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北風
第48章 北風
半夜果然開始起風了,吹得窗戶哐哐作響。
覃子朝被吵醒,又給身旁還睡着的江聞皓扯了扯被角。正要起身去檢查下窗戶關嚴沒有,就聽到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他皺了下眉:“誰。”
外頭沒人說話,只是敲門聲更急。
覃子朝覺得不對勁,畢竟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
江聞皓的睫毛顫了顫,也跟着醒過來,有些迷糊地撐起身,拉開了床邊的臺燈。
門外又是一通敲砸,跟着便是一個粗啞的聲音:
“徐秋雲,開門兒!”
覃子朝挺拔的背影在聽到這個聲音後驟然僵住了。
緊接着,他眸底原先的疑惑迅速散盡,在短暫的不可置信過後,變成了一股瘆人的暴戾。
下颚線随着咬肌緊繃,形成道鋒利的線條,一時間仿佛周身流動的所有空氣都在跟着凝固。
江聞皓的睡意在看到對方這副表情後也瞬間清醒了,下意識朝門那邊看去,猜測着這扇門的後頭到底來得是什麽牛頭馬面,才能讓覃子朝又露出了這樣狠戾冰冷的樣子。
“徐秋雲!”外頭的敲門聲從砸變成了踹,“娘老子的,你男人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江聞皓的眸底顫了下,難道是……
身後裏屋的門開了,徐秋雲裹着外套從裏面走了出來。在聽到外面接連的叫嚣聲時,也一下子緊張起來,整個身子都在跟着發抖。
“媽你回屋。”覃子朝頭也不回,陰沉地說了句。
徐秋雲站着沒動,只是攥外套的手指變得蒼白。
“小皓,帶我媽進去。”
江聞皓的喉結劃了下,将徐秋雲半攬進自己懷裏:“雲姨,我們先進屋。沒事。”
“不行、不能進屋!他會打子朝的!”徐秋雲搖着頭,與其說是在跟江聞皓說話,倒不如更像是掉入某個恐怖回憶裏的自呓。
江聞皓不會安慰人,只能竭盡所能地試圖讓徐秋雲平複下來,輕聲說:“雲姨,這兒有我跟覃子朝兩個人呢。你先進屋,別讓我們擔你的心。”
“徐秋雲!!你他媽的快開門!這是老子家,憑什麽不讓老子進?!”
屋外又是一陣怒罵,覃子朝閉了閉眼,兩側的拳死死攥緊,再睜開眼時已暗得看不到底。
江聞皓半拖半哄将徐秋雲送進了房間,徐秋雲一把抓住江聞皓的手,指尖冰涼:“小皓,你快去拉着子朝,叫他千萬別沖動!……他、他會跟覃建軍拼命的!”
“我知道,你在這裏待着別動,我不會讓覃子朝出事的。”
徐秋雲眼神渙散地點點頭,江聞皓将手機塞進她手裏,讓她握緊:“一會兒如果局面真的不好控制,你就趕快報警。”
他說完将手從徐秋雲手裏抽出,又俯身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下:“別怕,雲姨。”
話畢,江聞皓眸光定了定,沉了口氣,轉身出了裏屋将門關好,走到了覃子朝身邊。
覃子朝側目看了他一眼:“你也進去。”
“開門。”
“聽話。”
江聞皓輕皺皺眉:“別特麽廢話,你媽讓我看着你。”
覃子朝抿了下唇,最後又将江聞皓往自己身後擋了下,在外面的叫罵聲變得更激烈時,“咔噠”打開了門。
一陣極冷的北風“呼”的一下灌進屋裏,吹得江聞皓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狂風飛旋間,只見一個穿土褐色工裝的男人赫然站在門口。随着覃子朝猛地開門動作,用力不穩地往前栽了下,又罵了句娘。
當看到眼前出現的人不是瘦小孱弱的徐秋雲,而是個高大的男人後,覃建軍明顯一愣,一下子竟沒認出覃子朝來。
他的手裏還打着個手電筒,就這麽直直用光照在了覃子朝臉上。覃子朝揮手便鉗住了覃建軍的手腕,強光一偏,打在了牆上。
覃建軍嘴皮翻了翻,忽然發出聲沙啞的笑來,看着覃子朝竟還有些驚喜:“可以啊小王|八糕子,都長這麽大了!……老子還他媽以為徐秋雲趁老子不在,又去搞了個小白臉兒呢!”他說着就要往裏進,“你媽呢?我找她有事兒!”
覃子朝像堵牆似的堵着覃建軍的路,覃建軍差點撞在他胸口上。
覃子朝冰冷地睨着這個男人,記憶中的他又高又魁梧,喝醉了酒拿皮帶抽自己時,整張臉都會逆在光線裏看不到。
那個視角深深烙在了覃子朝的心裏,他當時就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比覃建軍長得更高更結實,讓他再不能那麽打自己和徐秋雲。
見覃子朝擋着門不讓他進,覃建軍不耐地推搡了覃子朝一把,結果自己先往後退了半步。
他有些錯愕,顯然也沒想到覃子朝真的已經從當年的小崽子長成了一個男人,需要他仰起頭才能直視。
此時屋外的陰影裏又冒出個人,戴着個深帽檐,有些口音:“動作快點兒,媽的動靜非鬧這麽大!”
