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短短寥寥

短短寥寥

文字嘛,短短寥寥,就會是一整個前半生。所有苦痛和掙紮,等到你能完整說出那個故事的時候,都已經消散不再了。

所以顏潤如果還願意對郁禮抱有悲傷,對過去抱有情緒;蘇糖,也就願意替他重新表述一些繁冗的、機械的、重複的不欲開口。

“那些都是你和顏顏認識之前的事。”郁禮陳述。

“對啊,”後者擡眼,泛湧的記憶會是淚花,新鮮的日子會是鏽鎖,“所以我跟他頭一次見面就挺神奇的。”

“我跟顏顏是高中同學,本來應該認識在教室,再不濟也是學校才對。但我們卻是在夜店門口認識的。我會出現在那裏,只是因為我回家會經過;而他,本身就混跡那裏。”

“那天,是高中報道的前一晚。我從那條巷子經過的時候,他正好在酒吧跳完舞出來,身後跟了一群簇擁的小弟弟小妹妹;我沒忍住笑了一聲,就被他給聽見了。他身後那群人大概氣憤,想湧過來揍我一頓吓唬吓唬,但是都被他叫停了。”

“我匆匆忙忙回家,以為這件事會到這就結束了。但是等我回到家,站在陽臺晾衣服的時候,我又看見了他。”

窗外會不時投進城市的喧嚣,鳴笛、或者一兩束燈光,蘇糖盡數感受。

“那個巷口的歧路處,有一家是黑黑的鐵栅欄陪着一樹高高的桂花;桂花每年都開,那一年開的格外早。九月,秋風會打桂花落下,金黃金黃,到痕痕青苔的石頭階上,也到那個小小孩子的肩膀。”

“可是那晚上其實很吵。我在陽臺看見一個中年女人正拉扯着他的衣服,還有一個男人跟在後面,張着嘴用幾個寡淡的詞眼蒼白的勸阻。我就停在陽臺看着。”她搭在杯子上的手指抽動了一下,“那一聲聲争吵裏,當然不會有什麽好話。”

“她說,是顏顏勾搭他的先生,小小年紀就恬不知恥,不得爹媽教養。顏顏倒是沒有反駁他,只是靜靜挨了巴掌,扯着涼薄的笑看着自己的熱鬧。”

她的聲音漸漸溫柔,好像一切又回到了那個涼涼的靜夜,而她希望在一片混亂裏留下點什麽。

“那時候,他十四歲吧。”郁禮說。

“對啊。”蘇糖慢慢抿開唇,暈開一彎淺笑,“最後那兩個人吵過鬧過了,大概也覺得沒意思,就都走了。留顏顏一個人坐在石階上。”

“我拿紙杯子倒了一杯熱水端下去,坐到他旁邊的時候,還能看清他臉頰上殷紅的巴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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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遞水給他的時候他一點也不奇怪,好像早就看見我在陽臺了。那邊有一盞老舊的路燈,因為湊近,我才徹底看清了他的好顏色。十四歲的顏顏,純澈的像水一樣,清高裏又藏着妩媚跟稚氣,大概沒有人能逃的開這種誘惑。”

“所以啊,也就多的是得不到的人想要毀掉。”

“那晚上我得到了一聲謝謝,其餘都是很安靜的。就是第二天在同一個班同一個教室再看見他,可把他給吓壞了,眼睛裏揣着的全是怯生生的威脅。”茶水涼透,話也到了尾聲,“那時候我還不明白他在威脅什麽,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在學校,他是另一幅樣子。”

“幹淨、孤傲、不論是外表還是成績,什麽都好。”

“郁禮,你能想象他那樣颠倒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和你結婚之前嗎。”

蘇糖問。

“在彩色世界的時候看到過,也猜得到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那你應該就能明白他害怕的什麽了吧?”

“或許明白,但我想知道的是更确切的原因。”郁禮撥開她的話術,試圖觸摸根本。

“一并說過了呀。”蘇糖知道她口中的更确切,“親眼看見孫阿姨的離開,又再沒有人陪着他開導,讓他在不理解的蓄積之中孤僻和叛逆。這不是很簡單嗎?”

她攤手,把十幾年化作了一分鐘不到,“郁總,十一歲的顏顏還沒有那麽強大。他只知道因為偷情,媽媽離開了自己,爸爸也不再是原先的那個爸爸;所以他首先選擇了靠近,靠近類似的世界,看一看這裏面到底有什麽好的,有什麽值得人追捧的。”

“然後,這漸漸就成了他壓抑生活的唯一放縱。”

“高三那一年,顏流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要關心起他的學業;很快就發現了他一直在酒吧跳舞的事情。其實真要說起來,顏顏除了跳舞,什麽也沒幹,就是顏流原那一下子可生氣了。”

“他大罵顏顏,就跟孫阿姨一樣下/賤,扯着他渾厚的破嗓子嚷嚷要把這件事捅去學校。然後顏顏就跟他出櫃,火上澆油的說着,自己就是下/賤,甚至跟媽媽一樣喜歡的男孩子。”再一次的咬緊下唇,她阻止着情緒溢出,“但你知道,顏顏有多害怕嗎?”

