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失策了,這次真的是失策了。
江收半睜開眼,被窗外的晨光晃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皺眉眯起眼,正想伸手擋住眼睛,身後就貼上來趙疏陽溫熱的赤裸胸膛。
攬着他腰的小臂光滑結實,在床頭上摸到遙控器,啪地一下把窗簾關上。
“早上好。”
趙疏陽關上窗簾後又把他往自己懷裏帶了帶,在他頸窩處埋頭幾秒,微啞的聲線裏帶了點不易察覺的不好意思,“感覺……怎麽樣?”
江收沒說話,咬牙半坐起身,靠着床頭點了支煙,深吸一口後才看向身邊這人。
并不太亮的房間裏,趙疏陽平日那副冷淡精英的模樣被完全打碎,他深黑色的發絲有些淩亂,明明看起來還是沒什麽表情,但那雙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收,目光中摻雜着的開心不加掩飾。
江收夾着香煙的修長手指動作一頓,被這種眼神看得有點不太自然。
他輕咳一聲,蹙眉碾滅了煙,伸出手指點在趙疏陽的眉心,稍用了點力把人推開:
“技術太差。”
昨晚箭在弦上,兩人都意亂情迷,以至于江收完全忽略了這人是個什麽也不會的新手,全是感情沒有技巧,最後甚至還得他手把手教。
上趕着教人睡自己,江收還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他皺着眉揉了下自己的後腰,輕啧了一聲,心想,都說0是1最好的老師,看趙疏陽昨晚技術爛成那樣,難不成是他教的不好?
江收沒再說別的什麽,但趙疏陽卻從那聲輕啧裏琢磨出來了點暗流洶湧的危機感。
畢竟他們現在名不正言不順,江收只是想找個床伴,連個名分也沒打算給他,萬一要是因為體驗感不好,對他印象更差,要換掉他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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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差嗎?”
趙疏陽重新把人拉回懷裏,攥住江收的手腕反複摩挲,想做個十指相扣的動作,但最終還是規規矩矩牽住,認真道:“我學東西很快的。”
“你讓我多試幾次,多教我一點,我證明給你看。”
他說着,垂眸去看懷裏的江收,明明是在說這種事,但眼神卻格外嚴肅認真,幾乎要舉手發誓了。
像個生怕自己上課表現不好而被老師嫌棄的小學生。
“你怎麽……”
江收被他這鄭重其事的态度搞得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才笑出聲,不知道是該誇他純情還是什麽,只好偏頭親了口他的耳朵。
這對江收來說只是個随意的小動作,他沒在意,可下一秒就見趙疏陽稍微睜大了眼睛看他,被親到的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和原本冷白的膚色相差極大,把最後那點高冷禁欲的模樣也被盡數抹去了。
反差有點大,江收好笑地盯着他看,沒忍住又親了一口,心裏湧上來種軟乎乎的情緒。
想到趙疏陽剛剛的話,江收順手揉了把他的頭,利落答應道:
“行啊。”
是有點可愛的。
枕頭的一側被剛剛照進來的陽光曬得發燙,江收重新躺好,臉貼上去,熨帖的熱意傳遞到皮膚之下,一下子就讓他想起昨晚臉頰貼在趙疏陽胸口的感覺。
他翻來覆去,明明還是很困,想要再睡一會兒,可一想到昨晚就徹底睡不着了。
已經穿好衣服下床的趙疏陽拿了新居家服放在床邊小桌上,見他睜開眼,就蹲在床邊看他,輕聲問:“你餓不餓?”
江收懶洋洋應一聲,“家政還是外賣?”
