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尾聲
尾聲
而今我終于到達老人地址上寫的那個地方,負責人麥倫熱心地接待了我。
當我問起徐一城真正的死亡時間時,麥倫卻告訴我就像我們所熟知的那樣,他死于一場爆炸。
我明白麥倫并沒有告訴我實情,無論我以任何理由說服他,他依舊咬定并沒有什麽所謂的真相。
我沒有辦法,只好就此作罷,但在我轉身離去的時候,随身攜帶的那張舊照片不慎掉落。麥倫将其撿起,表情突然變得凝重。
他皺眉望着那張照片上的女孩,語氣震驚:“這是南指揮官嗎?”
我點頭,并想要将照片拿回,但麥倫卻迅速将它裝進了口袋之中,繼續追問:“你就是替她來找尋真相的?”
我對他極速轉變的态度疑惑不解,卻敏銳地嗅到了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于是立刻認可了他的猜想。麥倫似乎被這個答案打擊得不輕,他甚至沒有什麽心情說話了,只是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他來。
在前往資料室的路上,麥倫終于承認,徐一城真正的死亡日期是複星歷二十七年6月3日。
“那場爆炸實際上是為他的卧底任務鋪路,他畢竟是白方最優秀的實驗品,不會那麽容易就犧牲。
在‘徐一城’死後,改頭換面的‘科林’加入了諾亞黑方,在他卧底兩年多的時間裏,向我方提供了大量絕密資料,這為我們将諾亞黑方一網打盡埋下了堅實的基礎。可惜事情還是敗露了,徐一城在經歷十二天慘無人道的折磨之後,于6月3號失去了生命體征,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的屍體埋在哪兒。
江先生,這就是全部的真相,但我還有一些東西給你看,準确地說,應該是給南指揮官看,所以請跟我來吧。”
我被麥倫帶到了影像室,他再次将那張照片拿了出來,臉上帶着苦澀的笑容。
“江先生,你不知道。這張照片我看過多少次,今天我才知道照片的主人公是南指揮官。我不是沒有想到這種可能……只是,這太匪夷所思了!”
實際上如果不是南憶親手寫的筆記,我也無法想象她曾和徐一城有這樣的交集。不等我繼續詢問麥倫是在何處見過這張照片,他已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忘我地在資料架上翻找着什麽東西,絲毫不在意其他物品被弄得雜亂。
“找到了!”麥倫驚叫一聲,将一個黑色的U盤從盒子裏拿出,并插進影像室的電腦之中,輸入一串長長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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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南憶看看吧,這本來就是留給她的,我也算是對得起徐一城了。”
我隐約覺得要接近真相,但心中卻愈發悲涼,我早就發現随着我知道的事情越多,那種遺憾就越茂盛地生長着,屬于他人的故事卻在無意之中已經刺痛了我的神經。
錄像開始播放,眼前的這個人與徐一城只有幾分相似,可我知道那就是他,因為在那人的鎖骨處紋着我再也熟悉不過的雙人合照,只是他們的面容被留白了,任誰也無法想到那是曾經的徐一城和南憶。
徐一城坐在黑暗的房間中,只開了一盞暗黃色的小燈,他在鏡頭前努力想要擠出一個微笑,但失敗了。
“今天是複星歷二十五年4月11日,我正式加入了諾亞黑方,化名為科林,任務接得匆忙,所以還沒來得及與你告別。我之前承諾再見你的時候就向你坦白一切,可最後還是食言了。”
随後他沉默片刻,眼神中滿是歉意。
“我好像又一次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小憶,不知道你現在怎麽樣?就算你再恨我應該也會有一些難過吧。
你看,我現在變了很多,等一切結束之後,你可能已經認不出我了,這樣也好,我們可以忘記一切重新認識。”
講到這裏,徐一城停頓了,許久才又擡眼繼續面向鏡頭。
“我剛剛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我總是欺騙你,這個習慣不好,一定要改正。等一切結束之後,我還想來見你一面。盡管這一天很遙遠,卻不是永遠無法到來。
小憶,還有一句話我一直想要告訴你……”
