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心有千結
第四十八章 心有千結
一夜過去,陳宜清和韓君孺從純潔的鄰家兄弟關系變成了潛規則關系。躺在床上揉了揉酸痛的腰背,陳宜清仍覺得有些恍惚,還有些啼笑皆非。
除去那些娶妻之類聽着不怎麽悅耳的字眼,陳宜清對這段關系可以說接受良好。也許,在潛意識裏,這正是他所認為的與韓君孺之間最為恰當的關系。
一段潛規則,世子不會彌足深陷,自己也得到了內心想要的,兩人各得其所,皆大歡喜。他們仍可以一起破案,合作起來只會比從前更加親密無間。
一只大手覆上陳宜清剛剛揉過的地方,低啞的嗓音在身後響起:“還不舒服?”
耳尖微微一紅,陳宜清緩緩轉身,摟住對方脖頸,将頭埋在對方胸間輕輕蹭了蹭,低聲道:“沒有……我很舒服。”
胸腔震動,韓君孺忍不住一陣悶笑。陳宜清睫毛輕顫,悄悄在心裏唾棄自己。以前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在親密關系中居然是這種風格,簡直像個天生的傍家兒。
韓君孺手指移到陳宜清胸前,輕輕捏住魚形吊墜摩挲片刻:“這是什麽?睡覺都不肯摘?”
“……護身符。”這東西,事關穿越回去的大計,陳宜清怕不小心弄丢了,一直随身帶着。好在吊墜上的細繩足夠牢靠,一直也沒出過什麽岔子,這還是第一次被自己以外的人看到。
“真的有用麽?”
“有吧……自從戴上它,一直都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這話倒是真的,因為戴上這玩意兒之前,自己平順的人生根本就沒有逢過兇,遇過難;戴上之後,雖然一路艱險,倒也都熬過來了。
起床後,陳宜清堅持要去太樂坊,韓君孺便堅持坐馬車送他過去。春天都近尾聲了,愣是在座位上鋪了厚厚的棉花墊子。
一路上,韓君孺絮絮叮囑,又特別提醒陳宜清,不要把自己打算跟去北海國的消息提前洩露出去,以免又刺激到某些人的神經。
到了太樂坊附近的宮門口,韓君孺先跳下馬車,又托着手扶陳宜清下來。陳宜清想躲沒躲開,莫名覺得自己像個将要生産的孕婦,尴尬不已。
遠遠的,謝知秋恰好步行走過來。韓君孺一眼便瞧見了,陳宜清卻背對着身沒發現。韓君孺故意靠近兩步,幫陳宜清提了提領口,又攏一攏衣襟,垂着眼上下仔細打量一番,才肯放人進去。
進了宮門,走到韓君孺看不見的地方,謝知秋沖前面的人喊了一聲,陳宜清停下腳步等他跟上。謝知秋正要開口發問,突然眼神一暗,臉色怪異地盯着陳宜清脖子看了半晌,又在對方察覺到異常之前趕緊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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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上午,謝知秋破天荒沒來找陳宜清說話。到了吃午膳時,兩人相對而坐,謝知秋也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陳宜清只當對方最近勞累過度,關心了兩句,又悄悄叮囑對方:“知秋,那天跟你說我要去北海的事,你千萬幫我保密,不要告訴第二個人。”
謝知秋點了點頭,悶聲問:“已經确定了?世子答應帶你去?”
“嗯,答應了。”陳宜清微笑點頭,心情莫名有些愉悅。
謝知秋躊躇片刻,壓低聲音問:“宜清,你去北海,是不是為了查清陳将軍的冤案,為你全家報仇?”
陳宜清愕然擡頭,愣愣看着對方,不知該如何回應。
謝知秋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苦澀:“很奇怪麽?我其實早就猜到了。你這麽努力的活着,這麽用心地讓自己不停進步,一定是心裏藏了某種信念。”
陳宜清暗暗慚愧,他其實根本沒謝知秋想得那麽堅強那麽有信念。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被一份契約裹挾而已。但是,他也很感激對方,便實話實說:“你猜得沒錯,所以一定要替我保密哦。”
“嗯,你放心,我絕不會走漏半句風聲。”頓了頓,謝知秋感慨,“為這件事,你付出了那麽多,我打心底裏希望你能成功。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但說無妨,我定當全力以赴。”
陳宜清感激地拍了拍謝知秋肩膀,為自己能得到這份珍貴的友誼感到無比慶幸。
飯後,陳宜清要去教坊授課,謝知秋執意要送他過去。上次被劫的事,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謝知秋是少數幾個知道陳宜清曾經受傷的人,因此格外放心不下。
陳宜清推辭不過,只好由着他。誰知兩人慢慢走到教坊門口,便看見韓君孺直挺挺立在那兒,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不大美妙。
待走近了打過招呼,韓君孺對陳宜清道:“你先進去,我跟謝樂正有幾句話要說。”
“哦。”陳宜清轉身離開,韓君孺将謝知秋帶到拐過牆角的無人處,目光變得淩厲而不耐。
謝知秋倒不慌亂,笑吟吟開口:“世子殿下有何見教,還請示下?”
韓君孺盯着謝知秋看了一會兒,蹙眉道:“陳宜清已是有主的人了,還請謝樂正日後能保持距離,守好分寸,收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否則,我不确定會如何對你。”
謝知秋微微一笑:“世子殿下口中所說的主兒,是指您本人?”