趙疏陽站起身,幫他把滑落到胸口的被子拉上去,垂眸看着他:“我做的。”
熱粥濃郁的香氣剛好從沒有關好的卧室門縫中溜進來,絲絲縷縷的鮮香鑽入江收的鼻腔,把沉睡一晚的食欲盡數勾了出來。
他有點意外地挑了挑眉,帶笑看了趙疏陽一眼,很有興趣地打算去嘗嘗趙總做的飯。
粥是一個小時前就慢火煮上了的。
兩人昨天睡得太晚,結束後,江收精疲力盡沉沉睡去,但趙疏陽卻毫無睡意,他精神興奮得很,借着小壁燈昏暗的光注視了枕邊人許久。
加速的心跳與急促的呼吸如影随形镌刻在記憶裏,吻痕和牙印都還新鮮,他小心翼翼用指尖描摹過那些痕跡,又盯着江收閉上的眼睛看,心跳聲如雷貫耳。
盡管這一夜發生的一切并不像他最開始時所設想的那樣展開,但毫無疑問,能和喜歡的人有最親密的體驗是件值得慶賀的快樂的事。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江收纖長的睫毛,腦中把這兩天查閱的關于追求心上人的資料盤算了幾百遍,越想越清醒。
窗外的天色開始漸漸泛白,趙疏陽徹底睡不着,幹脆替江收掖了掖被角以後就出去做早飯。
熬了一個小時的粥米粒軟糯鮮香撲鼻,切成細丁的青菜和瘦肉點綴其中。
江收從昨晚開始就沒怎麽吃東西,餓了許久的胃一下子被這碗香噴噴的熱粥撫慰,他一口沒剩地喝完,心滿意足地捏了把趙疏陽的臉,非常誠懇地誇贊道:“真棒。”
廚藝倒是很高超。
趙疏陽一言不發地任由他捏,把他的空碗接過來,問,“還要嗎?”
“不了。”
江收站起身,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你借身衣服給我。”
趙疏陽皺眉,遲疑片刻:“……你要走?”
縱使趙疏陽已經提醒了自己很多次他們目前的關系,但這種睡完就走毫不留情的态度還是讓他心裏有些不舒服。
但他不想拒絕江收,僵持片刻,還是妥協地找了套沒怎麽穿過的新衣服出來。
在江收換衣服的間隙中,他沒忍住多問了一句,“多休息一下,不走不行嗎?”
江收此時正低頭系襯衫紐扣,覆蓋着薄肌的白皙胸膛上點綴着星星點點的暧昧痕跡。聞言,他看向趙疏陽,桃花眼彎了彎,伸手攬住人的脖頸,在趙疏陽臉上留下一個輕吻。
當0比做1還累,他是想多休息會兒,但早和裴元明約好了,今天得去工作室幫忙,更何況,他并沒有在床伴家多待的習慣。
于是他拍了拍趙疏陽的臉,語氣溫柔但不容推拒,“聽話。”
趙疏陽眼神暗下去,安靜兩秒,又問:“那我送你?”
“不用。”
趙疏陽沉默,斂去心裏的不滿,沒再說什麽,只是沉默着看完他換衣服,拿車鑰匙,出門。
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入戶花園的光一下子傾瀉進來,照在江收臉上,襯得人柔和又溫暖。盡管趙疏陽知道這個人的本質并非如此,但還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了江收的手腕。
“還有什麽事?”
江收垂眸瞥了眼自己的手,以為是趙疏陽不想他走,稍皺起了眉頭。
他想說什麽,但兩人對視一眼,趙疏陽的指腹輕輕摩挲過他凸起的腕骨,又克制地放開,并沒有說什麽不許他走的話,只是輕聲問他:
“明天還能再見面嗎?”
手腕上還殘留着來自這個人的觸感與餘溫,江收怔了一下,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麽柔軟的東西擊中了心髒。
他在心裏重複一遍趙疏陽的話,明天再見面?
其實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看,江收以前很不喜歡在非必要時間與床伴見面,一個星期頂多一次,如果常見未免太過乏味。
所以他稍加思索後只是勾起了個漂亮的笑,伸手拍了拍趙疏陽的胸口,“保持點距離總是好的。”
他沒有明說,但言下的拒絕之意明顯。
這樣的答複雖然在預料之中,但趙疏陽還是難以避免地有些失落。
他稍稍垂下眼簾,縱使神情還是平時那樣矜持冷淡,但就是讓人察覺出幾分遮不住的失望來。
江收眉梢的笑意淡下去點,他認真注視趙疏陽片刻,忽然有點于心不忍。
“好了,那一周兩次?”
