,陳宜清都接的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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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配合默契,其他隊友也算給力,一番急攻快打,連贏對方三局。
謝知秋拿塊汗巾抹着額頭走過來,搖頭笑道:“宜清啊宜清,你也太狠了。筝藝碾壓我就算了,連蹴鞠也不給人留條活路。輸這麽慘,讓我好生慚愧。”
陳宜清忙笑道:“這不算我的功勞,主要世子太厲害了,我只是配合而已。”
“我不管!我覺得你就是故意碾壓我。我感覺整個人生都灰暗無望了,你說該如何是好?”謝知秋半真半假,半嗔半笑,配上他那雙盈盈有光的桃花眼,着實讓人有些難以招架。
“別呀!要不,我請你吃火鍋,一頓下去,包你什麽煩惱都沒了。”
謝知秋不由一愣:“吃什麽?”
“呃……我是說,吃暖鍋……要不要啊?”
“要呀!那就這麽說定了。”謝知秋瞥了眼旁邊的韓君孺,話鋒一轉,“不過,今天暫且先不吃了,等下次另找機會你再請我!”
今天韓君孺就呆在旁邊,他可不想把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機會變成集體聚會或者三人行。
陳宜清只當他剛吃完大餐沒興致,随口道:“行啊,你什麽時候想吃告訴我一聲。”
韓君孺盯着謝知秋,眼神冷冰冰,唇角微不可察地輕輕一撇,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謝知秋也不示弱,目不轉睛正面回視韓君孺,揚了揚他極為惑人的眉眼,拱手道:“世子殿下,在下告辭,後會有期。”
其他樂師和公子哥兒也紛紛過來辭別韓君孺和陳宜清。
二人一身汗漬回到王府,阿松過來伺候韓君孺更衣洗澡。
身為貼身小厮,他早已看出韓君孺待陳宜清與別個不同,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從始至終,自家世子從來都沒拿陳宜清當家奴看待過。
因此,他自作主張道:“要不讓人多燒點水,陳樂師也在這邊澡房一起洗了?”
“不必!”“不用不用。”兩道聲音急急響起,一時竟分不出先後,聽得阿松不由一愣。好兄弟一次洗個澡,至于這麽大驚小怪麽?
韓君孺緊抿雙唇,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飛速擋住了眼底的情緒。
陳宜清瞥了阿松一眼,抹抹額頭上冒出的冷汗。虧你想得出!讓一個同性戀跟荷爾蒙爆棚的超級大帥哥共浴,萬一不小心起了反應,亵渎了英明神武的世子,在這等級森嚴的時代,保不齊會被去了禍根送進宮裏當公公。光是想想都夠可怕!
他緩了緩神,讪笑道:“多謝好意!我去下人澡房就行,那邊這會兒肯定也沒什麽人。”
韓君孺垂着眼點點頭,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面上又似隐隐帶出些不虞之色。
正式進入太樂坊已有些時日,陳宜清每天步行往來于鎮南王府和皇宮之間,對這段路已極為熟悉。
此時,他微微縮着脖子,快步走在石板路上,趕着回家。是的,住久了,他內心已将王府當成了自己家。
天氣已入冬,又刮了一整天的北風,着實有些冷。街上行人寥寥,跟前些日子相比,回家時的天色也更暗了一些。
陳宜清舉起有些僵冷的手指,放在嘴邊哈了口氣,搓了搓,邊走邊擡眼望過去,突然發現前方巷口立着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
跟遠近步履匆匆的行人相比,這一動不動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陳宜清走近了,發現是一個乞兒,年紀約莫六七歲,身材瘦小,衣衫單薄破敗,手裏捧着個缺了口的大碗。髒污的小臉藏在一堆亂發之間,辨不清男女,一雙眼睛倒是格外漆黑有神。
陳宜清站在原地愣了愣,那乞兒也朝他看過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緊了他,雙唇卻抿得很緊,半天一句話沒說。
難道是個啞巴?陳宜清摸了摸衣袖,拿出身上僅有的一塊碎銀子遞過去,輕輕放進那孩子手中的大碗,開口道:“早點回去吧,今天特別冷,小心凍壞了。”
那孩子沖他深深鞠了一躬,捧着碗轉頭跑開了。
那點銀子是陳宜清今天特意帶出來,打算去前面的點心鋪子買椰子糕的。
椰子糕原是嶺南特産,中原不多見。前幾日有太樂坊同事安利,他便買了些回去讨好韓君孺,對方果然很喜歡,品嘗點心時的表情明顯比平日高興許多,所以他今天特意惦記着再多買一些。
不過,椰子糕下次再買也一樣,想到那些銀子夠那小孩吃好幾天飽飯了,他心裏就覺得很滿足。
回到王府,韓君孺正披着大氅站在屋檐下,他瞥一眼抖抖嗖嗖飛速鑽進外間的陳宜清,将阿松喚過來交代幾句,便回了自己房間。
不多時,阿松捧着一件純白色狐皮大氅送到陳宜清面前。
陳宜清眼睛都看直了。古人可還不會人造皮草,毛色如此純淨又大件的一件大氅,其珍貴程度可想而知。
他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阿松為難道:“你不收,我沒法跟世子交差啊!”
