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向懷景被宮英軍叫去辦公室單獨談話, 沒有回頭,向懷景就知道一定有很多人在看自己。
他們一定在想:這人跟董事長到底什麽關系,他有什麽特殊的?
向懷景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其他人被命令不許跟随, 走在路上,只有兩個人,向懷景心中越發忐忑, 他總覺得這位集團最高創始人不怎麽喜歡自己。
雖然他沒有說難聽的話,沒有苛責自己的工作,甚至算得上随和。
那種審視中帶着輕蔑的态度,依然将他的本心表現的徹底。
向懷景在他身後, 看着他的後腦勺,飛快的轉動腦筋思考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了現在這種局面。
沒等他自己想出來,答案就主動跳了出來。
一個穿着白色大衣的人出現在前方,站在大片明亮透徹的落地玻璃窗前,他長發及腰,神情冷淡, 孑然的身影孤孤單單,顯得脆弱又格外堅強。
看到他的那一刻, 宮英軍跟向懷景同時停了下來。
向懷景一下傻了眼,有種産生幻視的錯覺, 他覺得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但事實如此, 又讓他恍然明白了很多之前想不通的地方。
向懷景不知道該怎麽跟他打招呼, 喊他珩哥,還是先禮貌地問問他在公司裏擔任什麽職務, 好公事公辦地喊一聲郁總之類的。
郁青珩轉過身,對宮英軍點了點頭:“爺爺, 你來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對待這個親孫子,宮英軍的态度也算不上親熱:“我向你彙報行程,還能見到這位向先生嗎?”
郁青珩提了提唇角,臉上的笑容是向懷景難得見到的那種浮于表面:“如果您能尊重我的意見那自然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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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讨論的中心——向懷景——卻是最不知道該怎麽插話的人。
雖然這場面摻雜了家庭與私人感情的因素,但也同時籠罩在公司與上下級之間。
好在郁青珩主動走了過來,他扶着向懷景的肩膀,将他往後轉過去,臉上的表情飛快換成了貼心:“小景,你先回家好不好,等會我回去找你。”
他話音剛落,宮英軍就開了口,好像剛才那句話是說給他聽的一樣。
可能是久居高位的緣故,雖然老爺子沒有發怒,語氣聽起來依然居高臨下:“你急着讓他離開,是怕他知道你腦子有病,還是怕他知道你都幹了什麽蠢事?比如辭退某個姓王的員工,調走某個姓鄭的科長?”
向懷景腦子嗡嗡的,他擡頭看向郁青珩的臉,郁青珩一臉淡然,絲毫沒有事情敗露後的羞惱和緊張。
好像他根本沒做這些事情一樣。
但他也沒有反駁的意思。
向懷景欲言又止:“你……”
郁青珩只是捏了捏他的手指,好像在給他力量:“我會跟你解釋的。”
向懷景心裏亂成一團麻,卻也不是傻子,他強忍着翻江倒海的心緒,沒在這跟郁青珩吵起來,他點點頭向外走去。
繼續在公司待着是不可能了,向懷景維持住一臉平常地回部門,跟同事們打了個招呼,帶着包回了家。
他心裏很亂,拿着抹布開始擦桌子,又把陽臺的盆栽都澆了一遍。
郁青珩終于回了家。
坐在沙發上吃瓜子的向懷景沒擡頭,繼續嗑自己的瓜子。
郁青珩見他這樣,脫掉外衣挂到衣架上,慢慢地坐到了他身邊。
他溫柔如初,說話時輕聲細語的,不急不緩:“抱歉小景,有些事情我沒有告訴你。”
向懷景丢開瓜子皮,眉頭一皺,側過臉來看他:“為什麽?你……”
“都是我的錯。”郁青珩一下抓住他的手,搶先認錯,“我應該早點跟你溝通工作上的事情,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我想你有個好工作會開心,才沒告訴你。”
“只是這樣嗎?”向懷景一下子擡高了聲音,“重點不是這個啊,是你、你……”
郁青珩垂眉順目的,很是乖巧。
向懷景一下子就洩了氣,到底還是沒法子跟他大聲吵架:“你這樣插手我的事情,還不告訴我,你讓我覺得很難受,珩哥,你別這樣了行嗎?”
