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想要你

第四十七章  我想要你

恢複了每晚的彈筝時刻,陳宜清內心覺得安定滿足,世子的心态卻已天翻地覆。

雖然表面看上去,仍是兩兩相對,一個在筝前低眉斂目,一個在塌邊凝神沉思。但韓君孺眼裏的光已經變了,那裏面,時而是審視、探究,時而是迷戀、不舍。一想到這人終有一天會徹底離開,從此天上地下再無音訊,心裏便有一股難以壓制的酸脹痛楚。

夜複一夜,持禮相對,從筝前到塌邊那一段距離,如千山萬水,如浩瀚時空,似乎永遠難以跨越。更可悲的是,自己只能遙遙相對,默不作聲,仿佛只等着這一段空間也在某一時刻化為烏有……

韓君孺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忍不出生出許多惡劣的心思。既然只是個話本,對方遲早要抽離,何必還要那麽多顧忌?那麽多遲疑?為何不自私一點,就讓這話本按照自己的心意來發展?就算結局如夢幻泡影,期間的過程,總可以暫時攥在手心……

窗邊輕輕的敲擊,讓韓君孺神魂歸體,他讓陳宜清回房休息。這邊房門才關上,窗外的黑影便悄無聲息滑入房內,躬身行禮後,雙手捧上信封。

對信封裏的內容,韓君孺早已失去好奇。短暫的猶豫過後,他還是接過信,抽出紙頁從頭到尾細細讀了一遍。

手下辦事很得力,在陳宜清身邊伺候過的人,但凡活着的,一一訪到。洋洋灑灑幾頁紙,從生活習慣到興趣愛好,內容細致全面。裏面描述的,的确是以前的陳家小少爺,跟剛剛出去的那位,幾乎沒有共通之處。學筝之事,更是子虛烏有。

韓君孺疲倦地揉了揉眉頭,對黑衣人簡單叮囑:“這件事,要絕對保密。”

“是。屬下明白。”

韓君孺這回真的失眠了。第二天上朝,頭痛欲裂,一幫老頭子們卻為北海朝貢還禮的事争吵不休。

原來,往年代表中夏出使北海賜還謝禮的主客司郎中突然卧病在床,需要重新派出人選。但是,到底該選個什麽樣的人出使,大臣們意見分為兩派,相持不下。

從去年以來,北海頻犯中夏北境且屢屢得手,前陣子派來的使臣又禮節輕慢,令兩國關系陷入低谷。目前雙方處于時而開打,時而和談的局面,中夏派去的使節是何種身份,便顯得頗為敏感。

清流一派認為,雙方關系不睦,對方又無禮在先,所以派去的使節應當跟以往的郎中同級甚至更低,至多不應超過五品,否則便是遇強示弱,有損中原大國的臉面。

務實派則認為,對方目前兵力強大,攻勢淩厲,為了能盡早休戰,中夏應适當示好,派出較為高級的官員出使,顯出中夏對和談的誠意,以緩和兩國關系,減輕邊境壓力。

雙方各踞一詞,互不相讓,說的話聽上去也都頗有道理。皇帝坐在上面,半天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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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君孺一直默默聽着,待雙方陷入僵局,領頭兩位大臣梗着脖子不再吭聲,他大步出列,朗聲道:“啓奏皇上,微臣願出使北海,賜還謝禮,請皇上恩準。”

衆人聞言皆是一愣。待回過神慢慢思索,又不約而同緩緩點頭。

韓君孺是從五品樞密府知事,論品級比原來那位郎中略低,但樞密府是實權部門,所以二者官職幾無差距。這符合清流一派要面子、要體統的的需求。

同時,韓君孺又是皇親國戚,是皇帝親兄弟鎮南王的嫡長子,未來的王爵繼承者,身份極尊貴顯赫,滿足了務實派向北海示好和表達重視的心意。

由他出使,可進可退,怎麽解釋都合理,雙方面子上也都好看,果真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選。

皇帝極為高興,不顧衆多外臣在場,帶着欣慰的笑連連誇獎自家侄兒懂事識大體,這事兒就算徹底敲定了。接下來,韓君孺便需要挑選随員、準備謝禮、安排車輛和安保,預計一個月後出發北上。

太樂坊裏,謝知秋敲開陳宜清琴房,臉上帶着盈盈笑意:“宜清,先歇一歇,跟你商量個事兒。”

陳宜清停了手底的琴聲,起身拉了把椅子請人坐了,笑道:“什麽事這麽高興?”

“下個月之後,你暫時不用為世子彈筝催眠了,我正好有好些問題想請教你,你不如暫時搬來寒舍跟我同住些日子?”觑着陳宜清臉色,謝知秋補充,“我那小院就我自己一個人,另有兩個負責灑掃燒飯的仆人,極為清淨。”

陳宜清臉上已沒了笑意,微微蹙眉道:“……不用為世子彈筝?這話從何說起?”

