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昏燈共舞
昏燈共舞
夜風同昏燈下的跳舞蘭共語,街道長寂無人。郁梓澄是了解蘇糖的,他挑選來的那束花正大方靠在副駕,任玻璃放下,風過縷縷。
如果蘇糖同意了,這是驚喜;如果蘇糖拒絕,放這也沒人會在意。
“跳跳,你等會兒到臨瑤印象城那個廣場接一下小糖。她應該會去那等公交。”
他坐在車裏給郁禮打去電話,眼睛跟随着玻璃外邊蘇糖的步調,腦子想着果然,她都不會同意自己相送。
“我把地方改定到印象城裏面吧,不用她再多跑,結束還能順帶送回家。”郁禮的聲音透出,“她家好像也是在欣唐附近吧?”
“嗯。确實順路,應該會同意你送的。”郁梓澄回。
“好,那我先挂了澄哥,開車。”
“嗯。”
事情如願,但通話的掐斷也平掉了車廂裏唯一的鮮活。
這一段路的燈光偏暗,郁梓澄本想跟在她身後把車燈打開,就是最後沒去這麽做。跟蘇糖認識的時間不長,可他好像會格外的了解蘇糖;他知道,如果這麽做了,反而是于她不好。
她會猶豫,會反思,甚至會做出一點強忍的妥協。
長巷的步數也會是有限的,盡頭處一個簡簡單單的左拐就可以是視線不再能到得了的距離。他放低車窗,濃夜帶來了枝頭空落,光影不留;他眼中蕭瑟,可孤孑學不會回頭。
如果我不曾出現的時候你就是這樣了,而如今你一直這樣,那我出現的意義是什麽;我能不能如我所想的那樣做到...在你的生命裏有過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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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瑤的這個印象城占地不小、設施齊全,郁禮如果想要在這裏重新改個地方也會是簡單的。但蘇糖不是很理解,一個普普通通的晚上事情怎麽會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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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郁梓澄,後是郁禮,等她走到印象城之後還蹦出個申姐。
收到這個人微信的時候她從來沒有過的覺得如此湊巧;雖然現在才六點多的樣子,不晚,但也不至于排着隊約談吧?要知道雖然今天是加過班了的,但明天可是周一,社畜還是要繼續上班的。
查無此糖:“好的申姐,稍後我再聯系你到臨瑤印象城那碰面吧。我暫時還有點別的事不好抽身。”
手上回着消息,她知道這事情不好推掉,畢竟對面給的由頭是警察局的事情。說是那人一直沒抓到,但剛剛警局通知找到可疑人員了,最好是讓她們兩個有時間一起過去确認一下。
她比較着急,所以過來問了一下蘇糖可不可以現在去。
長嘆過一口氣,蘇糖的腦子開始有些發亂。哪怕她腳下已經進了郁禮約的地方,約她的人也已經坐在這處茶室隔間的木桌前了,她都沒能從事情的層層疊疊裏面鑽出來。
“郁總,找我是想問的哪方面事情?”所以幹脆把邏輯先抛給了郁禮。
“先坐下喝杯茶緩緩吧。”後者果然是要比她穩住的,遞了一沏新茶過來,又抿出一抹笑意慢慢亮腔,“關于顏顏的一些事情,如你上次在咖啡館說的,還是需要再來找你。”
“怎麽說?現在你們是到什麽個情況了,最近也沒見顏顏有什麽很不對勁啊。”
“等到很不對勁就真來不及了。”
“确實。”
蘇糖回完信息,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一口喝下她遞來的茶水,緩氣回聲。
而郁禮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麽具體的喜傷,“聽顏顏說今天整個珠寶設計都在加班,怎麽樣?等會兒需要早點讓你回去嗎。”
她本想順帶詢問郁梓澄的進展,也都因此止住,怕給蘇糖平白的增生煩惱。畢竟本身就已經足夠打擾了。
“加班倒是其次,但是我等會兒确實還有點別的事,需要提前走。”蘇糖笑笑,沒太在意,“不過沒關系,你先說事情。今天又是想問什麽?”
“...問的究竟是什麽,我也不是很清楚。又或者說到了今天,小糖,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嗎?”
她一手撐着桌面,手掌成拳。擡頭時發絲垂下,眉眼間長望向蘇糖的,是過去和未來交織出的淡漠纖長。
“你們這段時間,應該是發生了點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吧否則我想,依郁總的性格,也不會貿然而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更多。”
“...顏顏還沒告訴你嗎?”
“什麽?”
“也對,他估計會怕你擔心。”蘇糖的疑惑見不得假,郁禮随即明白,“元旦那天,溯風有個酒會請他和藺松勿一起過去,杭宇風給他和藺松勿下了藥。”
“什麽!?”
