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狗急跳牆

第四十五章  狗急跳牆

雙方僵持片刻,領頭一人突然低喝一聲:“先抓人!”自己當先朝韓君孺疾奔而去。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功夫高的幾個不約而同朝韓君孺發起猛攻,剩下兩個身手較弱的直沖陳宜清而去。

陳宜清見連人帶劍沖自己過來了,立刻緊閉雙眼心裏默念,“不能動不能動,刀劍不長眼”,壓根兒沒做任何抵抗。忽覺身前一陣勁風襲過,又聽“啊啊”兩聲痛呼,睜眼再看,剛剛沖過來的兩個人已經倒在地上,手臂血流不止。韓君孺擋在自己身前,全力回護的姿态十分明顯。

第一次親眼近距離見識如此血腥暴力的場面,陳宜清心神大亂,整個人都有點微微顫抖。他只是個生長在和平年代,奉公守法、安分守己的音樂生而已,長這麽大,架都沒打過幾回,能不能別玩兒這麽刺激啊?

領頭那人見同伴受傷,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突然發出一聲不明意味的指令。

陳宜清心裏暗道不好。果然,所有黑衣人同時高舉刀劍,從四個方向朝韓君孺撲過來,手下招式明顯變得狠辣。顯然,之前的交鋒,這些人沒真敢對世子使全力。

韓君孺身形靈動,劍法飄逸,一人一劍上下翻飛,簡直能晃花人眼。但對方這些人顯然也非等閑之輩,騰挪輾轉、一招一式之間章法謹嚴,攻勢淩厲。

起初,雙方還能維持均勢,但對方畢竟人多,随着時間推移,韓君孺漸漸左右支绌,逐漸落了下風。

陳宜清心急如焚,雙眼緊緊追随着韓君孺移動,之前的慌亂和恐懼早已抛諸腦後,心裏只剩緊張、擔憂。眼見韓君孺腿踢左側,劍掃前方,身後又有一人舉劍直沖着他後心刺過去。

在劍光閃耀的一剎那,陳宜清腦子一片空白,再也沒有了權衡利弊、計較得失的理智,身體先于意識,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撲到韓君孺身後。

身體被捅穿的瞬間,感覺很奇特,先是感受到一股詭異又鮮明的異物感,随之而來的才是劇痛和眩暈,自己有沒有叫出聲,他已經記不清了。韓君孺撕心裂肺的喊聲倒是聽清了,暈過去之前,他還在想,世子居然也有如此失态的時候。

韓君孺陣腳徹底紊亂,不顧一切回身抱住軟軟倒下去的陳宜清,目眦欲裂。随着“丁零當啷”幾聲脆響,幾把刀劍交錯着壓在他頸間,令他再也動彈不得。

黑衣人手腳麻利将三個人捆好,嘴裏塞上麻核,眼睛蒙上黑布,拿出随身帶着的金瘡藥潦草幫着止了血、包紮了傷口,然後連推帶擡将人弄到一處不知所在的房間裏。

屋內腳步雜沓,人員往來奔忙,有人忙着治傷,有人忙着跑去彙報。片刻後,房門“吱呀”一聲,屋裏的聲音霎時低了下去,所有黑衣人抱拳低頭沖門口行禮。

新來那人也是一身黑衣,蒙了面,但身上衣料華貴,氣勢淩然,顯然是更高級的頭目。聽完彙報,他沉聲罵道:“一幫蠢貨!讓你們找點東西,居然把事情搞成這樣,還無端牽扯上鎮南王府!就問問你們,到底有幾個腦袋幾條命?”

之前的小頭目低聲道:“屬下知罪。實在是……實在是世子他不顧性命,非要插手,手底下功夫又高,所以……那您看,現在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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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撿要緊的辦,馬上搜身!”

“是!”

陳宜清被一陣劇痛激得清醒過來,感覺有許多只手伸到自己身上,東拉西扯,牽扯到右背下的傷口,疼得他差點背過氣去。想出聲反抗,發現嘴裏塞了東西,眼睛上也蒙了黑布。

那些手上上下下,毫無顧忌,從發髻到鞋底,沒放過一寸地方,将他全身上下細細搜了幾遍。

細聽動靜,旁邊還有郁南風發出的哼唧聲,這人似乎也遭遇了搜身。只韓君孺無聲無息,不知還在不在近旁。他心裏暗驚,韓君孺身份尊貴,這些人不得已招惹了他,該不會……呸呸呸,陳宜清不敢再想,連忙唾棄自己烏鴉嘴。

搜了半天,對方一無所獲。隐約聽兩個人低聲交談幾句,陳宜清感覺嘴裏一松,塞着的東西被拿掉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一道陰恻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宜清,不想死的話,馬上把你藏着的東西交出來。”

他活動了一下不太靈活的唇舌,啞着喉嚨開口:“我不知道你們要找什麽東西,閣下能否明示?”

對方冷嗤一聲:“你倒奸猾,還想套話?人都半死不活了,就別在這兒裝糊塗了,今兒回自己府裏拿了什麽,趁早交出來。不然,我們就只能從死人身上慢慢找了。”

陳宜清痛嘶一聲,聲音有氣無力,但無比坦誠:“你們剛剛搜也搜過了,要……要有東西,還用問我?……才出了門就被你們請過來,想藏也來不及啊。關鍵是,我真不知道你們想找什麽,讓我怎麽交?”

“煮熟的鴨子,嘴挺硬。不說實話,你知道會是什麽後果?”

