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魚兒的少年游1
第24章 小魚兒的少年游1
“渭河一旦決堤,工部那邊必定會出手,工部尚書趙啓雖說是科考出身,趙家也只是中部滬城的一個世家,比不上大姓氏 ,但也不容小觑,後宮珍妃素有低調溫良柔順之名,育有皇子宣王成年,而珍妃出自趙家。宣王現在不顯,可既然能夠在閣議旁聽,他便有了争奪帝位的本事和野心。再加上誠王的側妃趙氏,能夠籠絡誠王這麽些年的女人,也不是簡單的。”林靜深慢步走回圓桌,一邊不徐不疾的說着,“顧大人,工部侍郎以下的文事官員中,留心一下,看看有誰是真的有本事,真懂河工一事,到時候,派工部前往渭河查河堤一事時,務必把人保住了。”
顧善聞站起,恭敬的拱手長揖,垂首應下,“是,遵殿下旨意。”
旨意?這是什麽名詞?此處可非神武殿,可瞧顧善聞一臉恭敬敬服的,而其他人似乎也覺得很正常,林靜深側頭看去,微微的揚眉,也不多言,轉開話題繼續說道,“渭河此番決堤,應是十年來的大難,彭州的州令貪生怕死,倒是彭州通判,頗為果敢,越州州令倒是不錯,只是處置災情之時,那彭州州令會插手壞事,越将軍,彭州駐軍有一位老上尉,他是你們越家的人,你且帶五百神策軍前去,到時候老上尉會協助你。”
越策一怔,越州有越家的人?越策站起,拱手恭敬問道,“殿下,我越家,目前就我一人……卻不知……那位老上尉可是越家的旁系?”
“你到時去了自然便知。”林靜深淡淡說着,擡手示意越策坐下,随後便談起其他的事來。
摘星議事,自從摘星閣成立至今,議事只有三回,間隔時間較長,而一般這間隔的時間要做好議好的事情也不易。
待接近午時了,議事才算結束,不過結束後,人也沒散。盧大人和顧大人,蔡大人三人就圍着大哥哥問問題,而其餘兩人……
比如說此刻,偷偷的蹭過來的,這個叫白術的和叫越策的?
“久聞小公子之名,如今終于得見了。”白術嚴肅的鞠躬,拱手,做了一個長揖,這番姿态可謂是恭敬至極。
商靜魚眨了眨眼,正站在商靜魚身側,端着已經批閱好的條陳盒子的福三福四兩人對視一眼,便默契的退後一步。
而與白術一起過來的越策也是和白術一般,恭敬的做了一個長揖。
“兩位……不用這麽多禮。”商靜魚擺手,帶着幾分麻木無奈,能被大哥哥準入摘星閣的,都不是凡人,都是既有能力又有才學,既有忠義,又不迂腐的,都是能臣武将。這麽對他恭敬作甚。
——他又不參政!強調一下,不!參!政!
“小公子聰慧仁厚,能得拜見小公子,是吾等之幸。”越策擡眼低聲說着,看着眼前的少年,雖說只有十三歲,可是,不提小公子為北境戰死的忠魂所做的事,就憑小公子此刻的風儀,坐姿随意,可背脊挺直,猶如松柏,眼眸明亮,通透,神色悠然卻又透着幾分明朗頑皮,果然,被殿下親自教養長大的小公子就是不凡。
“小公子……白術代我白家拜謝小公子!”白術低聲說着,随後單膝跪地,在商靜魚來不及反應,愕然不解的時候,又做了一個跪伏禮。
商靜魚看着白術,疑惑,“白将軍?這是為何?”幹嘛突然對他行大禮?而且白家?白家跟他什麽關系呀?呀,不對,白家不是覆滅了嗎??
白術卻是對着商靜魚一笑,什麽都不說。
恰好此時,盧大人他們終于恭敬的從他那大哥哥那裏告退了,又來跟他問好,絮叨了,盧懷德還特別跟他要了一份救災的各種瑣碎雜記,然後還很嚴肅的跟他說,定然會安撫好彭州越州的百姓等等。
随後,白術和越策也随着盧大人他們一起走了。
這空曠的一層終于只剩下他和大哥哥和福大他們幾人了 。
“大哥哥……白将軍幹嘛對我做大禮呀?”商靜魚疑惑的看着林靜深,不解問道。
林靜深正在剔掉魚刺的手一頓,想起之前在北境作戰的時候,有一個晚上,剛取了一場勝利,他浴血而戰,滿身血腥,坐在篝火旁,剛好收到魚兒的信,想要拆信的時候,才想起他滿身血污,便去沐浴,沐浴後便坐在篝火旁看信,看完信,白術突然開口了。
“可是……他們說的小公子給你的信?”