郁青珩沒吭聲,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向懷景幹脆說得再直白些:“你別叫人跟着我了,也別監控我,別管我行不行?”
郁青珩:“……”
他慢吞吞地擡起眼睛,眼神柔弱:“我擔心你。”
向懷景無奈地說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應該信任我。你就算想讓我去你家公司上班,至少提前告訴我吧。”
郁青珩說:“我也想過,但你看起來不是很樂意。最重要的是,我怕直接告訴你,會讓你懷疑自己的能力,小景應該不想做那種走後門找工作的人,我只好隐瞞你了。”
向懷景:“……對,不對!”
差點被他繞進去,向懷景又好笑又好氣:“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卻形成了這樣的事實,瞞着我有意義嗎?”
郁青珩:“有,至少這段時間小景很開心啊。至于今天,這是個意外。”
他簡直溝通不了!
向懷景一下子又氣起來:“可我不想!”
“抱歉。”郁青珩認錯是很快的,他擡眼,祈求一樣的,“我只是想對你好。”
那種眼神,多麽的柔弱不堪一擊,看着他的眼睛,向懷景根本說不出難聽的話來:“你別這麽看我——”
郁青珩咬住下唇,眼眸越發水潤,像是快要哭了。
向懷景一個頭有兩個大:“你別哭啊!”
郁青珩不吭聲,但确實沒哭。
向懷景站起身,抓了抓頭發:“你就仗着我心軟……”
郁青珩還是看他。
明明是他的錯,可他卻這種姿态,先前的憤怒還沒有徹底消散,一種無名怒火又從心底升了起來。
向懷景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郁青珩就向後倒去,直接倒到了沙發上。
“不許再做今天這樣的事情。”向懷景壓倒他身上,抓着他的領子要挾。
“……”郁青珩不予回應。
“你說話!”向懷景晃了晃他。
“……”郁青珩反握住他的手臂,搖頭。
“還耍賴?”向懷景兇狠地抓住他頭發,“你再敢這樣,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郁青珩終于開口,小心翼翼地去碰他的臉:“你想怎麽不客氣?”
向懷景:“所以你堅持死不悔改是嗎?”
郁青珩咬了咬唇:“你別生氣,生氣傷身,我答應你改一點……以後提前告訴你,好不好?”
向懷景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郁青珩看起來很是真誠。
可除此之外,他就不肯退讓了。
“就只有這樣?”向懷景逼問。
“……”郁青珩聲音低啞,“小景,我真的很想讓你的生活順遂些,我愛着你。”
兩人互不退讓,就這麽僵持着,看着對方,也看着他眼中的自己。
不知是誰先堅持不住了,沙發上的兩個人滾到了一起,向懷景惱怒地撕咬着郁青珩的唇:“你別太過分!”
郁青珩安撫着他的脊背:“我想對你好,讓我對你好吧,小景。”
……
……
向懷景筋疲力盡地躺在郁青珩身邊,很困了,但不想睡去。
他的手指在郁青珩臉上游移,指尖來到郁青珩眼角下,摩挲着他的粉色花卉紋身:“還沒問過你呢,這是什麽花?”
郁青珩半阖着眼睛,任他摸自己的臉:“洋桔梗。”
向懷景就又問:“怎麽會想到在這裏紋身?我記得,很久之前見你的時候,還沒有這個紋身。”
郁青珩笑了笑,說:“以前這裏有道疤,不知道為什麽,年紀大了反而顯眼了,就用紋身遮一下。”
向懷景心頓時一緊:“怎麽會在這種地方受傷。”
郁青珩抱着他,輕輕拍着他的背:“不小心被東西濺到了,沒事的,只是一個意外。”
說着他笑了起來,滿臉的喜悅,向懷景納悶:“笑什麽?”
郁青珩便說:“小景關心我,我開心……”
向懷景從他懷裏出溜出去,忽然想起什麽,臉色一板,嚴肅說道:“別笑了,我還沒原諒你呢!”
“那你怎樣才能原諒我?”郁青珩很配合地雙手合十,“求求你,告訴我吧。”
笑死,現在告訴他,以後他豈不是要更得寸進尺?所以向懷景冷酷地哼了一聲:“再說!”