趙疏陽不說話,仍舊那麽看着他,僵持幾秒,江收妥協地笑了笑,無奈道:“不忙的話,三次好了。”
到裴元明工作室的時候還早,江收走進去,工作人員都還沒來齊,淩亂的畫具和顏料四散,不像是搞藝術的,倒像是搞裝修的。
因為最近有畫展要準備而連續熬了兩個大夜的裴元明端着杯冰咖啡,一臉困倦地打開電腦給江收傳文件,又抱歉地笑笑:“總讓你來幫忙太不好意思了,等結束了請你吃飯。”
他說着,又看向江收,伸手比了個手勢,“真不來我這裏啊?我能給你開到這個數。”
話音落下,裴元明又忽然意識到他對面坐着的這位可是如假包換的富家少爺,自己砸錢沒用。
他只好笑着輕咳一聲補充,“知道你不缺錢,但是至少能證明我們工作室的誠意。”
江收也笑起來,認真道:“行啊。”
在江收看來,來裴元明這裏工作的确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和學長關系不錯,而且作品完成以後的後續工作都可以放心地交給專業人士來做,省心。
至于其他的,江收都無所謂。
對于他來說,在什麽地方畫畫都一樣,甚至于,現在就連創作本身都讓他感覺到乏善可陳。
他的确是喜歡畫畫的,但這種喜歡卻又總讓他覺得少了點什麽,他無法傾注給作品全身心的激情,也很難去塑造一幅畫的靈魂。
在創作時,相比于全心投入,江收更像是冷眼旁觀。
他天資卓絕,從十幾年前拿起畫筆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在這條路上收獲諸多的贊譽。但在踏過鮮花堆砌的巅峰之後,江收看到的并不是下坡和低谷,而是一望無涯,沒有邊際也沒有方向的四野。
家室與天賦已經足以支付他所有的欲望,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往何方、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也沒有要追求的東西。
外面陸陸續續開始有人來上班,裴元明被拉出去讨論新畫展的場地布置,臨走之前又叮囑江收把傳給他的那些作品文件都看一看。
工作室最近這麽忙就是因為要辦這個新畫展,裴元明在場地和作品的安排上都花費了大心思,但在一切都粗略策劃好之後,又因為幾幅選題或者手法相似的作品犯了難。
他猶豫了幾天也沒決定出來該如何取舍,糾結之下,這才請江收過來幫忙,一起商量。
雖然只是在幾幅畫之間做一個選擇,但這項工作并不簡單,要考慮的方面很多。
江收集中注意去看屏幕上那些畫作,他稍微有一點點近視,度數很低,平時并不影響什麽,只有在這樣全神貫注工作的時候才會稍稍表現出來,看內容時,總是會稍微眯起眼睛。
趙疏陽的襯衫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大了,他比較着面前兩幅畫的色彩運用,漫不經心地卷起了自己的袖口。
畫面上濃郁而鮮豔的紅被過渡暈染成粉色,像極了昨晚某些時刻中,趙疏陽耳尖的顏色。
那時趙疏陽耳朵泛紅,臉頰泛紅,就連胸膛也泛着淡淡的粉色,明明看起來這麽害羞,可又橫沖直撞不留情面。
汗水會順着他脖頸的線條滑下,随着動作劇烈顫動一下,“啪嗒”掉在了江收的下巴上。江收以為他會不好意思,但趙疏陽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低頭,吻上那滴汗墜落的地方……
停。
江收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神色不虞地皺起眉。
在非必要時間不去想起床伴是他的基本行事準則,況且工作當然是要比這種私人生活更重要的,因為某個人影響做事效率,這在江收往常的生活中從未出現過,他也不喜歡這樣。
而且,江收看了眼表,這個點估計趙疏陽也到公司開始上班了。
趙總一向敬業,工作起來認真高效,現在肯定在專心專意處理工作事務,相比之下,他就更不應該因為這些事情分心。
思及此,江收定了定神,把腦海中那些旖旎思緒甩開,打算聚精會神繼續看畫。可沒幾分鐘,就聽見放在一邊的手機響了兩聲提示音。
他蹙眉拿過來看,有點意外地發現屏幕上顯示收到了來自趙疏陽的幾條新消息。
江收疑惑挑眉,然後就看見,在他設想裏本應該認真工作的趙總發來一張照片——
畫面中只露出了半截流暢的小臂,接近腕骨處的皮膚上是一圈泛紅的牙印。
“你咬我的牙印紅了。”
“沒有怪你的意思,我覺得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