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溫晚邁着遲緩的步子走了過去,路上她不禁在想何清說的話的可能性。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感覺錯誤,像何琛這樣的人怎麽能看上她呢?

就算他有一天真的會看上某個女孩子,那也一定不會是她,對于這個溫晚有充分的自信。

畢竟兩個人的差距過大了,差距過大的兩個人是不會在一起的,就算在一起了也不會長久。

溫晚正走着路發着呆,前頭何琛卻已經站在了門口處,依舊是一塵不染的幹淨整齊,他站在那裏就像一幅畫一樣。

從辦公室門口透過的光影恰到好處從他身上穿過,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但很顯然微微皺起的眉頭打破了這份寧靜。

“怎麽這麽久?”何琛問

“抱歉,中途有點事耽擱了。”

何琛看了她一眼,就算沒怎麽相信,但也不打算說什麽:“快點走吧,要不遲了。”

溫晚點了點頭,跟上了何琛的步伐,看着眼前那一襲不會因某人而慌亂而變皺的白大褂身影,永遠的那麽幹淨整潔,好像永遠也不會皺一樣。

溫晚慢慢的收起了多餘的心思,自動把何清的話給屏蔽在了腦後。

何琛怎麽可能會喜歡她呢?

自作多情這種事情一次就夠了,這次她可不能腆着臉從醫院離職啊。

這種事情一次就夠了,再也不能有第二次了。

再一次的,溫晚把自己對何琛的感情默默的藏在了心底,她聽見自己對自己說,有的人只适合看着,一旦擁有就變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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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值班過程單調又無聊,不過好在還有何琛作伴,每當溫晚想要打瞌睡時就會自動感受到從何琛那邊投來的目光。

目光明明是沒有溫度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溫晚總感覺像有溫度一樣?

好幾次何琛的目光都把她凍醒,然後又繼續陷入無聊—被凍醒的循環中。

溫晚默默腹诽:

果然何琛不負人形冷凍櫃之名,要是在上學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同桌天天盯着她,不時朝她扔來死亡凝視,那溫晚發誓,她最差也得考個雙一流!!

不知為什麽,今天早上的人甚至少的有點可憐,就在困意即将又一次來襲,即将遭到何琛冷凍視線攻擊的時候,溫晚默默的想到。

天啊,來個人吧,這實在太無聊了,否則她實在要睡着了。

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聽到了她的禱告,在溫晚冒出這個念頭之後的一秒,醫院裏果然來了人。

只不過好像不是啥好人,一行人氣勢洶洶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善茬,為首的是一個中年大媽上來就氣勢洶洶的在護士站道:

“你們這裏管事的呢?張醫生,給我叫張醫生出來,上一次就是他給我兒子做手術的,這一次他得負全責。”

望着婦人明顯有些癫狂的樣子,才剛來不久的小護士明顯有些害怕,她也是新來的實習生,還不到說話的資格,而她的帶教老師剛剛被護理部主任叫去了。

現在這整個護士站只有她一個人,小護士急得都快要哭了:“張醫生不在,他今天調休,您可以下次再來,有什麽事好好說…”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牢牢挨了面前的婦人一巴掌,小護士似乎被打懵了。

沒反應過來,呆呆的站在原地捂着被打的那張臉不知所措,豆大的淚珠在眼圈裏轉卻就是不讓它落下來。

婦人冷笑一聲:

“我不管他在不在,今天這事必須給給我解決了,人是在你們醫院做的手術,回家幾天後就不行了,肯定是你們醫院的責任,我不找你們我找誰張醫生呢,快給我把他叫出來,我沒時間在這跟你耗。”

小護士急得快要抽搐了,眼淚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她有些急了:“我都跟你了張醫生不在,你明天再來…”

婦人眼看着又是一巴掌要扇過來,小護士吓得緊緊閉住了眼睛,她也只是一個剛來醫院的實習生啊,她能頂什麽事

正當小護士以為自己又要結結實實的挨一巴掌的時候。

一個瘦小嬌弱的身影卻率先沖到了跟前,在任何人都沒來的及反應的時候,溫晚擋到了小護士的身前,握住了婦人的手腕。

“有話請好好說,我們一定會給你解決的,打人算是怎麽回事如果您再要動用暴力的話,我就要傳喚安保部門了。”

不輕不重的聲音在小護士身前響起,她聽的出來,那分明是一個年紀和她也差不多的女聲,明明和她差不多大。

也是來醫院的實習生,不知道為什麽,說出的話卻讓此時的她很安心。

小護士擡眸偷偷瞅了溫晚一眼,只見是個比她個頭還要嬌小幾分的女醫生。

女醫生卻絲毫不懼,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十分冷靜自若,和她可可愛愛的外表并不怎麽相符。

走廊裏此時已經圍滿了人,不過大多是從病房裏出來站在門口看熱鬧的病人,小護士的帶教老師也急着趕了過來,擋在兩者中間,不停的給婦人道着歉。

“有什麽問題我們去其他地方說,不要在這裏耽誤大家了,這樣我們都好。”

何琛也及時趕了過來,剛剛他只來得及擡眼,就見溫晚一個利劍沖了過去,完全沒想過自己會怎麽樣。

這可是醫鬧,醫鬧可不是鬧着玩的,先不說對方是因為什麽事來鬧,如果對方帶着武器那可就糟糕了,她居然就這麽不管不顧的沖了上去,真是胡鬧。

何琛上前習慣性的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微微欠身,不着痕跡的把溫晚和小護士攬到自己身後,好像不管任何時候他都是這樣的溫雅體貼。

“不好意思,出現這樣的事情是我們醫院的失誤,只是我們也得了解具體的情況,請您跟我們來,我們會盡力解決的。”

婦人眼眶通紅,她還沒說什麽,他身後的一個中年男人看樣子就繃不住了,沖何琛大吼道:

“解決怎麽解決我兒子已經不行了,人都已經沒了,你告訴我,怎麽解決,你能去陰曹地府把他拉回來嗎?”