向懷景心裏已經沒那麽火了,他畢竟不太舍得罵郁青珩,又确實心軟,他想郁青珩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從他們重逢沒多久,他就能感覺得到,這個人的很多想法都不太合常理。
所以他相信他說的,他想對自己好,才做出了出格的事情。
他用了不那麽恰當的方式來愛自己,但認真算起來,自己目前得到的好處,比心理上受的傷害要多。
當然,郁青珩借着職務之便,非要司機跟着他,并監控他在公司的一言一行,這種事情也已經是向懷景所能忍耐的極限了。
換成別人,向懷景大概會拉黑遠離絕交一輩子,這種死變态,正常人都避之不及。
但郁青珩不一樣……向懷景看着他的臉,怎麽想都覺得他沒壞心。
愛一個人都會有占有欲和保護欲的,珩哥只是稍微嚴重了那麽一點點,愛情嘛,就是要互相包容,有摩擦是難免的,珩哥還答應了會改呢雖然只改一點點……但也是進步啊!
向懷景有感情煩惱,習慣跟李淩絮叨傾訴,所以李淩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
向懷景:“我不會輕易徹底地原諒他,我要讓他深刻意識到,這是錯誤的!”
李淩問:“他認錯了嗎?”
向懷景:“認了。”
李淩問:“他改了嗎?”
向懷景:“改了。”
李淩不可思議:“這麽快就改了?”
向懷景:“他說以後會提前通知我,改了一點也算改了吧。不過今天司機還在跟着我……可惡,他得寸進尺了,用公司攝像頭看我都不裝了!他每天早上都會跟我說,今天要用公司攝像頭看我……氣死我了!”
李淩:“emmmm。”
向懷景:“你有什麽想法直接說。”
李淩試探地問道:“我沒什麽別的想法,倒是你,他這麽對你,你就這麽算了嗎?”
“不啊,我辭職了。”
李淩愣了下:“辭職幹什麽?”
向懷景嘆氣:“我又舍不得罵他,也舍不得打他,更舍不得分手,只能這樣告訴他,我也是有脾氣的。”
他辭職,郁青珩插手他工作這件事就當處理好過去了,至于那過分的保護欲,向懷景也沒什麽辦法。
“他只是太愛我了,才會這麽關心我。”向懷景說道,“也能理解,誰讓我長得這麽帥。”
李淩:“……”
向懷景感慨完了,問李淩:“你覺得呢?”
李淩說:“我覺得你說的很對,郁老板跟你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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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向懷景比往日提前起床,沒有驚動郁青珩,悄悄地出了門。
天越來越冷了,呼一口氣都會現白霧。
郁青珩本也不必天天去公司,為了陪向懷景,反倒比往常更加忙碌,所以向懷景就想着,讓他多歇會,何必一直跟自己受清晨的冷氣。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向懷景想反抗一下郁青珩的“照顧”。
沒有司機接送,日子照樣過,幹嘛一直搞得那麽誇張。
向懷景是還需要上班的,公司規定辭職需要提前一個月提交辭呈,他是個負責任的人,雖然當初進公司,背地裏大概率有郁青珩的助力,但他實在不想再走後門,所以現在自己知道了,就得一切按規矩來。
公司裏難免傳出些奇怪的流言,向懷景充耳不聞,已經懶得理會了,畢竟其中最初讓自己感到好笑的說法裏,竟然有相當一部分是真的……
辭職一是因為郁青珩,二是因為鄭有為。
得知真相後向懷景合計了下,公司原先并沒有招聘自己這個職位的需求,是自己的到來,打亂了公司內部員工升職的規劃。
雖說領導給親戚開後門是很常見的事,但向懷景不喜歡這樣,他畢竟還年輕,在某些方面維持着尚未磨滅的自尊心。
到了公司,向懷景進入辦公室開始工作。
不管是跟安部長開會,還是跟下屬對接工作,向懷景始終保持着稀疏平常的态度,反倒更叫人看不清。
有人好奇他跟宮董事長是什麽關系,他也只是笑着說并沒有什麽,反正自己以前不認識他。
那天過後宮董事長再沒有找過向懷景,沒幾天他就離開了辛城,向懷景沒有撒謊,至于別人信不信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沒工作一會,向懷景的手機開始劇烈震動。
是郁青珩。
“小景,你在哪啊,你怎麽不給我留個消息?”郁青珩的聲音很焦急,“你在公司嗎?”