這個藥還能是什麽藥,大家當然都心知肚明。
“沒事,幸好是當時沈宵也在,給我打了電話。我趕去的還算及時。”
“那沈宵?”蘇糖突然明白了今早的情況是怎麽回事。
“年齊比我慢到一步,把他送回家之後給我報了平安。沈宵沒什麽事。”
聯想過這兩天藺松勿的反常,還有今早上顏潤的那個态度,蘇糖不信沈宵一點事情沒有。但是能讓郁禮這麽一個懷揣責任的人,都無暇仔細問詢這遭,蘇糖不敢想在顏潤身上又是發生了什麽目不可移。
“顏顏呢,顏顏現在怎麽樣了。”
她問郁禮。
“比前幾天好多了;我來想問的也是這件事。”而後者又大概靜候已久,才在引出苗頭後迅速接上,“顏顏最近總說一些不同以往的話,像他,又不像表面的他了。”
“比如?”
“說的最多的,是說自己不夠幹淨。”
“哦,”蘇糖笑,又跟着嘆了一口氣,“那顏顏應該是真的喜歡上你了。其實聖誕那會兒我就感覺到這個苗頭了,果然。”
“什麽苗頭?”
“自卑,顧慮,小心翼翼的怕你不要他。”
郁禮沒有接她的話,視線相碰間,是蘇糖淺淡淡笑着又說了下句,“你這麽聰明,應該猜得到這些都來自什麽。那就是你想要問的東西了。”
“顏顏的媽媽,叫孫茉,而顏顏磕磕絆絆的一生也大概都是從她開始的。”
“在他十一歲那年,孫阿姨因為頸部動脈堵塞在濕地公園長時間溺水無法自救,等擡到醫院的時候又突發腦梗死,致使了全癱。那個時候顏顏在讀小學六年級。”
她說到這給自己重倒了一杯茶,大概故事的開頭都會艱澀,需待潤下。
“在那之前,顏顏和她的感情非常好,她也十分的疼愛顏顏;甚至包括顏流原,也都是疼愛顏顏的。可是孫阿姨救回來之後,什麽都變了。”
“那天是孫阿姨和顏顏說,要帶他去濕地公園玩;但實際是,孫阿姨想帶着顏顏,和自己的情夫一起私奔。”蘇糖哽咽,端着茶杯遮住了一時緊咬的下唇,好半晌才強忍回神,“這個事情沒人知道,顏流原不會說出去,顏顏也不會說出去。”
“可是...可是這樣就只剩他們兩個知道了。顏流原又怎麽還能對顏顏好到哪兒去呢。”
“因愛生恨嗎?”郁禮沒明白這其中牽扯到顏潤身上的邏輯,試探的問了句。
“不是。”蘇糖搖頭的堅定,“孫阿姨要帶着顏顏一起,是因為顏顏是她和那個情夫的孩子,跟顏流原沒有關系。而這事情,是在孫阿姨進手術室的時候,顏流原親自帶着顏顏去做的親子鑒定。”
“這都沒什麽,這都還是小事,真正讓顏顏忘不掉的那件事,在很長的年月裏都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因為孫阿姨全癱了之後,只剩下眼球還可以活動,這個事情就永遠藏在了顏顏一個人心裏。”
她倒置因果的講着,大概在溯洄着記憶,“濕地公園那天,孫阿姨起先沒讓顏顏出來,是她自己站在森林的湖邊跟情夫在交涉。但是顏顏蹲在近處,都看見了。”
“那個男人拿着一節小鐵棍朝孫阿姨側後頸錘了一記,就在他們兩個上一秒還黏黏膩膩說着情話的時候。因為他不相信顏顏是自己的孩子,也一點沒想過要對孫阿姨和顏顏負責,所以...他在打暈了孫阿姨之後,把她扔進了湖裏。”
“顏顏都看見了,他等那個人走之後想要把孫阿姨從湖裏拉出來,可是他力氣太小了。而等到他喊到人過來的時候,孫阿姨已經是後來那個結局了。”有一滴淚滑下,随着蘇糖的又一聲嘆息,“可是顏顏也才十一歲啊;那以後,他就開始很害怕森林。”
——“我在化妝間的時候,那個小男孩給我遞了一塊糖果。”
這是那天把顏潤從林子裏救出來之後,他說過的進林子的理由;所以他在救的、想救的,到底是哪一個小男孩?郁禮想。
“這些事情其實他都說的模糊了,畢竟已經過去太多年,他那個時候又還太小。只有一點顏顏一直記得,就是自始至終只有媽媽一直想帶着自己,旁的人再沒一個想要自己留下。”
“...但是媽媽不在了。”
“所以升上初中以後,他就開始孤僻;到了高中,孤僻無人問津、又愈演愈烈,最後成了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