“是。”
“……知道嗎?四郎,我一直都很擔心你,但現在,我不擔心了……”
“擔心?你擔心什麽?”
“之前你沒有收到信的時候,我在想要是你突然失控的話,我和越策要怎麽攔住你,不過現在……四郎,我想你怎麽都不會變成那個瘋子了……”
……
林靜深垂下眼眸,将剔掉魚刺的魚肉夾到對面商靜魚的碗裏,一邊淡淡的說着,“白術做事素來随心,無需多管。”
商靜魚哦了一聲,又忍不住問道,“大哥哥,不要緊嗎?”
林靜深又夾起鹵肉,放到商靜魚的碗裏,一邊說着,“這沒什麽,不用管。”說罷,轉開話題,“魚兒,你下午去見顧家老太太,不要待太久,說完事就回莊裏好好休息。知道嗎?”
商靜魚乖乖點頭,這雨絲紛紛的都不停,他也不敢亂跑呀。不過,提起顧老太太,便想起顧善聞,他這可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不孝子”顧善聞,看着沉默寡言的,但身姿利落,似乎也有武技?
“大哥哥,這顧大人怎麽都不提顧家這次的事情呀。”商靜魚好奇,顧善聞絕對知道顧家老太太找過他們了。為何不提呢?
“顧家女的婚事,是顧家的家事,是私事,他來此,是以摘星閣的成員參加議事,公事私事豈可混為一談?且,他知道你定會處置妥當,何須多言?”林靜深說着,便也順口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處置什麽呢?”商靜魚笑眯眯的說着,一邊裝作不經意的将青菜扔到一邊。
林靜深瞥了眼被商靜魚扔到一邊的青菜,嘆了口氣,一邊将青菜放回商靜魚碗裏,一邊平靜開口,“你若再扔掉試試。”
商靜魚笑眯眯的臉頓時跨了,他不讨厭吃青菜,可是讨厭吃這種苦澀苦澀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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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膳,商靜魚便被林靜深送到顧老太太的農莊了。而壽一壽二提前來告知顧老太太了,也準備好了。
于是,當商靜魚來到時,顧老太太已經恭候多時了。
“小魚,來,坐。”顧老太太笑容慈愛的看着商靜魚,她老人家一生閱過那麽多人,如同商靜魚和那位殿下,實為難得,那位殿下高深莫測且不談,眼前的這個還沒有弱冠的孩子,卻是聰慧可愛,又仁厚得很。
“老祖宗見諒,本該應約而來,只是有些事不好處置,便耽誤至今。”商靜魚歉然的拱手作揖。
顧老太太擺手,示意商靜魚坐下,才斟茶,一邊和藹的問着,“你體弱,我問過壽二了,說是這種鳳茶你能喝。來,喝喝看。”
商靜魚便坐下,雙手恭敬接過茶杯,慢慢的喝着,然後便彎彎眉眼,好喝!
“我那小孫女的事,其實不是大事,顧家雖然不是大姓氏,但若是真拒了睿親王府一系,也不怕,只是,到底不知道殿下有何用意?那林靜沖,林靜文我都看過了,都是好孩子,只是一個城府過于深沉,我看不透,一個卻是有些耿直過頭了,又不通俗務。我都不太願意,顧家眼下只有一個閨女,我那兒子從不理會後宅之事,而我那兒媳又是個目光短淺的,沒見識的,只怕……唉。我不願我那孫女的婚事為顧家的将來鋪路,所以……想問下殿下的意思。”顧老太太很實誠的說了,絮絮叨叨的,但意思非常清楚了。
商靜魚有些意外老太太的開門見山,和那麽實誠的話,不過,這也是表明老太太對他和大哥哥是不願意有隔閡矛盾的,老太太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于是,商靜魚也笑了起來,笑容燦爛,“老祖宗且放心,大哥哥說了,這是顧家的私事。而且我們也不幹媒人的活。”頓了頓,商靜魚認真的說道,“大哥哥曾經說過一句話,聯姻是無能之人的選擇,而若有無法選擇無法逃避的事,應是迎難而上,萬死不辭。”
顧老太太心頭一顫,聯姻是無能之人的選擇?顧老太太禁不住眼眶酸澀了。
商靜魚垂下眼,裝作看不到顧老太太那快要溢出眼眶的淚,他想起當初,大姨聽到大哥哥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是立馬流下眼淚,他知道,大姨是想起當初為了商家,被迫将娘親送進王府做妾……卻不知道,顧老太太是想起誰呢?