她問着郁禮,卻又沒等郁禮回答,“顏流原可真奇怪,明明也沒教養過顏顏什麽,又哪裏來的臉面生氣呢?”

“他僅是那樣一個人而已。”一直等她停下,郁禮才開口回話。

“是了,如果早早站在你的這個位置,一切确實都可以迎刃而解。”她兀自抹了一把眼下,“所以我還挺謝謝你,能夠真的去喜歡顏顏的。”

話題突然挑的沉重,郁禮有在很認真的聽,“現在換我謝謝你小糖,十幾年,你一直都陪着顏顏。”

“不,這個是不用謝的;我跟顏顏從來不是單向,他早就回夠了我謝謝。就是,你可千萬不能...對顏顏放手啊。”

“好。”

“哈,倒也不用太緊張。顏顏一直喜歡的也不能說是男孩子,而僅是能夠且願意讓他依靠、給他保護的人;這些你實在太容易做到。”郁禮的認真引得她一聲嗤笑,大概是短短一瞬又有了太多比照。

“我知道了。”郁禮的言行卻沒有因此放松,端坐了上身正看向對座,“辛苦了,小糖。”

·

郁禮原本是打算送蘇糖去辦事的。但後者說就在最近的公安局,而且樓下廣場還約了人在等,她就沒好繼續要求。

只是臨走跟郁梓澄說了這個情況。

“申姐,久等了。”蘇糖和她分開,也很快在樓下找到了等自己的人。

“沒事,一直忘記告訴你了小糖,我叫申薇。”

“這個名字聽起來就跟你氣質很符合啊申姐,簡單幹練又溫柔。”聽者恭迎了句,就示意往公安局方向繼續走,“咱們先過去吧,不然等會兒值班的不在就麻煩了。”

“行。”

她們簡單的寒暄過幾句,就一起調了方向并步。

“申姐,上次那個人,方便跟我說一下他是跟你落了什麽過節了嗎?”

“沒什麽不方便的。”申薇也覺得是該說給她,對着她詢問的視線搖搖頭表示沒關系,“我原先不認識他,但是過節最近确實有過。他在我律所門口碰瓷,剛好被我看見,沒成功訛到人家錢。”

“就這樣?”

“就這樣。”

對于這個原因,蘇糖感覺到荒唐。僅僅是損失了一筆碰瓷錢,就可以這麽廢周章的,去致一個人近乎死地。

“那你最近還是要小心點,最好不要一個人出門了。這種人肯定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嗯,我知道,所以才希望能早點抓到。”

“可是印象城那個巷子的監控沒有拍到正臉。”蘇糖不大放心,回想了想事情覺得沒那麽簡單,“咱們沒有那種明确的證據,抓到應該也沒辦法怎麽樣他吧?”

“呵,放心吧,只要人能抓到,我都有辦法。”申薇卻對此不屑,心有定數。

“哦,也對,忘了申姐自己就是律師了。”

蘇糖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應了句。

她們倆個就這麽閑聊着朝公安局去,離開印象城的廣場,一路上人就開始慢慢的少了起來。但因為路面相對寬敞,來往的車流不論快慢都顯得平常。

郁梓澄的車子也慢慢混跡其中,跟在人後。

從小廣場出來的這一長段是條雙向道,車流和行人交雜,開慢點也沒事,不會顯得很奇怪。但是從這條路拐彎就是單行道了,再慢慢開的話是肯定行不通的。

如果上輔道,不合規是一回事,還紮眼的很。

他看了眼前面并排走着的兩個人,想着公安局也就在前面不遠了,索性加了油門打算自己先過去。車子從她們倆個旁邊經過的時候,申薇轉頭朝商鋪那邊看了過去,他一眼向蘇糖,只連帶着掃見了申薇的後腦勺。

總感覺......有些眼熟?實際他從在小廣場看見申薇的背影就這麽覺得了,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摸着方向盤,當他已經停穩在了公安局門口的時候都還在想着這個究竟。一下子時間就因為思考變得悄無聲息了起來,甚至沒叫他最快的意識到不對勁。

而等郁梓澄恍惚反應過來,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的時候,事情也反應的來不及了。

從那條街到公安局用不了這麽久,更何況他一直在公安局對門,根本沒看到有人進去過。當他驅車折返尋找的時候,一路上來來回回好幾趟果然也都沒再看見兩個人的身影。

他的心口一下就提住了,腦子裏反複的蕩過某種猜測,“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他開始給蘇糖撥去電話,但等候他的,只有一遍又一遍的電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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