“蒼天可鑒,我說的句句是實話!”陳宜清十分無奈。他受了傷,雖然能感覺到并沒傷在致命處,但傷口感染不是鬧着玩的,他也不想繼續受皮肉之苦,更沒那種充英雄好漢的愛好和必要,尤其不想連累韓君孺。真要找到了什麽東西,這會兒早交出去了。

陳宜清忍着痛條分縷析,跟對方誠懇表達了以上意思。那人聽完愣了一會兒,忍不住嗤笑道:“也是,我倒忘了,陳三少爺向來也不是個能吃苦的……既然你這兒沒東西,那就委屈幾位先在這裏休息幾天,等我們把東西找到了,就送你們回去。”

“頭兒……真要放他們回去?那世子……”小頭目低聲發問。

那人壓着嗓子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關于這位嘛……事關重大,還得請示上面,等明兒我觐見過上頭那位之後再說。”

等那人出門走遠了,另一個聲音低聲道:“哥,如果真把世子放回去,憑咱們的身形和武功路數,只怕……”

那小頭目低低冷笑一聲:“不是明兒才說嘛……萬一今天夜裏傷口惡化了……”

陳宜清心下一涼,世子受傷了!他聽出來,那小頭目怕得罪了韓君孺難逃幹系,又怕被韓君孺認出自己真實身份,竟想制造意外殺人滅口。韓君孺,甚至可能也包括他自己,恐怕都等不到明天的處理了……

嘴裏又被塞上東西,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和落鎖聲之後,房間歸于寂靜。陳宜清呆呆躺在原地,目不能視,口不能言,只能在腦子裏不斷盤桓這一天發生的事,內心痛悔不已。

先是皇後找他要某樣東西,他和郁南風回陳府找東西未果,甫一出來便被抓來搜身。顯然,這些人搜的,正是皇後口中提到的那樣東西。如此着急,無非是想先下手為強。只不知這些人到底是晉王一派,還是太子一派?

只可惜了世子,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陳府門口,無端被自己牽連。當初抱大腿時,只是想借助對方勢力圖些方便罷了,從沒想過會讓這人受傷甚至有性命之憂,早知如此……

陳宜清心亂如麻,悔不該莽撞行動,許久才察覺一直萦繞鼻端的潮濕黴味之中,隐隐綽綽滲入一縷甜香。這香味來得突兀,由淡轉濃,等他意識到危險,已渾身筋骨酥軟、手腳麻痹,意識也随之陷入昏沉。

不知昏睡了多久,陳宜清緩緩醒轉,輕輕睜開眼,發覺眼前已豁然開朗,蒙眼的黑布被人拿掉了。目之所及,是青灰色嶙峋的石壁,四周白霧缭繞,身下觸手所及堅硬潤澤,像是正躺在被打磨得極為光滑的玉石上。

他愣了愣,心道,這就算上了天堂?再伸手摸摸傷處,察覺那裏被包裹得極為嚴密緊實,輕輕一觸便有強烈的痛感。哦,看來還沒死,死了不該有痛覺。

他左右轉了轉頭,朝側面看去,發現離自己躺的地方不遠處有另一方青玉色石床,床上躺着一道身着黑衣的高大身影。眯眼朝對方臉上細細看去,濃眉高鼻,側顏輪廓分明,正是他昏迷之前心裏最為惦記的那人。

輕舒一口氣,他盯着旁邊的人看了半晌,發覺韓君孺臉色蒼白,毫無生氣,連眼睫毛都沒有抖動分毫,頓時一陣心慌,忍不住想立刻起身過去看看。

稍稍一動,傷口劇烈疼痛起來,額頭上頓時直冒冷汗。他咬牙忍痛,無論如何也得先過去弄清世子的狀況。反正以他目前這種狀态,自我感覺暫時應該死不了,那就先解決當下最關注最緊迫的問題。

腳還未觸及地面,不防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冷冰冰的女聲:“還不躺下?又想作死?”

陳宜清身體一僵,緩緩回頭,果然是許久不見的巫女站在身後。對方仍是上次那身裝束,神色冷淡,眉目間隐隐帶了一絲不悅。不知是不是陳宜清的錯覺,對方像是比上次見面時又大了一兩歲。

“是你救了我們?”

對方沉默一瞬,淡聲道:“若不是你太過無用,又徒惹是非,我本不該插手。”

陳宜清不在意對方如何指責自己,只問自己最關心的:“多謝你!那世子……他還好嗎?”

巫女擡眼朝他看過來,上次見面還恬淡無波的眸子裏蘊了一絲怒色:“你是不是已經忘了,自己用得是別人的身體?”

“呃……當然記得,這不都是拜你所賜麽?”

巫女臉色一黑:“以韓君孺的功夫,你幫他擋劍,純屬自不量力,多此一舉。若不是你既愚蠢又不懂珍惜這具身體,你們倆都不會受傷;若不是為救你亂了方寸,那些人豈能、又豈敢輕易傷到他?”

陳宜清低頭沉默不語。對方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但當時那種情形,他哪有時間去思考,又哪有理智去做出判斷?

“世子到底有沒有事?”

“……他的傷并無大礙。現下用了我的藥,五感盡失,暫時不會醒轉,但也不會傷身。”

“為什麽?”五感盡失什麽的,聽着就不像好話。

“你想讓他聽到我們的對話?”

“……哦,那倒沒有。”陳宜清總算徹底放松下來,這時才想起自己還有另一個同伴,“郁南風呢?”

巫女不明意味地輕嗤一聲:“他更沒事,已經送回自己住處了。”

掃了安靜躺着的韓君孺一眼,她對陳宜清道:“俗世之事,巫界本不該無端插手,否則,要付出巨大代價。我希望,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幫你。把你們帶來這裏,療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有些話,必須跟你當面說清楚。”

陳宜清擡眼看向巫女,沒留意到另一側玉床上,一動不動躺着的人臉上的皮膚顏色其實微微有些變化,在蒼白和潮紅之間已經轉了幾個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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