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你要帶我去哪裏?”茅陽問道。
在他來客棧找到簡初柒等人後,一路出了門,七拐八拐到了一處胡同口。
簡初柒揚揚小下巴,道:“喏,這就到了,就在裏面,也是巧,趙小蝶生前竟與她認識。”
這是他看到的趙小蝶一絲生前的命運。
她是誰?茅陽不禁疑惑。
桓慕珩在身側,眼底閃過一絲明了。
陳三道:“這裏不是……”
陳二皺眉:“周家、趙小蝶,土窯子……趙小蝶怕是死得悲慘。”
這裏正是當初簡初柒買蒸棗糕的胡同。
走進去,那時的女子還在。
待瞧見簡初柒後,女子站起。
簡初柒:“姐姐,你認識趙小蝶嗎?”
他直截了當地開口詢問。
女子聞言一愣,随即表情變得複雜,說不清楚是恐懼、害怕,亦或是憐憫、同情。
……
“就是這裏了,趙小蝶……死去的地方。”女子名喚彩雲。
在簡初柒問出那句話以後,她把他們領到了一處地方。
——曾經的土窯子,現在彩雲等人的安身立命之所。
一個破敗,但最起碼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
彩雲、彩繡、彩煙……都是原本在老鸨子桂婆子手底下讨生活的姑娘。
她們要麽是流浪的孤兒,要麽是被家中抛棄的,總之因為一些原因不得已流落風塵。
要是能夠選擇,好端端的姑娘家,誰願意來做這個。
煙花柳巷,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這裏卻永遠仿佛被陰暗籠罩着,晦澀潮濕,是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每天只有男人進進出出,女子只是土窯子裏賺錢的工具。
桂婆子更是吝啬嚴厲,手段狠辣,若稍微有姑娘不聽話,反抗她的,就會遭到她的一番“折磨”“毒打”,或是用針紮,或是用竹簽、鐵簽刺人的大腿。
再嚴重些,就将鐵簽燒紅、或用蘸鹽水的鞭子抽打,把人吊在房梁下面晾個一夜。
因為還要接客的緣故,桂婆子一般不使用會讓人留下很大傷疤的懲罰刑具。
彩雲道:“趙小蝶被送來這裏後,改名為彩蝶,但她性子烈,不願意聽從桂婆子的吩咐,不堪遭受屈辱,經常想要逃跑,但都會被桂婆子派人抓回來。”
“所以,我說的那些懲罰人的手段,彩、趙小蝶都曾遭受過……”
茅陽臉色難看,攥緊手掌。
簡初柒眼神掃過趙小蝶曾經居住過的屋子,這是她最後活着的地方,她在這裏死去,留下一屋子濃重的陰氣,即使白天,這股陰涼也不曾散去。
可以看得出來,在趙小蝶死亡後,這間屋子便不曾再住人,一直沒有被打掃過,周圍積攢着灰塵。
而一處地面上則顯露着大片早已幹涸凝固了的血跡,從鏡面、梳妝桌、再到椅子,血跡一直蜿蜒到了房間正中的位置。
桓慕珩在這種屋子裏稍顯不适,臉上好不容易才顯出一點的血色都逐漸褪去,眉眼陰郁。
簡初柒邁步靠近桓慕珩,衣袖擦着衣袖,站姿親密,他伸手握住桓慕珩冰涼的掌心,沒一會兒,自掌心慢慢湧上來的暖意令桓慕珩的臉色有所好轉。
他不由自主地用指腹摩擦一下簡初柒的手背,然後緊了緊力道。
兩人旁若無人地雙手交握。
陳二、陳三盡量讓自己見怪不怪。
沒事沒事,最近見多了,不驚訝。
茅陽只以為是兄弟兩人關系太好。
彩雲神情恍惚,沒太注意,她道:“你們啊,別看窯子裏的姑娘們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卸了妝,将厚厚的一層脂粉洗幹淨,底下便都沒有了健康,一個個的精枯血竭,早已被折磨得沒了生氣。”
不知什麽時候就會一命嗚呼。
這就是窯子裏娼妓的命運。
茅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得沉默。
還是彩雲主動問道:“你們來這裏,是周家出了什麽事嗎?”
“昨晚,趙小蝶的鬼魂……”茅陽道:“她到底是怎麽死得,不是嫁進周家嗎?又為何……”
為何進了周家大門的趙小蝶最後會死在窯子裏?
還有趙小蝶的家人,他們知不知曉自己的女兒被害至此?