“不然呢?”
謝知秋也不再遮遮掩掩,幹脆把話挑明:“世子是三媒六聘跟他下了定禮?還是認認真真許諾了終身不娶,将來要與他白頭偕老?”
韓君孺微微一哽,繼而嘲諷一笑:“白頭偕老?你想得倒長遠。”
謝知秋毫不示弱:“當然。不才雖權勢地位遠不及世子,然孑然一身,自由自在,我能給他的,世子未必給得了。有朝一日,待他大仇得報,我願與他或攜手江湖,或歸隐田園,談筝論道,把酒言歡,此生不悔。世子你呢?難不成,你還能給他個世子妃的名分?還是就打算這麽一直讓他呆在見不得光的地方?”
韓君孺忍不住冷笑:“待大仇得報?行啊,等到了那一日,你要真有本事能留他在身邊,我自然無話可說,心甘情願拜服于你,遂了你的心願。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如何與他攜手江湖,歸隐田園?”
謝知秋蹙眉:“你不信他能報仇?”
“信啊!為何不信?他如此有計劃有想法,大仇得報只是早晚的事。”
“那……你還願意……”
韓君孺笑得苦澀而無情:“當然願意,為什麽不願?”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令兩人同時轉頭,只見陳宜清站在牆角處嗆得滿臉通紅,眼神裏卻冷靜無波。
謝知秋神色頓時變得慌亂,韓君孺卻只淡淡回看過去,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一點也沒有被抓包的羞愧。
陳宜清內心五味雜陳。
他剛剛走出幾步,突然想起韓君孺不大好看的臉色,隐隐有些擔心謝知秋的處境,便返回來打算關照一二,沒想到聽到這麽一場精彩的對話。
在此之前,他萬萬沒想過,一貫不溫不火、笑意盈盈的謝知秋,像個最知心又最得體的好朋友的謝知秋,居然對自己藏着那樣一番心思。
更令他感到無措的,是韓君孺的不上心和不在乎。
他原以為,雖然是潛規則,對方多少該有幾分真心在裏面的。哪想到,自己居然像個可以随意出讓的物件,韓君孺不僅覺得白頭偕老是個笑話,甚至對大仇得報以後的好日子也并不期待。他知道他們這段關系是有期限的,卻沒想到期限還遠遠未到,對方卻已如此無情。
不過……這樣也好,離開的時候,可能也就沒那麽難以割舍了……而且,一個傍家兒,面對自己的金大腿,原本就不該有太多期待的……
心思轉完,咳嗽也總算停了,陳宜清臉上帶着好看的笑容:“世子,你放心,我跟知秋只是普通朋友,我們不會有任何不得體的接觸。你說過的條件,我一刻都不敢忘的。”留在這裏,應付你一個已經要耗費我太多心力,怎麽可能再牽出更多亂線?
謝知秋白着臉,目光殷殷:“宜清,我……”
陳宜清溫聲打斷了他:“知秋,你別多想。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永遠都是。你說對嗎?”
謝知秋眼神黯淡下去,許久,垂下眼睫,低低“嗯”了一聲。
進入教坊演練廳,孩子們都已端端正正坐在古筝後。有些仍眼巴巴地盯着門口,有些已經開始活動手指、練習基本功。陳宜清進來,零散的琴聲漸漸止歇,孩子們擡頭,小表情莫名比平時顯得嚴肅緊張了幾分。
陳宜清定了定神,走到自己的教學筝後,淡聲道:“今天,一組的同學練習掃搖,二組的同學練習琶音,每組各練兩刻鐘。練完之後,我們再繼續學習昨天的樂曲。”
話音落下,孩子們卻沒有動作,紛紛左右轉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疑惑。
聽不到琴聲,陳宜清下意識擡眸,清清喉嚨問:“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有個膽大的男孩子起身道:“先生,您剛剛說的,是昨天的練習內容。今天,我們還要繼續練這些嗎?”以往,陳宜清為了讓孩子們保持新鮮感,減少練琴的枯燥程度,至少三天之內從不練習重複的指法。
陳宜清恍惚了一下,微微擡頭盯了一會兒天花板,才像終于回過神,歉聲道:“抱歉,我忘了。那……一組同學練習點奏,二組同學練習左手四點。”
孩子們這才紛紛低頭開始練琴。陳宜清背着手緩緩在過道間走動,挨個兒幫孩子們糾正手型、把控節奏。
忽然,他背在身後的掌心一暖,一只軟綿綿帶着指甲的小手塞了進來,順勢牽住他的右手大拇指輕輕搖了搖。
陳宜清回頭,是小星站在身後,眨巴着大眼睛,嘟着嘴,眼巴巴看着自己。見陳宜清望過來,忙攤開另一只手掌伸到他面前,裏面是一顆包着紙皮的蜜餞。
“小星,怎麽了?”
“哥哥,你不開心嗎?這顆蜜餞是阿良哥哥偷偷給我的,我把他送給你。”小星附在陳宜清耳邊,壓低聲音說他的小秘密。
陳宜清失笑:“哥哥沒有不開心,你留着自己吃吧。”
“哥哥騙人,你就是不開心!你從一進來就不高興,大家其實都看出來了。你以前說過,不開心的時候吃甜的,會變開心,所以,這顆蜜餞還是你吃吧!”
陳宜清垂眸笑了一下:“好,謝謝小星。有了你的蜜餞,哥哥肯定會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