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天
第35章 第三十五天
醫院某處相對安靜的長廊內, 自動售貨機發出了嘎啦嘎啦的響聲。
顧謹川俯身彎腰,從出貨口拿出了兩罐熱咖啡。
他将其中一罐遞給了坐在邊上的陶應然,低聲道:“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謝謝。”
陶應然披着顧謹川的外套, 蔥白的指尖微涼, 觸碰到溫熱的罐身時, 不禁微微一顫。
“姚秘書等會兒就把幹淨衣服送過來了。”顧謹川垂眸望她。
陶應然不好意思他扯了下唇角,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 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但她還是笑着說:“真的抱歉,又要糟蹋你的外套了。”
上次是火鍋,這次是淋雨, 不過,應該沒有下次了,她這樣想着。
顧謹川蹙了蹙眉,喉結輕滾,道:“不用在意這些事情。”
陶應然捧着咖啡,掌心的溫度慢慢升高,但是卻捂不熱她的心。
良久, 她雙唇微動,嗫嚅道:“謝謝你,對不起。”
顧謹川清淡的眼底瞬間變得波瀾起伏,他盡量保持聲調的平穩,沉聲道:“為什麽?”
陶應然深吸一口氣, 道:“顧謹川,我騙了你, 其實我有父親, 還是一個名聲很臭的老賴父親。”
“嗯。”
顧謹川心底翻滾,情緒的浪濤洶湧地沖到他的咽喉, 堵得他發不出聲來。
“違約的錢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還請你給我點時間,也不要去為難我的媽媽和阿公。”陶應然吐字清晰,像是鋒利的尖刀,要把她和顧謹川之間理不清的混亂關系做個了斷。
顧謹川眉心皺得更加厲害,嗓子裏都泛出了血腥味。
沒有過多的思考,他單腿屈膝,半跪在陶應然的面前,大掌堪堪地攏住她冰涼的雙手,嗓音低啞道:“陶應然,你要什麽我都給,但求你別把我們之間的約定作廢,好嗎?”
陶應然如同被凍住一般,恍然地看着他:“什麽意思……”
顧謹川握着她的手漸漸收緊,道:“我不要你的錢,我只求你讓我待在你的身邊,你想利用我也好、借我的勢也罷,怎樣都可以,我都心甘情願。”
陶應然那原本已經沉在谷底的心又再次開始跳動,她不知怎麽了,眼底一熱,淚水又和收不住似的奪眶而出,滑入了顧謹川的掌心。
淚珠微冷,卻一路燙到了顧謹川的心底。
他伸出手,溫柔地撫上她的臉頰,指腹緩緩地摩挲着她的卧蠶,為她拭去眼淚。
“別哭,我在。”
本是安慰的話,卻不想惹得陶應然哭得更加劇烈,她斷斷續續地問道:“為什麽啊?顧謹川……為什麽啊?”
顧謹川一手輕輕的扣住她的後脖頸,然後稍微用力往前一帶,将陶應然擁入了懷中。
他感受到她單薄的肩膀在不停地顫抖,在他頸間暈開了一片濕潤。
陶應然像是找到了積郁的洩口,語無倫次地喃喃道:“我不想有那樣的爸爸……真的不是我選的啊……我很努力了……但為什麽我還是擺脫不了他啊……”
她字字如泣血,一刀刀剜在顧謹川的心頭。
“沒事了,然然,沒事了。”顧謹川沉聲哄着她,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裏。
長廊無他人,此刻他們就是彼此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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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秘書動作很快,幾乎是一刻都沒耽擱,就把衣服送到了醫院。
不過他剛走到拐角,就看到顧謹川和陶應然抱在一起,吓得他立刻收回了剛剛邁出的腳。
老板和夫人抱在一起的時候,員工肯定不能上前打擾啊!
不過……他倆這抱得也太久了吧!
正在姚秘書猶豫着要不要過去打斷他們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聲:“請問是姚秘書嗎?”
他一個激靈,回頭一看,正是陶應然的媽媽,陶英紅。
“阿姨好。”姚秘書趕緊打招呼。
“你好,請問你看到小然了嗎?”陶英紅問道。
姚秘書哈哈尬笑兩聲,道:“看到了,就,就在椅子上坐着呢。”
他的聲音不低,陶應然和顧謹川都聽到了。
陶應然像是回過了神,立刻推開了顧謹川。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又扯着袖子去擦自己在顧謹川襯衫上留下的痕跡,嘴裏小聲道歉:“對不起,襯衫也被我弄髒了。”
顧謹川唇角勾起的弧度裏帶着些許無奈,他伸手揉了揉陶應然的腦袋,道:“然然,你永遠不需要和我道歉。”
這時,姚秘書拿着新衣服跑了過來。
“顧總好、顧夫人好。”
陶英紅也跟着來了,她看着陶應然這副狼狽的哭相,心裏別提有多愧疚。
“小然,媽媽帶你去換衣服吧。”
陶應然下意識地朝顧謹川看去。
“去吧。”顧謹川柔聲說,“等會兒我去找你。”
陶應然點了點頭,跟着媽媽離開了。
直到這時,顧謹川才直起身子站了起來。
“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嗎?”顧謹川恢複了如常的冷漠。
姚秘書答道:“嗯,都好了。同時我也把您的意思都傳達到了,他應該不敢再找夫人的麻煩了。”
顧謹川點點頭,道:“好。”
他頓了一下,又說:“找人盯着他,有情況就和我彙報。”
姚秘書迅速答應:“好的,顧總。”
随即他湊到顧謹川耳邊,小聲問道:“顧總,他對夫人那麽過分,您說要不要找人教育他一頓?”