徐一城深吸了一口氣,終于講出那句他在心底曾呼喊過無數次的話——我一直愛你。
視頻結束,下一個文件繼續開始放映。
這次時間來到了複星歷二十五年11月4日。徐一城的面容顯得非常憔悴,像是好幾天都沒有休息過了。
“小憶,最近還好嗎……我在幾天前知道了一件事情……你曾是落日湖事件的幸存者。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眼中布滿血絲,哽咽着想要說些什麽,卻似乎發現再多的話對于南憶來說已沒有任何意義,這個時候,徐一城可能真正意識到了那個改變南憶一生的節點。
複星歷二十五年12月26日。
“新的一年就快要到了,這些天我總是會夢到我們在軍校的日子,但在夢裏,我将那束花送給了你,而你抱着一整束向日葵,笑得很開心,我很久沒有過這樣幸福的感覺了。可惜的是我被爆炸聲給吵醒了,那一刻我想的居然是要把你護在身後。”
徐一城眼眸低垂,無力地苦笑了一下。
“你看,我都忘了,我已經那麽久沒見過你了,好久好久……你是不是已經都忘記我了。”
複星歷二十七年3月11日。
徐一城受了很嚴重的傷,但他的精神狀态似乎還不錯。
“小憶,我很想你。
最近比較忙,我隐約覺得事情快要結束了,看,我找了很多向日葵種子,等我回來我們就可以一起找一個合适的地方種向日葵。
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我就遠遠地看着你,好嗎?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哪怕不和你說話,不和你相認……別忘了,我還欠你一個真相。”
他盯着鏡頭,緊緊地握住那些向日葵種子,徐一城像是找到和南憶相見的理由一般,眼中居然彌漫出了些許希望的光芒。
他再次堅定地重複了那句話。
“我還欠你一個真相……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活着回來見你,我一定可以。”
最後一個視頻的時間是五月初,後續再沒有更新。
“後面的事我剛剛都告訴你了。”麥倫撓撓頭,起身将U盤拔下,“你知道徐一城為什麽在這種情況下還要錄視頻給南憶嗎?”
“他的壓力太大了,需要一個人來提醒他他還活着,是這樣吧。”
聽到我的回答後,麥倫點點頭,算是肯定了這個想法。
“我有時候就在想,像徐一城那樣經歷過無數次瀕死實驗的人,到底是怎麽樣的折磨才會讓他……就這樣犧牲了。”麥倫看着地板,語氣苦澀,“江先生,我們後來在獄中見過一位被逮捕的黑方人員,他說,徐一城到最後都沒有過自我放棄的想法,明明都那麽痛苦了,卻遲遲不肯給自己一個解脫,你覺得,他這是為了誰……”
聽到這裏,我的雙拳不由得緊握,輕輕顫抖着。
他到死前的最後一刻,還不願放棄那一點活着出去的希望,他想再見到南憶,想告訴她他的愛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可是,早逝的靈魂再也無法說話,他到死都認為南憶還不肯原諒他,而她偏執地确信徐一城還恨着她。
也許,他們都欠對方一個永遠無法說出口的真相。
尾聲
近些年來,在各方的努力之下,惡劣的環境終于有了好轉的跡象,城市中平添幾分煙火氣,歡聲笑語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人們的生活,在一場盛大的節日慶典中,我提前離席,攜兩束向日葵驅車十幾公裏來看看南憶和徐一城。
前段時間,在我的堅持之下,上級批準将他們的墓遷在同一個陵園,他們隔得不算太遠,也不算很近,想必這樣徐一城就能遠遠看着她了吧,若是他哪一天終于鼓足勇氣要去找她,也不會特別麻煩。
我将花分別放在兩人墓前,沉默駐足良久,目光停留于月色掩映中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我總覺得好像有很多話要講卻什麽也講不出來。
戰争要結束了……
我嗫嚅了許久,終于将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們。此刻,我的眼中已有淚花閃爍。
你們在天堂還好嗎?有沒有見過對方?天堂也會盛開大片的向日葵的,對吧?
我像一個傻子一般游走于兩個墓碑之間問着各種各樣的問題,但始終得不到回應。
今夜,城市裏很多人都在許願,我自己沒什麽特別的願望,索性就祝你們來生都能夠平安喜樂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