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直白的話語讓江收怔愣住,他心跳如鼓,血液急速流動,下意識地想避開趙疏陽的注視,可卻被這人強迫着不能移開視線。

有太多人追求過他,也有太多人說過諸如“喜歡”和“愛”一類的詞彙,但那都輕飄飄,從沒有誰的愛像趙疏陽這麽沉重。

而沉重的原因則是這份愛太誠摯了,這意味着江收不能也不願像往常那樣把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不能随意玩弄,不能随心所欲。

這樣的真心是要用真心去對待的。

兩人在沉默中對視片刻,最後還是趙疏陽先嘆了一口氣,握着他的手腕輕輕蹭了蹭自己的臉頰,像渴望主人輕撫的犬類,“江收,你不需要很喜歡我。”

“只需要接受我這麽喜歡你就可以。”

他說着,貼的更近,幽深的眼瞳一眨不眨望向江收,沉聲發問,“你能嗎?你敢嗎?”

江收睫毛顫了顫,後悔自己剛剛碾滅了那支煙,否則他還可以用飄散的煙霧掩飾自己的神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所有細微的心緒變化都暴露在趙疏陽眼前。

安德魯老師說的沒錯,他就是個膽小鬼,他總是冷漠地旁觀,他樂于置身事外不踏入一步,好保證自己可以随時全身而退。

長久以來,江收早已經習慣了怎樣用外物來維持一段體面、安全又穩定的關系。

愛是唯一陌生的變數,他不敢。

“趙疏陽,我……”

江收聲音有些啞,他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說下去,但不回答已經是一種回答了。

趙疏陽只是看江收的眼神就明白了自己得到的是什麽答案,他眼裏執拗的光暗下去,最後定定看了江收一眼,起身穿衣服。

……這個話題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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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收在心底松了一口氣,覺得趙疏陽放棄這種可怕的念頭很好,他們像最開始那樣相處久很完美了,何必再摻雜些愛情進來。

他以為過了今晚,一切都還會回到最好的階段,但讓江收出乎意料的是,趙疏陽站在床邊穿好衣服後打開了房門,門外走廊的光一下子照進來,打亮了趙疏陽的側臉,明明還是冷峻具有壓迫感的面容,但從某個角度看上去卻脆弱又疲憊。

“江收,我去隔壁睡,晚安。”

江收看向他,心中忽然湧上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像是即将要失去什麽。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又聽趙疏陽垂眸沉聲道:

“還有,我們…分開吧。”

“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趙疏陽握着門把手的骨節泛白,他心髒一墜一墜地發疼。

他甚至沒有用“分手”兩個字,因為他并不知道在江收所說的“玩玩”之中,他們的關系能否配得上一句分手。

江收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皺眉朝趙疏陽望過去,“你說什麽?”

分開?

江收的心跳似乎都因為這兩個字停滞了片刻,他幹脆下床光腳走到趙疏陽面前,扯住趙疏陽的手腕,冷聲問,“你認真的?”

趙疏陽沒說話,只是低頭用輕柔但不容推拒的力度把江收的手指一根根掰開,良久才看了江收一眼,語氣中透着一絲疲憊:

“祝你玩的開心,但我無法奉陪了。”

他還是喜歡江收,在此之前喜歡,在此之後也喜歡。

喜歡一個人就是會失去判斷力,他會不理智到連江收的冷漠、無情和退縮一起喜歡。

心無法控制,趙疏陽能做的唯有克制,他只能提出分開。人都是貪婪的,他想和江收在一起,就無法接受自己在江收面前只是一個随時可能被換掉的情人。

更何況,他也不想讓江收因為他的“束縛”而不開心,江收有渴望的自由,那他會親手斬斷愛築成的鎖鏈。

房間門被輕輕關上,走廊的光擋在門板之外,整個房間重新沉入夜色。

江收面無表情地在門邊光腳站了許久,才狀似不在意地輕笑了一聲,重新躺回床上,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自言自語,“分開就分開,無所謂。”