彩雲冷笑着說:“桂婆子死了,趙老頭也死了,我就知道,該輪到周家了。”
“嫁進周家……呵呵,大老爺們只把我們這些女子當成玩物,那哪是嫁,分明便是做個樣子,也就騙一騙單純的女孩。”
一襲紅嫁衣,一雙繡花鞋,在夜晚由四人擡轎,就這樣進了周家。
從頭到尾,不過是周少爺蒙騙趙小蝶的一種手段。
趙老頭賣女,騙趙小蝶周少爺同意娶她為妻,于是,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嫁衣,如此精致的繡花鞋,單純的少女信以為真,掀簾上了轎子。
殊不知,周少爺不過覺得這樣惡劣誘騙一個少女有趣極了。
區區嫁衣和鞋子,周家財大氣粗,随便找個商鋪做出來不就得了。
虧趙小蝶當個寶貝,還真信了。
“周家、周家……”彩雲喃喃道:“別看外表光鮮亮麗,其實就是個魔窟。”
“周少爺和他爹周老爺一脈相承,一個德性,兩人原先可都是我們窯子裏的常客。”
“現在的周夫人是原本周夫人的親妹妹,在原本周夫人生下周少爺難産去世後,周老爺把她強行娶了進來,手段并不光彩,周老爺一次喝醉酒說出,這在我們窯子裏并不是一件秘密。”
那周夫人本不願嫁給他,是周老爺先侮/辱了她,才使得周夫人在家人和周老爺的雙重逼迫下嫁入周家。
接下來,彩雲說出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趙小蝶也是,她在周少爺眼裏就是一個玩物,随處可抛,周少爺玩膩了,她就被周老爺給看上了,鎖在房間裏,父子倆一起玩她。”
茅陽控制不住面部的表情,張着嘴,眼神震顫。
簡初柒抿嘴。
“後來,趙小蝶之所以被送到窯子裏,是因為她想逃出周家,她咬傷了周老爺,用花瓶砸壞周少爺的頭,周少爺一氣之下,把她綁進了窯子。”
彩雲還記得那天,明明陽光很燦爛,但是她卻從心底發寒。
周少爺一臉憤怒,讓下人把趙小蝶拽了進來,在地上拖行,同時扔下屬于她的東西,惡狠狠道:“艹,既然不願意伺候老子,那你就在這裏伺候別人,也嘗嘗其他男人的滋味兒,老子不介意和其他人一起玩你。”
“脾氣不是犟麽,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在這裏堅持多久,桂婆子,給我好好調教調教她。”
說罷,不顧趙小蝶的掙紮哭喊,周少爺頭也不回的離開。
而桂婆子,她則是貪婪的數着周少爺給她的錢財,連連保證會調教好趙小蝶。
于是,又一輪地獄開始。
趙小蝶每日遭受折磨,可即便這樣,她也沒有被消磨活下去的想法。
她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從這裏逃走,她還有家人。
簡初柒輕聲說:“她回了一次家。”
彩雲詫異地擡起頭,随即道:“沒錯,有一回我實在不忍心,偷偷放了她出去,但是……但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回到家中,桂婆子和周少爺後來又帶着人把她給綁了回來。”
“從那以後,趙小蝶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不再掙紮、不再反抗、也不再逃走,她開始向桂婆子服軟,求着桂婆子把那身嫁衣給她,讓她最後再穿一次。”
那身嫁衣和繡花鞋是趙小蝶僅有的東西之一,在被扔進窯子後,桂婆子私自把東西昧下。
如今見趙小蝶變得乖乖聽話,桂婆子也不介意給她一點甜頭嘗嘗,反正趙小蝶逃不出她的掌心。
于是,嫁衣又回到趙小蝶的手中。
也就在那天晚上,趙小蝶穿上紅嫁衣,在這間屋子裏用簪子先是一下一下劃破自己的臉,然後是手腕,最後一簪子紮破自己的喉嚨,死不瞑目的倒在梳妝桌上,血順着桌腿流了一地。
“之後桂婆子就死了。”彩雲道:“她渾身/插/滿燙紅的鐵簽,整個人/赤/裸/裸,雙手被縛吊在房梁上,那鐵簽……甚至穿透了桂婆子的骨頭。”
似乎是想到當時的情景慘狀,彩雲不受控制地打個哆嗦。
“再之後,窯子裏都傳是趙小蝶的鬼魂來索命,怪事不斷,有人不敢留下,窯子漸漸變得無人看管,我們這些女子無處可去,便相互依靠,在外找個謀生。”
“就是這樣了,我知道的只有這麽多。”彩雲不再說話,房間裏氣氛沉默。
“趙小蝶回到了家中。”簡初柒突然道。
茅陽和彩雲看向他。
簡初柒:“那一次,她成功逃了出來,回到家,可得到的不是父母的心疼、憐惜,而是嫌棄。”
‘你回來幹啥子,家裏早沒有你房間了。’
‘娘怎麽敢和周家對抗,娘也沒有辦法,小蝶啊,要不……你還是回去吧。’
‘好好的周家你不待着,還砸破周少爺的腦袋,被扔去那種地方也是活該,別求我,從那種地方出來,你再回家,丢得是我的臉面。’
趙小蝶愣在原地,不敢置信。
再後來,桂婆子和周少爺帶着人追到趙老頭家中,他們要綁走趙小蝶,趙老頭吧嗒吧嗒抽着煙,扭過頭,對趙小蝶的哭求視而不見,趙母躲進屋子。
就這樣,趙小蝶被拖了回去。
她絕望了,周家的迫害、窯子的折磨、最後是家人的無視和冷漠,三方,徹底摧毀了她。
她死後,趙母被她吓死,趙老頭在糞桶裏溺亡。
現在,該輪到周家了。
“趙小蝶還有其他親人嗎?”茅陽問道。
彩雲:“有,她還有四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