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整個腹腔裏火燒火燎的痛感實在是太強烈了。顧昕疼得厲害,冷汗斷斷續續地出,漸漸地,浸透了整件襯衫。偏偏衛生間裏溫度還低,他跪了半天,冷得打了兩個哆嗦才想起來出去,抓着洗手臺哆哆嗦嗦地撐起來,慢慢扶着想出去。

連滾帶爬地蹭到了沙發邊上,看見桌子上路晨臨走時給他燒好的開水,伸手一摸,還帶着熱氣呢。他手都在發抖,倒出來的水有一半都撒在了桌子上,剩下的一半被捂在手裏,才覺出一點暖意來。

算上在酒店就吞下去的止疼片,這一晚,他已經吃了四粒了。不敢再吃了。一陣一陣的惡心反胃感湧上來,剛喝下去的水很快又混着胃液被吐了出來,難受得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一直吐出來一口血之後,那股堵得難受的東西好像才出去了。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顧昕剛剛卷着被子,在床上窩了起來。素白的一張臉在燈光下白得吓人。顧昕正疼得有點受不了了,想着要不要再吃一粒止疼片的時候,電話響了。

大半夜的,叮叮咚咚地一聲“狼煙風沙口,還請将軍少飲酒……”顧昕整個人吓得一哆嗦,心髒猛地跳了起來。

來電顯示,真的是李宛平。

李宛平的聲音非常克制,溫和冷靜,聽不出半點火氣來:“顧昕,一會路晨過去接你,你跟他去醫院。”

她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通知。不是等着他反駁或拒絕,而是告訴你,你要去醫院。

顧昕疼得快木了的腦子裏慢慢活泛了點,還沒說話,就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聲音很大,顧昕懷疑李宛平是不是也聽見了。因為下一刻,李宛平一句話都沒再多說,飛快挂了他的電話。

顧昕掙紮着去開門。路晨戴着口罩、圍着圍巾站在門外,低着頭在接電話。顧昕對李宛平的聲音還是挺熟悉的,很快就明白了李宛平是挂掉他的電話轉身就打了路晨的電話。他疼得腰都直不起來了,被路晨抓着胳膊扶到門口的沙發上,隐隐約約間聽見李宛平非常客氣的一聲:“麻煩路先生了。”

在他想明白為什麽之前,顧昕已經覺得心裏一陣難過。

路晨彎着腰站在他面前,看着被随手扔在地上的大衣和羽絨服,又看了看他蒼白裏戴着潮紅的臉色,仔細看了他一眼,肯定道:“你發燒了。”

好在顧昕還沒力氣好好換個衣服洗個澡,還穿着下午出門的衣服。被路晨簡單粗暴地套上外套,就有被他連拉帶扯地帶出了門。順帶着還沒忍住冷嘲熱諷了一聲:“病成這樣了還死撐着不去醫院,什麽毛病?”

顧昕沒力氣和他說話,也不想和他說話。腦海中還飄飄蕩蕩地重複着李宛平清晰又冷靜的那一聲“麻煩路先生了”,再看見路晨,仿佛就看見了又惹出了麻煩的自己。

李宛平最近忙得要命,和他打電話都沒打過十分鐘以上的,就又有事要急着處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她才睡下多久,就又被這件事再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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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責任、環境使然,李宛平不可能千裏走單騎放下這會手裏堆積的工作千裏迢迢地跑來看他。之前她能過來,那還是因為還能擠出來一兩天給他。這個時候是不可能的了。

他還在這個時候讓她半夜提心吊膽地擔憂。

他沒辦法去怪路晨。路晨既然知道李宛平的存在,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不會故意害他。怪罪到路晨身上,那就太不公平了。

顧昕心道:完蛋,她好生氣。

性格、教養使然,李宛平無論什麽時候都不可能做出那種無賴潑婦狀,沖着他大吵大鬧。這樣的人生氣就像是悶火,悶不吭聲地就能燒掉一片林子。

難得他還能在暈暈沉沉的惡心反胃和似乎永不停歇的疼痛中,還硬是能抽出一點清明的思緒來猜測李宛平的心情。仔細想了想,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混帳了,要是一開始就和路晨來了醫院,哪裏還有後面的事?

啊,畢竟世上還是沒有後悔藥的。現在說什麽也晚了。

等到了醫院,年輕醫生給檢查完了準備開藥時,路晨還問了一句:“大夫,他胃不太好……”

醫生簡直是一臉“我眼不瞎”的表情看着他,随手又給顧昕來了次觸診。每按一下,顧昕就疼的冷汗涔涔的。等終于收回了手,人又蜷成了一個團子。

“有點胃出血,”年輕醫生看着手裏的報告單,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看着路晨,“腸胃的潰瘍面太大,平時飲食什麽的多注意一下,盡量不要沾酒。有時間的話明天就去做個全面檢查。”

全都交代好了,年輕醫生才露出了點笑意來:“我知道你,你演過《天府城》是不是?我太太很喜歡你。”

路晨矜持地點了點頭。

然後年輕醫生就帶着路晨的簽名走了。

大概藥水裏有鎮定的成分,也可能這一晚上的折騰确實很累了。顧昕神色疲憊,昏昏欲睡。路晨看了他一眼,又摸出了手機。

“晨哥,”顧昕突然出聲道:“我給她打吧。”

他還是疼,說話也提不起什麽力氣。但是要是還不給李宛平說點什麽,李宛平可能真的要氣死了……顧昕還舍不得呢。

路晨于是就非常善解人意地出去了。

李宛平應該是一直在等消息,接到他的電話時,兩秒鐘後,很快就被接通了。顧昕一點都不想和她吵架,剛提了口氣準備說點什麽時,就聽李宛平輕聲問道:“還難受嗎?”

他一直都知道李宛平足夠成熟,足夠堅定,但也是直到此時,明知李宛平心裏不舒服,第一句話還是問他:“還難受嗎?”

簡直就是背後最有力的靠山啊。

顧昕的眼眶都快紅了,嘴角扯了扯,還是沒提起來。李宛平繼續道:“我知道你為什麽不願意去醫院,能不去的時候就不去了。但是,醫院這個地方,本來就是誰都不願意去,但是又不得不去的地方。只是對你來說,更不想去而已。”

所以,沒什麽好丢人的。

顧昕輕輕“嗯”了一聲,頓了頓,道:“許樂樂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李宛平沒說話。

“你別管,”顧昕說,“你也別和羅冀計較,不是什麽大事,我自己能解決得了。”

“随你。”李宛平對此倒是不置可否,顧昕自己能解決,她本來也不願意動手。顧昕的自尊心,不應該消耗在她的每一次伸長的胳膊裏。

顧昕輕輕舒了口氣。他不願意李宛平和羅冀這樣的人計較,沒的失了身份,讓別人笑話。就算李宛平不介意,這個口子也不應該從他身上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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