男人的聲音很大,夾雜着悲憤與痛苦,溫晚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已經是膽戰心驚了,何琛呢?

他現在可是直面憤怒的病人家屬啊,要面臨着怎樣的壓力,男人越說表情越痛苦,禁不住半蹲下來捂住臉面低聲抽泣:

“明明只是一個小病而已,張醫生說過的,做了手術就會沒事了,可是人還是死了,還是死了…”

這時眼看場面越來越混亂,何琛向她打了個手勢,意思是叫她上前,他有話要說。

溫晚上前一步把耳朵湊到何琛的身邊,何琛壓低聲音對她說:

“來的時候我已經叫了保衛隊,等會就會趕到了,你先走。”

溫晚從來不是個堅定的人,她遲疑過很多事情,唯獨這一次她很堅定自己不會逃離。

嘴唇嗫喏了片刻後,她才道:

“反正以後這種事情也只會只多不少,躲也躲不掉,與其當個逃兵,不如先積累些經驗,以後才能更好的處理。”

何琛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些驚訝,好像在他的印象裏,溫晚從來不是這樣一個人。

她害怕麻煩,害怕鮮血,害怕鬼,常迷路,她很膽小,也很沒用。

不過,就是這樣一個沒用的人剛才第一個沖了上去擋在了小護士的面前,連他也趕不上。

何琛還想再說點什麽,地上蹲着的男人卻看到正在耳語的何琛和溫晚的目光陡的變的兇狠。

他的內心裏翻起驚濤駭浪,而他俨然就是驚濤駭浪裏的一艘小船只,受着暴風雨的裹挾沖擊卻無處可去。

男人越發的氣憤,徒然生出了一股強烈的不公來。

憑什麽

憑什麽

他弟弟只能在骨灰盒裏躺着

而他們這些穿着白大褂自诩高高在上的神醫聖手卻還在這裏笑着,平靜的交談着,對這一切漠不關心

憑什麽,為什麽該死的人偏偏不是他們為什麽是我弟弟

他們是殺人兇手,殺人兇手有什麽資格站在受害者的面前

在所有人都沒有意料到的時候,在保安隊正在路上趕來的時候,男人的情緒終于崩潰,他帶來的人也一擁而上,打砸起來,場面瞬時間變的混亂。

保安隊吹着尖利的哨音從走廊深處趕來:“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否則報警了!”

明明是在平時能夠威懾常人的聲音,可在此刻卻像泥牛入海一樣,一點用也沒有,該打的還是在打,場面早已混亂不堪。

剛才還在病房門口站着看戲吃瓜的一衆病人都吓得趕緊逃回了病房,鎖緊了門窗。

不過就算如此還是有很多人偷偷的趴在門口的玻璃窗上往外看這醫院裏少有的熱鬧場面,他們臉上挂着無關的表情,吃瓜吃的非常開心。

走廊裏早已經亂作一團,溫晚剛才趁混亂把小護士推走了,叫她去保安隊那邊,小護士看了她幾眼之後,嗫喏着嘴唇,說了句小心之後,就跑走了。

混亂中,溫晚被人推搡了好幾下,頭上好好綁好的頭發也被扯的七零八散,俨然宛如一個女鬼,身上還挨了好幾下那個中年女人伸過來的魔爪,被撓出了幾道指甲的痕跡。

“血債血償,我要你們血債血償,什麽醫院,都是吃人的地方,我要你們還我兒子,還我兒子啊…”女人止不住的嗚咽着。

溫晚就這樣在被拉扯的過程中感受到了患者家屬的絕望與痛苦,她恍然想着她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為什麽一個治病救人的職業會變成人人喊打的情況?

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

恍惚間溫晚突然想起了剛入學的時候,何琛作為學生代表,需要帶領全體學生念醫學生宣言的時候

他穿着白大褂站在圖書館最高一節的階梯上,站在所有學生的最前面,旁邊是随風飄揚的五星紅旗。

溫晚永遠記得那一天天是那麽藍,穿着白大褂的何琛美好的不像話,像會發光一樣,他率先舉起了右手握于胸口,神聖又莊嚴的宣告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我必将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随着何琛舉起手來的是圖書館廣場下成百上千名醫學生,他們都默默的把右手握拳放在自己的胸前,嘹亮澄澈的誓言蕩遍了整個天際,那一天校園裏仿佛都充滿着他們的回聲。

溫晚也是這些小星星中的一員,那天他們共同在一起才組成了星星之火。

那一天溫晚在人群中看着臺上意氣風發的何琛,她甜甜的笑了,在所有人都把拳頭放下來的時候,她聽見自己對自己說。

“何琛,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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