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我會考慮的,學長。”
江收一邊聽着電話,一邊把手裏的畫筆丢到旁邊的水桶裏洗洗。白襯衫的衣擺被水彩沾濕,暈了一片斑斓,他沒在意,繼續對着馬上要完成的作品補充細節。
電話那邊的男人似乎聽出來了他的漫不經心,無奈地笑了笑,“知道你剛回國想休息休息,沒事,你慢慢考慮,随時可以來我這裏。”
江收也笑了,“知道了,謝謝裴學長。”
江收大學主修的專業是美術,和從小就對商業風向很敏銳的江令月不同,他從來就對家裏的産業不感興趣。爸媽已經有了女兒這麽個優秀繼承人,也就随江收自由發展。知道他喜歡畫畫,五六歲就請了名師來教,到現在江收在這個圈子裏也算是小有名氣。
剛剛打電話來的裴元明是江收大學時期的學長,同為華人,兩人那時候關系不錯。
後來裴元明回國發展,開了家工作室,現在也算是行業裏的新起之秀,得知江收也回國後就一直想把江收也拉到自己工作室裏。
江收倒也不是不願意,就是自由散漫慣了,一時還沒準備好去工作,覺得現在這種畫幾幅畫賣一賣就能養活自己的狀态也挺好的。
畫布上的最後一筆勾勒完成,他輕輕撕開膠帶,分神去想,去學長工作室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挂電話之前,裴元明提了幾句他過幾天要開的畫展,提醒江收記得去看。
江收答應下來,“我肯定會去的。”
他從旁邊桌子上翻出來早就寄到家裏的邀請函,又忽然想到什麽,“學長,還有多的邀請函嗎?”
裴元明問:“有啊,怎麽了?”
江收輕笑一聲,垂眸摩挲着燙金封面上精致的雕花镂空。“我想再多帶個人去。”
晚上去等趙疏陽下班時,江收難得費心思思考了一下要怎麽邀請這朵高嶺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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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這方面他沒什麽經驗,畢竟以往都是別人主動邀請他的,更何況趙疏陽這人并不太像是能很輕易約出來的那種。
還沒等江收想出來個所以然,就已經到了下班時間。看着趙疏陽從電梯裏出來,走近,江收很敏銳地直覺發現,這人和平時有點不一樣,但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一樣。
嗯……似乎是因為今天這人看過來的眼神總是頻頻落在他的嘴唇上?
江收輕皺着眉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沒什麽啊。
逗完人就抛之腦後的他完全想象不到,趙疏陽會因為昨晚上分別擁抱時那個若有若無的吻輾轉反側一整晚。
第一次和人那麽親近,趙疏陽并不覺得讨厭,只是感覺這個說不清到底有沒有發生的吻就像江收本人一樣,存在感極強,讓人難以忽略,即使閉上了眼,還總反反複複在人的腦海裏浮沉。
此刻盯着江收剛剛被舌尖舔過的水潤紅唇,他又忍不住想,江收到底有沒有親他?
“去吃個晚飯?”
江收問的時候捏了捏衣兜裏的邀請函,想着一會兒要怎麽送出去。
趙疏陽點點頭,拿出手機開始訂餐廳。
江收這人被家裏慣得毛病一堆,其中有一點就是挑食的可以,怕趙疏陽訂到自己不愛吃的菜系,也湊過去看。
手機就那麽大,兩人難以避免地靠近,江收的發絲甚至擦過了趙疏陽脖子上裸露的皮膚。
淡淡的青橘香氣萦繞鼻尖,趙疏陽僵硬一瞬,在熟悉的氣息中,耳垂上被蹭過的柔軟觸感再一次變得明晰起來。他的耳朵又開始發燙,紅的明顯,一直到吃飯時都沒有消下去。
江收注意到後稍有點意外地挑了下眉,随即就勾起了唇角,那雙漂亮眼睛也彎起。
關于遞邀請函可能會被拒絕的擔心瞬間煙消雲散,他無比肯定,這樣的趙疏陽是不會拒絕他的。
為了再确定一下,或者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江收在晚餐中多喝了兩杯紅酒,然後借着微醺的醉意讓這人扶自己。
靠在趙疏陽懷裏,他擡頭去看,這人果然又開始臉紅。
江收忽然就忍不住想笑。
表面上看起來冷淡疏離深不可測,實際上,他想,這個人很好懂,不是嗎?
純情的像一張白紙,稍微做些什麽舉動就能染上色彩。
畫家的創作欲混合着醉意愈發膨脹。
江收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眨了眨,左手牽住趙疏陽,右手裏拿着剛剛從餐桌花瓶裏随手抽出來的玫瑰花。
嬌豔欲滴的花瓣上還挂着水珠,邀請函在枝幹上卷了幾卷,最後一塊兒被塞進了趙疏陽胸前的襯衫口袋。
“第一次送你花,有些潦草,不要嫌棄。”
他酡紅的臉頰和玫瑰在暗夜裏相映生輝,白皙而骨節分明的手拍了拍那個存放玫瑰的口袋,趙疏陽心髒的地方,聲音低而輕:
“周日畫展,我會見到你的,對嗎?”