“是啊,我在公司。”明明想着強硬一些的,但一聽到他擔憂的聲音,向懷景就有些心虛,“天這麽冷,我自己上班就行了,你在家休息吧……別擔心,我本來出門的時候想着給你發條短信的,結果一到公司就忘了……嗯嗯,我挺好的,沒凍着,你不是有監控嗎,不放心就看監控,乖,我晚上早點回家陪你……”
嘟——嘟——嘟——
挂斷電話,向懷景懊惱地扶了下腦門。
算了,就先這樣吧。
遲早有一天,他要強硬地告訴郁青珩:給我少操點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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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懷景成功離開公司的那天,郁青珩高興地給他做了一桌大餐。
坐到座位上,向懷景哭笑不得:“是不是哪裏不太對,不管怎麽說,你都應該心虛一點吧。”
郁青珩牽着他的手,笑盈盈的:“可我想到和小景在一起的時間會變多,就忍不住開心。”
秘密揭穿之後,并不代表郁青珩能更進一步以公謀私,向懷景強硬要求過,在公司的時候兩人不能見面。
這個要求郁青珩倒是遵守了,他也知道,再過分一點,向懷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輕易放過他了。
當然不能見面還能看監控,其實差不了多少。
到了十二月,辛城迎來了第一場雪。
向懷景與郁青珩圍着圍巾,帶着針織手套,手牽手到公園散步。
滿地銀霜,枯枝橫斜,灰色的天空靜谧沉默。
他們将公共長椅上的雪堆成雪人,用掉在地上的樹枝搭建簡陋的鳥窩。
郁青珩端着鳥窩,認認真真地尋找隐蔽的地方,向懷景跳到他背上,将鳥窩放到樹上。
化雪天更冷,在手指凍得通紅後,兩個人就趕緊跑回了家,溫暖的被窩永遠是不能拒絕的誘惑。
但說實話,向懷景跟郁青珩,到現在還是住在兩個房間裏呢,偶爾會在郁青珩的屋裏過夜,但大部分時間都各睡各的。
不是鬧別扭,原因很簡單,一個人睡大床更爽,也不用怕自己翻身打擾對方。
郁青珩倒是蠻歡迎向懷景過來找自己的,但他堅決不會去向懷景的屋裏過夜,因為向懷景卧室的房門完好無損。
這晚兩人又躺在了一起。
“我們去海南玩吧。”郁青珩盤算着,“或者去雲南、澳大利亞、巴西……”
“停,你這計劃的都要玩不過來了。”
不過出去旅游這種事情,向懷景自然也是想的,所以就跟郁青珩一起看起網絡推薦。
摳摳忽然叮咚響了一聲,彈出來一封您有新郵件的提示。他瞥了一眼,竟然是冷少發來的,預覽顯示的那行字看起來有很緊急的事情。
郁青珩貼心地關掉網頁,問他:“要看郵件嗎?”
向懷景事無不可對人言,就說:“好啊。”
于是郁青珩點開了那封郵件,郵件開頭是一個視頻,光線昏暗,有些模糊,向懷景往郁青珩懷裏縮了縮:“不會是鬼片吧?”
郁青珩抱着他說:“更有可能是病毒軟件吧。”
向懷景:“那要不先關了,我打電話問問冷少。”
但不等郁青珩操縱鼠标,下一秒視頻裏就出現了主人公的臉,是冷少。
仿佛是酒吧包廂一樣的房間裏,冷少坐在沙發上,面前擺了一堆酒瓶子,他喝得醉醺醺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視頻裏出現另一個人的手,推了推他,拿着酒瓶子往他嘴邊遞。
冷少意識模糊地哼唧兩聲,那人就放下酒瓶子,反手從冷少兜裏掏出他的手機,并用他的手指解鎖。
向懷景眉頭一跳:“這不會是來跟我要贖金的吧?”
怎麽看怎麽像是冷少被綁架勒索了,郁青珩也坐起身,皺着眉安慰向懷景:“我們先看完,到底發生了什麽。”
視頻裏第二個人暫且沒有露面,拿着冷少的手機一番操作,還用自己的手機錄了屏。
做完這一切之後,那人終于出聲:“卧槽!我就知道!郁青珩那個畜生,心可真他媽的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