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今夜烏雲籠罩,沒有繁星,就連月亮都躲藏在雲層裏,半遮半掩,光線昏暗。

玉石村顯得漆黑又寂靜,似乎預兆着要發生什麽一樣。

桓慕珩的房間,白天收到的迎春花被放在桌上,花朵仍舊嬌嫩欲滴,不見一點枯萎的跡象,淡雅的清香,味道淺淺,如果不湊近細聞,很容易會被忽略。

房間裏還燃燒着沉香和炭火,氣氛靜谧又溫暖。

最裏側的雕花木質大床上,兩邊懸挂着薄薄的白紗簾子。

此刻簾子合攏,酣睡的人影在後面若隐若現。

就在這時,緩緩上升的沉香煙突然飄忽一瞬,門外傳來些許動靜,似是腳步聲,極輕。

聲音由遠及近,仿佛還伴随着水漬“滴答”的響音。

腳步踩在水漬上,走起路來“啪嗒”“啪嗒”,直到老式木門的門框上逐漸浮現出一個輪廓模糊的影子。

“滴答”,水珠落在地面的聲音開始變得明顯,就自門縫間傳進來,有種莫名的陰寒侵襲屋內,燃燒的炭火漸小,幾乎快要熄滅,沉香的煙氣也慢慢飄忽不定。

床簾後方,桓慕珩頓時睜開眼睛,眸色暗沉,表情不可捉摸。

他扭頭隔着簾子望向外面。

影子有了動作,擡起手,一巴掌拍在門框上,霎時,水漬浸透糊在門框間的紙,留下一道濕漉漉的掌印,“咯吱”,木門晃動一下。

可就在這道鬼影要推開房門時,放在桌上的迎春花驀然變得香氣濃郁,迅速擴散至整間屋子,更是鑽進了床簾後,缭繞在桓慕珩的鼻間,舒緩他的情緒。

桓慕珩欲要起身的姿勢頓了頓。

花香出現又很快消失,緊接着花瓣也一個接着一個的枯萎,邊緣焦黑,自枝丫上脫落,門外的鬼影卻也在這時發出一聲尖嘯,似乎懼怕着什麽,随即離去。

桓慕珩皺皺眉,伸手掀開床簾,光着腳踏在地板上。

他的目光先是停頓在門框殘留的掌印上面,然後,便注意到了桌上枯萎凋零的迎春花。

他走過去撚起一片花瓣,但泛黃焦黑的花瓣卻立即在他的指尖破碎掉落。

“二爺。”這時候,陳二的聲音自門外響起:“您沒事吧?”

“無事。”桓慕珩道,眼神仍注視着花瓣:“陳三去了嗎?”

“他去了,爺。”

“嗯。”桓慕珩淡淡應道:“你下去吧。”

“是,爺。”

……

祠堂裏,簡初柒與陳三相互對視。

陳三:“……你看我幹什麽?”

簡初柒:“看你為什麽會來這裏,你們爺叫你來噠?”

沒錯,确實是他們爺叫他晚上過來看看,因為廣雲道長今晚要在祠堂守靈。

陳三有些納悶不解,來這一趟,爺難道是想讓他親眼見一見廣雲道長的能力嗎?

可這不是已經确認的事情麽。

“你怎麽也在這裏?”陳三/反問。

簡初柒:“我來幫道長忙啊。”

陳三聞言,不禁嗤笑道:“你能幫什麽忙,扯後腿嗎?”

今晚的祠堂算是“熱鬧”,周順的朋友們,吳二牛同行的三個夥計竟都來了。

廣雲道長端坐在吳二牛棺材正前方的蒲團上,耳邊聽着簡初柒和陳三之間的談話,心道,當然是幫忙對付吳二牛的鬼魂,別是我扯這小祖宗的後腿就行。

說實話,若沒有簡初柒在這兒,他心裏沒底,摸了摸懷中一沓厚實的符紙,心下這才算安定。

周順的朋友們今晚之所以在祠堂,是因為廣雲道長言明,吳二牛的鬼魂會繼續害人,周順是第一個,他們就排在後面,逃不掉躲不過的。

即便他們白天給吳二牛道了歉,但冒犯沖撞已經造成,不是道歉,鬼就要接受,得罪鬼魂,尤其是橫死的怨魂,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吳二牛的鬼魂害死周順,陰氣大漲,如果不加以重視,今晚必定會多死幾個人。

廣雲道長讓他們都來祠堂待着。

周順的朋友們竊竊私語。

“這都什麽時辰了,我們要在這裏待到天亮嗎?”

“哈啊。”有人打個哈切,道:“好困,要不然我們回去吧,都這麽晚了,一直無事發生,你們還真信能有吳二牛的鬼魂出現?”

“可你看周順那個古怪的死狀……不得不信啊。”

“但是,吳二牛的屍體在這兒放着,不更害怕嗎?”

“再等一等吧。”

有人好奇,為什麽送吳二牛屍體來玉石村的三個同行夥計今晚也在祠堂?

問出來後,一人尴尬回答:“畢竟一起做過工,來送送他……額,你們這個廣雲道長真的有本事嗎?很厲害?”

周順的一位朋友低聲道:“道長自然是有真本事的,我們村裏也曾發生過一些古怪的事情,是廣雲道長幫的忙,反正村長很信服他。”

“要是吳二牛的鬼魂真來害人,在玉石村,除了廣雲道長,沒人能解決。”

這夥計聞言,神情若有所思。

同樣閑得無事,陳三也在低語疑惑:“吳二牛死了,周順也死了,還是被吳二牛害死,既然有吳二牛的鬼魂,那有沒有周順的鬼魂存在?他成為鬼了嗎?”