趙疏陽怔怔垂眸看他,嗓音有些發幹:
“……對。”
把江收送回家後,趙疏陽沒有第一時間往自己家走,而是停車吹了一會兒帶着松針氣味的夜風。
那朵玫瑰也在風裏微微顫動。
他抽出來,垂眸看了很久,然後和那張邀請函一起小心地放好。
周日那天很悶熱,燥的讓人心煩意亂。
畫展裏人來人往,裴元明忙着和各色人物打招呼,只匆忙和江收聊了幾句。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抱歉啊,沒空招待你了,今天實在太忙。”
畢竟是師兄弟兩個回國以後第一次見面,他又有心想把江收拉到自己工作室,很想多聊幾句,但奈何實在脫不開身。
江收完全不在意,笑道:“沒事,學長,你先去忙。”
反正他主要是想和趙疏陽單獨相處。
和裴元明寒暄完,江收轉身,見趙疏陽在看展廳裏的畫,看樣子還挺認真的。
他湊過去問:“感覺裴學長畫的怎麽樣?”
裴元明是學校裏非常優秀的畢業生,到現在能自己撐起來一個工作室,功底肯定是非常深厚的。
他主攻的是寫實風格,每一個人物在他筆下都栩栩如生。
畫上的女孩兒朝參觀者們微微笑着,皓齒明眸,露出了甜甜的酒窩。
“好。”
趙疏陽沒有吝啬誇獎,言簡意赅誇了句,又問,“但為什麽大多數的畫都是同一個人?”
“啊,因為這是學長的缪斯。”
江收回答的時候笑了笑,有點漫不經心,“你知道的,我們搞藝術的,靈感很重要。”
“有時候,一些足夠幸運的人總能碰見自己的缪斯女神。”
趙疏陽沉默幾秒,側過臉看向他,“那你呢?”
“我?”
江收有點意外地挑眉,思索了一下,“我很少畫人,也從沒在誰的身上獲得過靈感。”
他沒有說的是,他不喜歡讓自己的目光長久地駐足在某一個人身上。
再美麗的東西感知飽和後也會令人感到厭煩,即便那只是一個畫畫的過程。
作畫時,江收只喜歡粗糙地勾勒出一個驚鴻一瞥的剪影,他不要足夠與完整,只要最意猶未盡的那一段。
畫展結束後已經傍晚了,天氣沒有涼快下來,沉悶的空氣一動不動,像是凝滞在空中。
江收坐在副駕駛,想着一會兒就要分開,心裏居然萌生出點不舍。
這對于他來說是個很新奇的體驗,以往接觸過的伴侶,一切都是規矩內的恰到好處,從來沒讓江收産生過這種黏黏糊糊,牽扯不斷的越線心緒。
只不過這種模糊混亂的心思還沒想明白,天邊忽然就滾過了一道炸雷。
昏黃的天一下子就暗了下來,仿佛已經積壓了許久,暴雨幾乎是沒有停滞地降落。
噼裏啪啦的雨點砸在車窗玻璃上,濺出一朵朵小水花,然後又很快地流淌下去。
“本來還想和你一起吃個晚飯的。”
江收有點不滿地抱怨這場雨,“現在只能快點回去了。”
他被江令月嬌慣長大,不高興時微微皺着眉,神情倨傲又委屈,像個沒得到心怡珠寶的公主。
趙疏陽收回落在江收臉上的視線,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重新直視前方,看似沒什麽反應,嘴裏卻不由自主地說出承諾的話:“明天,明天可以一起吃晚飯。”
雨越來越大,離家裏還有一半距離時,兩人的手機都收到了通知短信。
是市區防洪汛部門的提醒,雨勢太大太猛,前方低窪路段可能存在積水,建議市民繞行。
趙疏陽皺了下眉,因為城南在修路,所以目前回去的路就這一條,根本沒辦法繞路。
“怎麽了?”
回來時間短,江收對這邊的路況還不太熟悉,不明白現在這是什麽狀況,轉頭看向趙疏陽。
趙疏陽猶豫一下,斟酌着開口:“如果這場雨不停,今晚大概回不去了。”
剛剛還在抱怨這場雨的江收聞言一愣,立刻開始在心裏誇好雨知時節,求求你千萬別停下。
他注視着趙疏陽,見這人思索幾秒後轉動方向盤,開始往另外一個方向開。
“酒店?”
江收忍不住在心裏吹了聲口哨,這進展着實不小。
但趙疏陽只是瞥他一眼,搖了搖頭。
車最後停在了附近某個高檔小區樓下。
車裏只有一把傘,但其實和沒有也差不多。雨太大,又被風吹亂,打傘根本無濟于事。
短短幾步路,兩人的衣服就被淋的濕透,濕噠噠的貼在身上。
電梯裏,江收靠在牆上,看着趙疏陽按下15層的按鈕。
他的頭發有幾縷黏在臉頰上,長睫毛也被水沾濕,看起來有點乖巧的可憐。淺色上衣被打濕後變得透明,緊貼着勾勒出腰線,上半身幾乎一覽無餘。
趙疏陽只看了他一眼,就視若無睹地移開了視線,只不過轉頭的動作怎麽看都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電梯上升的短短幾秒似乎變得焦灼而漫長,趙疏陽總忍不住像再往江收那裏看,只好開口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
“這附近是我的大學。”他解釋道,“以前上學的時候會來這邊住。”
雖然已經很久沒來過了,但家裏應該一直有安排人過來打掃。
按開指紋門鎖,房間裏确實很整潔幹淨。
趙疏陽打開衣櫃看了看,找出來條新的睡袍,“去洗個澡吧。”
他把衣服遞給江收,自己身上卻還在濕漉漉的滴水。
這套房子一直都是他一個人住,并不算大,浴室卧室都只有一個。
讓江收先洗澡的話,趙疏陽勢必就要等着。
江收沒接那睡袍,而是往前靠近他幾步,明明是需要擡頭看他,但偏生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桃花眼彎成漂亮的弧度,江收微微歪頭,問道:
“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