“啊?你不知道?世子要出使北海,一個月後出發。帶着那麽多謝禮、随從和車隊,路上來回少說也得好幾個月。”

“你從何而知?”

謝知秋有些詫異:“昨□□會時當場議定的……世子回去沒跟你說?我聽人說,世子主動請纓,皇上極為高興。你……”謝知秋不懂,以韓君孺待陳宜清的那份心思,怎麽會沒告訴他……

陳宜清垂下眼睫,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失落。

昨晚彈筝,世子絲毫沒有提起這事。他還以為,恢複了每晚彈筝,一切便都回歸原位。沒想到,他們之間已生分至此,連去北海這麽重要的事,世子都不肯主動告訴自己。

謝知秋何等精明,立刻出言安慰:“許是委任狀還沒下達,世子不欲提早聲張?世子這人,一貫氣定神閑,沉得住氣,可能在他眼裏,這也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要緊事吧。”

陳宜清勉強笑了一下:“或許吧……”

“那……跟我同住的事……”

“抱歉,知秋,我恐怕不能去跟你同住,有什麽問題,你趁着上午盡管到我琴房來問吧。”

謝知秋臉色有些發白:“為什麽?”

“我可能……會請求世子帶我去北海,雖然現在還不知道這事能不能成。”

“好吧……”謝知秋黯然垂眸,好一會兒才重新揚起笑臉,“希望你能如願。”

陳宜清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聞言只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晚上回到別院,陳宜清顧不上別的,徑自去韓君孺房裏找人,一見面便開門見山:“世子,聽說你要出使北海?”

“嗯……你聽誰說的?”

“謝知秋說的。你去北海,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人恃寵而驕卻不自知,語氣裏竟隐隐帶上了一絲質問的味道。

“謝知秋啊……他消息倒是挺靈通。”韓君孺懶洋洋的。對這個名字,他已少了許多往日的敏感、猜疑和忌憚。同是天涯淪落人,誰又能比誰好到哪裏去呢?

見韓君孺漫不經心,陳宜清語氣變得急切:“世子,出使北海,也帶上我吧!我知道随員都由你一手挑選,多帶我一個應該不難。”

“為什麽想去北海?”韓君孺噙着笑假裝不懂,逗人的心思明擺在臉上。

陳宜清頗為不滿地瞥對方一眼:“世子何必明知故問?那兩個北海細作,可能是目前人證的唯一希望了……”

“你就這麽急着早點查明案情真相?”韓君孺眸光微暗,唇角下意識抿緊。

陳宜清不由一怔:“世子……難道不想嗎?”這還是從前那個一心一意幫自己破案的韓君孺嗎?怎麽會說出如此不合邏輯的鬼話?

韓君孺垂落眼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沉默片刻,像下定某種決心般,擡眼看向陳宜清,聲音突然變得冷酷疏離:“你……很想去北海?”

“當然,很想去。”

“說起來,從前已幫過你許多次,這次如果還幫了你,你拿什麽報答我?”

陳宜清不可置信地擡眼看向韓君孺。世子還是那個世子,但是,又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半晌,陳宜清終于收回目光,垂眸輕聲問:“世子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

一語石破天驚。陳宜清張口結舌,胸腔激蕩,久久沒有出聲,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韓君孺幽沉的黑眸盯住眼前人,裏面仿佛電光閃爍,又仿佛烏雲翻滾,像是醞釀着一場極致的疾風暴雨。

沉默許久,像是猜透了對方心思,韓君孺低笑道:“放心,只是訂個契約,我不會一直圈着你不放。等到我娶妻那日,也或者……等到你不想留在這兒的那一日,我便放你離開,絕不拖延。你看如何?”

陳宜清說不清心裏是一股什麽滋味,又或者什麽滋味都有,他深深看了韓君孺許久,終于輕聲答:“好,我同意。”

“我還有個條件……既然你答應了,在這段有限的時間內,我們便是互為愛侶的關系,所以,在徹底斬斷關系前,彼此都不可以再有其他人,也不能在心裏惦記旁人……無論那人在不在這世間。”

陳宜清咧嘴笑了一下:“那當然,我完全同意。”

“那……”韓君孺緩緩朝前挪了兩步,“既然是愛侶關系了,是不是可以先……抱一下?”語氣并不篤定,步伐也不堅決,一點都沒有往日裏強盛的氣勢。畢竟,仗着權勢強取豪奪,既不坦蕩,也不光彩。

陳宜清卻沒猶豫,慢慢走過來,伸出雙手主動環住眼前的腰身,将頭擱在對方肩膀上,臉頰貼着頸項,心跳壓着呼吸。

韓君孺緩緩擡手,攬着後背将人往懷裏壓去。

起初,這是個帶着悸動的,溫柔舒緩、溫情脈脈的擁抱。然而,随着越來越快的心跳和難以抑制的急促呼吸,這擁抱漸漸變了味,變得令人心搖神蕩,戰栗不止,火焰從隔着衣料緊緊貼合着的地方向全身蔓延,終于将所有神志徹底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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