陳三的疑惑更多是在自言自語,卻不想簡初柒回答他。

“沒有哦。”

陳三擡起頭。

簡初柒道:“人若死後成為鬼,時間、地點、事件,這三者時機缺一不可。”

“死者或充滿遺憾,有挂念、放不下的事情,或被人折磨、痛苦致死,充滿怨氣,這樣死亡的人才有可能成為鬼滞留陽間。”

“否則,人在死亡的瞬間就會踏入奈何橋,去輪回轉世,鬼魂是不能輕易在陽間停留的,所謂頭七回魂,不過是一種喪葬習俗。”

“若是人人死後都可以成為鬼停留在陽間,那不就亂套了麽。”

燭火昏黃的光影下,簡初柒的面容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竟莫名顯出幾分莊重嚴肅。

陳三詫異地看他兩眼,道:“你倒是對這些很是了解,跟随廣雲道長學的?”

簡初柒還未說話,另外一邊,周順的一個朋友終于待得不耐煩了。

“艹,大半夜的時間浪費在這裏,老子要回去睡覺,哪有什麽鬼魂索命,真是自己吓唬自己,有本事讓他來找我啊,慫得你們,你們不走,我走了。”

“诶,栓子,你再等會兒。”

“不行,廣雲道長說今晚咱們不能獨自一人待着,你先別走。”

但旁人勸不動栓子,他執意要離開祠堂。

張廣雲不着痕跡地看了看簡初柒,見他沒有言語,便也端坐不動,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栓子出了祠堂,手裏提着一盞用來照亮的煤油燈。

他擡起頭瞧了眼天色,月黑星稀,伸手不見五指,風還嗚嗚吹過,夜寒襲身,直叫人心裏發涼。

剛一出祠堂,栓子就不由得後悔了。

周圍這麽漆黑寂靜,樹木房屋影影綽綽,他不敢一個人走回去啊。

可要他回頭再進祠堂,他又拉不下面子。

出都出來了,栓子咬咬牙,硬撐起膽子,打算就這樣回家。

他才邁動兩步,“滴答”——明顯的水聲在他身後響起。

一股潮濕的氣息也好似萦繞在栓子鼻尖。

“滴答”,水聲再次靠近了。

栓子身體僵直,不敢動彈,他的目光往下瞥,手裏提着的煤油燈輕微晃動着,連帶着火苗也搖搖曳曳。

那原本昏黃的燭火居然好像染上了綠色,透露着一股不詳。

栓子終于覺得害怕,面露恐懼,渾身哆哆嗦嗦。

他能夠感覺到,一個陰寒濕冷的存在就在自己身後,極近,近到他耳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髒怦怦跳動。

“滴答”,這次的水珠滴落在他的肩膀上,一只青白泡脹難看的手也驟然出現在他的眼前,立馬就要掐上他的脖子。

栓子驚恐地大叫一聲,閉眼,向後胡亂揮打手中的煤油燈,扔出去,緊接着連滾帶爬,迅速地轉身重新跑進祠堂。

“道長,道長救命啊!”

張廣雲聽到外面凄厲的慘叫也是一驚,即刻從蒲團上站起,就見栓子整個人狼狽地撲倒在他腳邊。

與此同時,祠堂裏的燭火也在一瞬間熄滅。

陣陣陰風從門外掠進,令人不由自主地打個寒顫。

陳三亦在第一時間站起,低聲說:“喂,你這個小傻子可別亂跑。”

簡初柒乖乖哦了聲,老實待在角落。

張廣雲手持符紙,眼睛緊盯着門外。

倏地,祠堂的大門轟然閉合,不留一絲縫隙,像是要把他們全部關在裏面一樣。

喪幡無風自動,映照在牆壁上仿佛張牙舞爪的鬼影,吓得周順的朋友們和三個夥計急忙遠離,驚懼地縮在一起,嘴裏叫喊着廣雲道長。

“滴答”——天花板上開始滴落水珠。

陳三擡起頭,恰巧瞧見吳二牛的鬼魂自一處懸挂的喪幡後面探出腦袋,面容青白腫脹,皮膚似乎是被水撐得掉皮,露出發白的肉色。

他漆黑的眼珠往下瞅,盯住一人,四肢攀附在房梁上,濕透的衣服慢慢滴落着水珠。

陳三這才注意到,吳二牛的腦袋竟然轉到了後背。

此時也顧不得驚駭,陳三大喊:“道長,他在上面!”

張廣雲立即望去,揚手/射/出符紙,可惜晚了一步,吳二牛的鬼影已然消失不見。

簡初柒的目光越過陳三的身影落在祠堂陰暗的西南角,微不可聞道:“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随着聲音的念誦,原本在喪幡前飄落的符紙立刻又疾速飛射于西南角。

同時,張廣雲也反應過來,手中符紙再次飄揚——

“啊!”

吳二牛的鬼魂被迫顯現,想逃離,卻被符紙束縛住,渾身騰起縷縷幽暗鬼火。

張廣雲見狀,再接再厲,符紙繼續不要錢地往裏增添,直到吳二牛的魂魄消失,原地只殘留下符紙燃燒後的灰燼。

周順的朋友怔怔回神,磕巴道:“這、這就完了?吳二牛的鬼魂沒了嗎?”

“事已解決。”張廣雲道。

“道長好厲害!”

周順的朋友們這才松口氣,連連稱贊。

陳三卻轉頭瞧了簡初柒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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