陳宜清想了想,自己走進裏間,對韓君孺道:“世子,那件衣服太貴重了,我不能穿,你還是讓阿松收起來吧。”
韓君孺淡聲道:“不過一件衣服,做了就是給人穿的,有什麽貴重不貴重的?”
陳宜清笑道:“衣服也得跟身份匹配才行啊。那件衣服,你穿合适,我穿便不合适。我只是一名樂師,穿着那樣的衣服在街上、宮裏招搖過市,恐怕會招來些不必要的麻煩。”
韓君孺沉默片刻,無奈道:“你說得有理,是我欠考慮了……那你也該穿厚些,凍出點毛病來,晚上誰給我彈筝?”
陳宜清道:“世子放心,太樂坊今年的冬衣早就發下來了。我只是沒想到今天會突然降溫,所以穿少了。明兒我就換。”
韓君孺還是不滿意:“你們那冬衣,原是預備了在室內穿的,你每天早晚都要出門,又不肯做馬車,根本不夠。”
他将阿松召進來,在耳邊又交代了幾句。不一會兒,阿松抱着幾件錦緞棉袍進來,交到陳宜清手中。
韓君孺遲疑道:“這幾件衣服,是前些年呆在北境時,母親特意為我定做的。我身量長得快,沒穿幾回就小了,你穿應該正合适。只是……都不是新的……”
陳宜清忙道:“沒關系沒關系,我不介意新舊,多謝世子。”
見陳宜清願意收下,韓君孺神色舒展開來,輕笑道:“那你現在就試試,看合不合身?”
幾件棉袍都是銀藍、月白、竹青這樣的淺色系,跟陳宜清粉白的皮膚很搭。他随便挑了一件套上身,越發顯得整個人唇紅齒白,豐神玉潤。
衣服大小也極合适,上面還飄過一縷清幽恬淡、若有若無的檀香味,應當是韓君孺慣用的熏香。
親眼看着陳宜清穿上自己的衣服,韓君孺眸色深了幾許,唇角略過一抹笑意,低嘆道:“甚好!”
北風持續刮了一天一夜,天氣越發冷了。
陳宜清穿了韓君孺送的棉袍,果然不用再縮手縮腳,全身都暖融融的。
更開心的是,今天是太樂坊發月俸的日子,陳宜清領了自己那份,想着今天回去時,定要多買些椰子糕給韓君孺當回禮。
雖說跟錦緞棉袍比起來,椰子糕就顯得有點不怎麽值錢了,不過好歹是自己一份心意,韓君孺應該可以感受得到。
不再怕冷風侵襲的陳宜清氣定神閑走在石板路上,儀态也恢複了一貫的完美挺拔。就這麽不緊不慢走到昨天的小巷口,他擡眼随意一瞧,腳步不由頓住。
跟昨天同樣的位置,還是那道瘦瘦小小、一動不動的身影,獨自杵在寒風中,單薄的衣衫随風亂舞,整個人就如一片瑟瑟發抖的枯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