顧謹川冷笑一聲,道:“用不着,後面有的他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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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後,可能是由于太過疲憊,陶應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顧謹川也不打攪她,只是默默地待在書房處理公務。
等到快要吃晚飯的時候,他見陶應然還沒起來,便去敲她的房門。
咚咚咚。
無人應答。
“然然,吃晚飯了。”顧謹川輕聲道。
屋內仍舊寂靜一片。
“然然,我進來了?”他又說道。
接着,他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的小夜燈已經亮起,借着門縫裏透過來的光,可以看到床上有個小小的鼓包,蜷在一角,一動不動。
顧謹川走過去,在床邊坐了下來。
他稍稍撥開被籠,讓陶應然的小腦袋露出來了一點,然後用極低的聲音喚她:“然然?”
陶應然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動了動眉毛。
即使她未施粉黛,眉眼中的精致感依舊掩飾不住,而同樣無法遮蓋的還有那彌漫在全臉的憔悴和虛弱。
她額頭上沁出了細細的薄汗,幹澀的嘴唇翕動,小聲呢喃着什麽。
顧謹川輕皺眉心,俯身貼近她,問道:“什麽?”
“好熱……”
她含糊不清的聲音裹着反常的熱氣傳了過來。
顧謹川意識到什麽,伸手往她的額頭上一探,頓時警覺起來。
“你發燒了。”
陶應然頭疼得難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虛虛地應着:“可能吧……”
顧謹川轉身去取溫度計和藥,一分鐘不到就返了回來。
他打開床頭燈,将亮度調至柔光,然後輕掰陶應然的下唇,道:“乖,張嘴,量一□□溫。”
陶應然現在很乖,聽話地張開小嘴,然後任由顧謹川把體溫計墊在舌頭下方。
顧謹川看她這副聽話的模樣,不禁神思驿動,一些糟糕的想法浮現在腦海裏。
他強忍着不做人的欲念,喉頭滾燙,啞聲道:“含着,別咬。”
陶應然雙眼微張,迷離地看着他,眼神似乎都無法聚焦,但還是點了點頭。
五分鐘後,顧謹川把體溫計拿了出來,對着光線看了看,38.5度。
“去醫院吧。”他說着就要扶陶應然起來。
可是陶應然一聽就無比抵觸,小幅度地掙紮着道:“不要……不想挂水……紮針好疼……”
顧謹川沒辦法,只好倒了杯溫水給她,哄着問:“那先把藥吃了,好不好?”
可能是發燒了人比較脆弱,陶應然一個勁兒地往被子裏拱,帶着哭腔道:“不好……不想吃藥……”
顧謹川怕她被悶到,一手扒拉着被子,一邊耐着性子問:“那然然想幹什麽?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陶應然昏昏沉沉的,盯着天花板,嗓音又軟又啞:“想看……大企鵝……”
顧謹川愣了:“什麽?”
陶應然許是燒糊塗了,指着房裏的陰影,胡說八道着:“大企鵝坐着齒輪來看我了哎……”
“……”
顧謹川扶額。
他想了片刻,道:“然然,大企鵝是你的好朋友嗎?”
陶應然軟聲道:“是的呀……是南極的企鵝,北極的熊……”
顧謹川拿過水杯和藥,道:“那大企鵝帶來的禮物你要不要?”
陶應然迷迷瞪瞪地笑着點頭:“要呀。”
于是,顧謹川二話不說,掰開她的嘴唇,直接把退燒藥放了進去,然後騙她說:“大企鵝給你帶了南極特産,快嘗嘗。”
陶應然信以為真,用力地咬了小藥丸一下,緊接着就露出了痛苦面具:“呀……這是什麽啊……”
顧謹川裝模作樣道:“怎麽啦?不好吃嗎?”
“苦……”陶應然五官都擰在一起了。
“啊?怎麽是苦的!大企鵝也太壞了吧!”顧謹川驚訝地說到,順便遞上了溫水:“來,快喝點水。”
陶應然差點又要哭出來,抱着水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
“嗚嗚嗚,大企鵝不是好朋友……”
“就是,我幫你把它趕走好不好?”顧謹川像在哄小孩一般。
陶應然扭過身子,往顧謹川那兒靠了靠,悶聲道:“好。”
後來顧謹川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了什麽辦法把“大企鵝”趕走了,只記得自己整夜都牽着陶應然的手。
他不停地給她換着冰袋和濕毛巾,一遍又一遍地給她的唇上沾上蜂蜜水,就這樣一直到了黎明。
當陶應然睜開眼睛的時候,世界變得很清明。
她下意識地側過臉向旁邊看去,卻正好對上了一個烏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