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一天很快若無其事的過去了,除了何琛還沒醒之外,一切都很好。

晚上的時候,溫晚照例守在他床前看他醒沒醒,月光柔柔的從白紗簾外傾瀉而來,灑入一室涼水,微風輕輕扶動着簾子,何琛還沒醒。

近些時候,他昏睡的日子越發長了,臉色也越發蒼白,尤其借着月色看下去的話,那臉色更白的像紙一樣,整個人更是消瘦了不少。

前幾天,病房裏又有幾個人去世了,溫晚有點擔某一天死神的鐮刀就會落到何琛頭上。

她是醫生,其他人死亡,她自然也是分外痛心的,可是她無法想象沒了何琛,她該怎麽辦?

甚至連想都不敢想,這個人可是前幾天才向她求婚了啊,她怎麽可能會輕易放他走?

就算是閻王,她也要和閻王鬥一鬥,何況,她這職業不就是專門和閻王鬥的嗎?

何琛…何琛…

如果你醒來了的話,看我一眼好不好

告訴我你沒事好不好

夜色越發深沉,不知何時,連那一輪明月也逐漸隐匿了身形,藏在了烏雲之後。

已經幾天沒合眼的溫晚再也撐不住,眼皮一重,便暈暈乎乎的倒在了病床邊,倒在了何琛的邊上。

不知何時,何琛的手指動了動,慢慢的,他竟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依舊清明,只是有些疲憊,他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這個病毒根本沒有治療的藥,只能不斷進行防範。

而他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很有可能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死去。

果然,還是不該向她求婚的,他還是沒有遵守成病情過去後再向她求婚一次的承諾,可實際上他連求婚場地在哪辦都選好了,擺什麽花也都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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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上天應該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了……

何琛剛想活動活動身子,就發現身側有個東西睡在他身側,他朝左邊望去,赫然見到了穿着防護服,在夜間安心趴在他身邊的溫晚。

她就像一只大貓一樣安靜的趴在他身邊,為了等他醒來,也不知幾天沒合眼了,眼皮底下的烏青竟那麽深。

何琛想摸摸她,但想到自己是感染病人的身份,還是把手收了回來。

算了,他這個樣子,就不要再拖累她了吧。

果然,還是應該分手的啊,在手術失敗被染上患者的血的那一天,他就應該分手的啊,可心底一直存在對她的貪戀,對她的眷戀。

他不想離開她,很不想,很不想,這一輩子的幸福與快樂,他都從她身上得到了,細細想來,這一輩子也不算虛度,就是短,太短了點。

真的太短了……

他還沒來得及和她結婚,和她有個屬于自己的孩子,就要先一步離她而去…

幸好啊,他只是求婚了,還沒結婚,這樣,就不至于拖累她了。

何琛叫醒溫晚,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把她叫醒,回去睡吧。

“溫晚,醒醒,醒醒。”

溫晚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朦朦胧胧的睜開了眼睛,突然看見何琛在她面前好好的坐着。

她還以為自己是做夢呢,做夢夢到他好了,不過就算在夢裏,她也依舊高興。

“你醒啦?”

何琛點點頭,不過卻沒有出現她所期待的高興,溫晚被何琛醒了的事沖昏了頭,一時間竟不知道做什麽好,有些手忙腳亂的:“你醒了要不要我去給你倒點水喝溫水吧。”

她一面細心的問着,一面就要去倒水,就在溫晚即将要跨離病床前的那一剎那,和何琛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搖了搖頭。

溫晚明白了什麽,然後乖乖的坐了下來:“你有什麽事?就說吧,我在這呢。”

直覺告訴她,似乎不會是什麽好事,但溫晚不敢往那方面想,一點都不要,什麽不好的,通通走掉。

因此,只有些緊張,但她又怕,萬一,萬一,何琛說要跟她交待後事怎麽辦?怎麽辦?

她腦子裏的怎麽辦還沒怎麽辦完,何琛就握住了她的手先開了口:“……溫晚,我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可當何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是想下意識的反駁,下意識的就想把被何琛握着的手給抽離出來。

“…怎麽可能呢?”

“…怎麽可能呢?”