商靜魚又想起大哥哥,當初大哥哥會說這句話,便是大姨問大哥哥,婚事要如何打算,是否要和哪位大姓氏聯姻?
——不知道大哥哥現在不議婚,不談親事,是還沒有遇上真正要成親的女子?嗯,大哥哥這般厲害,人又長得那麽好看,的确,要找一個匹配的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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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被商靜魚暗自嘀咕的林靜深卻是回了五味樓,摘星閣該有一個固定的地方議事才是,但卻因着魚兒的緣故,便将摘星閣的議事之地暫時定在了五味樓和拓蒼山中的山莊。今日本該去山莊,但因着白術,越策和顧善聞暫不适宜出現在山莊中,便定在了五味樓。
林靜深上了摘星層,本該離去的白術正等候着。
“殿下!”白術恭敬做禮。
“你今日對魚兒做那大禮,倒是把魚兒給吓到了。”林靜深淡淡說着,擡手示意白術坐在圓桌旁。
“小公子仁厚聰慧,能有小公子這樣的弟弟,是殿下之幸。”白術笑着拱手說道。今日終于得見傳聞中的小公子,果然是很特別的一位小公子,瘦弱單薄,可背脊挺直,眉眼間疏朗通透,一雙眼睛長得極好,灼灼生輝,卻不會過分閃耀,反而有種沉澱的寧靜,幹幹淨淨的,但眉眼總是笑意盈盈,透着稚兒的靈活頑皮。
——這是一個讓人見了就會忍不住想要親近喜歡的小公子。
——而當這位小公子站到了殿下的身邊時,殿下身上的隐藏着的淡漠疏離,冰涼的氣息就會不自覺的散去,就會真正的溫和起來,殿下身上極少有人察覺的壓抑着的血腥暴戾就會慢慢的消失。
“……當年你尚未出生,白家軍尚未遠赴邊境,靈寂大師曾經登門,為姑姑測算過,他說這世上總有緣法,果然如此。”白術笑道,帶着幾分感慨。
林靜深垂下眼眸,靈寂大師曾經與他見過兩次,第一次是他七歲那年,那時夜夜生死之間,不得自由,而名義上的父親,血緣上的生父,中宮傳聞中的崔氏女諸葛的太皇太後,都裝作看不到他的求救,于是,他嘗試着求助了有慈悲心腸的靈寂大師,但靈寂大師卻只是長嘆一聲,對他說,“天道如此,貧僧無奈何。”
第二次,是在他十六弱冠之年,靈寂大師前來見他。對他說,“這世上總有緣法,世子應存一分憐憫才是。”
憐憫?林靜深垂下的眼眸一片漠然,他尚未出生,靈寂大師,便為他占蔔測算,說他命途只見血雨腥風,暴戾嗜殺,勢必會掀起動蕩戰亂,說他一生親緣斷絕,冷心無情,斷絕情愛,說他是帝王格,君王命,天道正主。他勸說白家人不可留下自己,可惜,她娘親執意留下了他。然後,他便留下了一句話,“天道總留有一線生機,總有緣法。”
若說緣法,魚兒算是他的緣法嗎?若說一線生機,魚兒可是他的一線生機?
“此時非議事之時,表哥喚我四郎吧。”林靜深說着,眉眼淡淡的,“魚兒是天賜于我。”
——緣法也好,一線生機也罷,魚兒終究是屬于他的!是老天爺賜予他的。
“四郎,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白術轉開話題直接問道,眉頭一片沉凝,“既然有摘星閣的存在,你手中又有黑甲軍,神策軍。你諸多籌謀,是為摘星攬月吧?”
摘星攬月?林靜深微微揚眉,若說他從未這麽想,是否白術會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