覃建軍像是有點忌憚這人,忙說了句:“馬上馬上。”接着扭頭對覃子朝道,“不找你媽找你也行,家裏的存折知道在哪兒吧?”
覃子朝沒說話,仍久久注視着覃建軍,末了低笑了聲。
覃建軍一愣,被覃子朝這不知所意的笑弄得有點毛,沉着臉粗聲罵了句:“滾蛋,老子自己找!”說完就又要往屋裏鑽。
覃子朝勾着覃建軍的後脖領往後一拽,将人一把甩了回去,差點沒給覃建軍撂一跟頭:“你試試看。”
覃建軍徹底毛了,揮拳就狠狠砸在了覃子朝的臉上。
江聞皓眸色一沉,知道這一拳的速度以覃子朝來說是完全能夠避開的。但覃子朝動都不動,任由覃建軍的拳頭結結實實地落在了他的頰側。
他拿舌頭頂了下腮幫,滿口的血腥,卻仍是擋着覃建軍的路。
“覃建軍你記住。”覃子朝盯着對方,“這輩子你都別想再踏進這門一步。”
“我去、你娘的——”覃建軍作為老子的那點顏面顯然是被覃子朝給挫碎了,大罵着又掄起拳照死往覃子朝臉上、身上砸了七八下。
“覃子朝!”
江聞皓眼見覃子朝明明可以躲,但就是巋然不動,低促地低喊了聲。與此同時,他看準了身旁的一只竹凳,不動聲色地後退用腳絆着,随時準備抄起來動手。
覃子朝的鼻子流血了,唇邊也被打出一團烏青。但那雙狼一般森冷的眸子始終眨也不眨地死死鎖着覃建軍,讓他心裏越來越慌。
覃子朝擡手抹了把鼻血,開口幽冷道:“覃建軍,剛才那幾下算我還你的。從現在起,你再敢往屋裏進一步,我就要你命。”
這話一出,覃建軍果然不敢再輕舉妄動。
他沉着臉審視着覃子朝,似乎在判斷對方這句話到底只是在耍狠,還是要來真的。
仔細分辨了下,覺得是後者。
以覃子朝現在的身高體型,若是真動起手,自己絕對要吃虧。方才之所以敢,也是認定骨子裏存在的那幾分血緣壓制。
但現在,覃子朝像是真要跟他斬斷血緣了。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身後裏屋的門再次被人打開。
覃子朝眸色一沉,江聞皓則是第一時間轉身去攔。
只見徐秋雲雙手握着一把鋒利的柴刀,膽怯卻也義無反顧地朝覃建軍一步步逼近,用刀刃直指着覃建軍的鼻子,咬牙顫聲道:“覃建軍,你要是再敢動我兒子一下,我倆就一起死!”
“瘋了!都他媽瘋了!”覃建軍紅着眼,惡狠狠瞪着徐秋雲,“臭娘們!你敢拿刀指老子?!”
徐秋雲的手抖了抖,把刀握得更緊。
此時戴深帽檐的男人又陰沉地提醒了覃建軍一句:“別他媽耽擱了。”說着又看了徐秋雲一眼,神色仍藏在陰影裏,緩聲說,“嫂子,我們這次來也沒別的,就是想跟你借點錢。建軍在外頭遇上點事兒,着急用錢周轉,等事情一解決,他就可以回來跟你們團聚了。”
“啊對對!”覃建軍見狀趕忙接話,也跟着收了橫勁兒,“老婆,我是真急着用錢,我也想早點回家。”
“這兒不是你家!”徐秋雲紅着眼打斷,“我和子朝都不會認你,你也別想再從我們手裏拿走一分錢!”
“你!”覃建軍眼見徐秋雲态度堅決,又看了眼覃子朝,“兒子…”
話沒說完就被覃子朝眼底的森寒吓得咽了回去。
末了,他狠狠點了下頭:“我知道了,你們巴不得我死!”
深帽檐一看要錢沒戲,而村裏亮燈的人家也越來越多,心知不能再這麽耽擱下去。當即沖覃建軍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走。
覃建軍最後又剜了徐秋雲和覃子朝一眼,嘴唇動了動終是什麽話也沒再說,将手一甩跟着深帽檐一起匆匆走入了夜色中。
鑽進樹林,瞬間便沒了蹤影。
又是一陣凜冽的北風,卷的樹葉紛紛掉落,發出“嘩嘩”聲響。
待人徹底消失在了黑暗裏,徐秋雲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雙目依舊渙散。
“雲姨!”江聞皓連忙上前去扶,又擡頭低喚了聲,“覃子朝。”
覃子朝這才緩緩回頭,視線從蒼茫的夜色中收了回來。他邁了兩步到徐秋雲面前,頓了頓後慢慢蹲了下來。
“媽,刀給我。”他低聲開口,見徐秋雲還在怔神,便将她的指頭一根根掰開,從她手裏接過刀,“當啷”扔到了一旁的竹簍裏。
徐秋雲目光失焦地看着覃子朝,半天後才僵硬地伸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
覃子朝被她觸及傷口,微微偏了下臉:
“沒事了。”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