“明明醫生早上還說你情況不錯,還可以再挺一段時間的,你是不是騙我,你是不是看我傻,欺負我…”

“你肯定是騙我的…”

溫晚一次又一次的試圖把手從他手中抽離出來,但何琛卻一次又一次的把她的手摁住,她這才注意到何琛的力氣是有多大,就算是生病到這個時候,他還能毫不費力的摁住她。

原來……以前都是他讓她啊,都是他讓她…

眼淚不知什麽時候就從眼角滑落,溫晚也放棄了掙紮,只不停的想把何琛拉起來,似乎想拼盡全力把他帶離這地獄:

“人民沒用,我們去靖西,大不了就去北京,上海,總有一個地方能把你這個病治好的,我就不信了,走,你現在就跟我走…”

何琛卻依舊死死的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任憑她怎麽拉着他,他的臉上都是那種決絕還帶着一絲無奈,仿佛在說:傻瓜,也沒什麽的,不就是死一死嗎?

人到這世上來不就是要經歷這一遭的嗎?

明明他自己都已經保不住了,這傻子竟還想着安慰她!!!

她是有多傻才會看上他,終于,她像是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大概也是由于何琛的鐵臂太有力了,牢牢鉗制住她,竟讓她無法前進半分。

溫晚突然好想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一般,什麽也不管不顧的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來。

此時她已經不在乎防護服是否不能損壞了,不在乎第二天會不會頂着個核桃眼上班了,但是,她最在乎的要離開她了,還是永遠的那種。

出乎溫晚的意外的是,以往,她每次哭,何琛都會湊上前來安慰她,變着法兒的逗她開心,而這次。

他沒有,他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動作,就那樣坐在床上靜等着她哭完,就好像憐憫世間的衆神一樣,他們以俯視的角度憐憫着世人,卻從來不會以平視的角度看看人世間所受的苦難。

他們高高在上,他們悲憫衆生,溫晚見沒有人理她,慢慢的聲音就變小了,哭聲也逐漸由大哭轉為了哽咽。

等她慢慢不哭了,平複了自己的情緒從地上站起來了,何琛才對着她慢慢道:“溫晚,什麽事都是要一個人面對的,你這樣,讓我怎麽能放心的走啊?”

溫晚慢慢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瞥了他一眼:“既然不放心,那就不走啊,誰讓你走了!!”

何琛苦澀一笑,然後用手指指了指天上:“我也不想走,但是沒有辦法…”

說到這裏,溫晚剛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彪了出來,何琛依舊沒有上前。

他只坐在原地無奈的說:“我不能陪你一輩子,你能不能讓我安心的走”

溫晚賭氣道:“不能,我不讓你走了,誰也不能讓你走,就算是閻王老子也不成!”

何琛正要笑突然面色難看了起來,好半天都呼不上氣,最後他面色艱難的用幾個字拼成了一句話:“別…任性…了…好…不好”

溫晚剛才還賭氣的面孔一下子就變了:“呼吸機,我給你上呼吸機。”

然後手忙腳亂的摁響床頭鈴,進行急救,而在何琛被推入急救室之前,他已經因為呼吸衰竭而昏迷了。

盯着急救室頭頂亮起來碩大的那三個正在“急救中”的字樣,溫晚心急如焚,心跳如擂鼓。

她心裏在拼命的祈禱着,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下一刻,林與君就聞訊趕來了,而她身邊還跟着一個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由于這人實在與早上那一襲精英打扮的差距太大,所以溫晚一時沒有認出何青山來,她此時滿心滿腦子的都是何琛。

倒是何青山一把就認出來了溫晚,上前就跑來問她:“溫醫生,我兒子怎麽樣了?”

溫晚艱難的把早上那個身着西裝革履,打着領帶,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與面前這個穿着拖鞋,睡衣的中年人結合起來。

好不容易對上了號,溫晚這才明白原來早上的這男人便是何琛的父親,那麽他所說的兒子便是何琛了。

溫晚喪氣的低下頭,難掩內心的複雜,原來早上這人說把兒子交給她了是這個意思啊,他是把何琛這一輩子都交給她了

而她還是沒能保住……

溫晚羞愧的低下腦袋:“對不起,何伯父,我……”

何青山沒說話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溫晚的肩膀:“不怪你。”

雖然何青山沒說什麽其他的,但就只這簡單的一句就足以讓溫晚五味雜陳了。

病房門前的紅色急救燈的字樣暗了下來,所有人都朝那裏看去。

下一刻,醫生走了過來掃了他們幾個人一眼:“搶救過來了,暫時沒事了,不過還得在ICU觀察幾天。”

溫晚提上去的一顆心也終于慢慢落了下來,沒事了,沒事了,何琛他沒有死,一切還來得及,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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