但他眼裏的無措與茫然半分做不得假。

江收盡量想讓自己顯得灑脫一點,他以往從不為這種事煩心,但慌亂煩悶的心緒還是出賣了他。他現在不得不承認,曾經的游刃有餘在遇到趙疏陽之後已經慢慢瓦解,一切都在脫離控制,陌生而手足無措。

煩亂和說不出來的酸澀壓抑充斥着江收的心髒,像搖來晃去的汽水,想要爆發卻找不到一個發洩點。他眼眶發熱,鼻腔發酸,負氣般地把臉埋進枕頭裏,只覺得嗓子像吞了一大團棉花一樣卡得生疼。

出口的話也不由自主帶上了哭腔,“為什麽分開?趙疏陽憑什麽說分開。”

他都沒想分開,趙疏陽居然先提起。

分開代表着什麽呢?

如果在以前,江收會覺得分開是件再好不過的事,這意味着可以換掉沒有新鮮感的舊伴侶,意味着有很多新目标讓他選擇,意味着輕輕松松毫無負擔的好聚好散。

但在此刻,他想到分開,第一反應卻是以後趙疏陽不會再陪在他身邊了,也不會做好吃的給他,不會在上班的時候偷偷給他發那些沒用的廢話了。

江收用力擦掉自己臉上濕漉漉的淚珠,心髒悶痛,神情裏帶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怒意,也許是恥于自己居然會因為這種事掉眼淚,他氣悶地把床邊的挂墜扔出去,像是以此證明自己對趙疏陽也沒那麽在意。

小貓挂件在牆上砸出一聲悶響,又“啪嗒”掉到地毯上,滾了兩滾。

江收蒙上被子,房間裏只剩下暗淡的月光和淺淺的抽噎聲。

月亮西沉,夜色濃重。

……

良久,黑暗中,他慢吞吞地起身下床,撿起了那個小貓玩偶。

接近黎明時江收才在各種混亂思緒中昏昏沉沉睡着,再醒來時已經九點多了,趙疏陽早就上班離開。明明昨晚說了分開,但還是細心地在一樓餐廳給他留了早飯。

江收沒什麽胃口,本來不想吃的,但一想到這估計是最後一頓了,又坐到桌邊,認真嘗了嘗今天的粥。

是很熟悉的香甜味道,但不知為何,越喝越苦。

一大早就在花園裏跑了半天的團團邁着輕快的步子小跑到江收身邊,蓬松的大尾巴晃晃,像往常一樣咬他的褲腿,要他陪自己玩。

江收彎腰把貓團團一把抱起來,揉了揉它的腦袋,垂眸小聲問它,“爸爸媽媽要離婚了,你跟着誰啊?”

貓團團晃晃腦袋,水汪汪的茶褐色眼睛眨眨,“喵?”

“你是趙疏陽的貓,你當然跟着他。”江收自言自語,“也挺好,你還能在家裏陪陪他。”

他從團團的腦袋頂一路摸到尾巴尖,有點不舍得,“爸爸以後會想你的。”

江收說完後下意識想,也會想趙疏陽嗎?

也許會的,因為他從現在起已經開始不舍。

在走之前,江收把帶着團團挂墜的鑰匙放到了玄關的臺子上。

沒有必要再留着了,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來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房間內,心沉沉墜着,像被封閉在深海之中,沉悶而透不過氣。在關門的那一刻,他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頓住,重新拿起那枚鑰匙,拆走了上面圓滾滾的小貓挂件。

江收在畫室待了一整天,畫筆上的顏料幹涸,線條僵硬比例錯亂,只能依靠肌肉記憶畫下一些死板的東西。

他皺眉審視畫布,有些心煩意亂地把筆投進了旁邊的小水桶裏,“咕咚”一聲響,濺出來的褐色顏料水沾濕了他的衣角,他沒在意,拿起手機,習慣性地點進和趙疏陽的聊天框。

空蕩蕩的,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昨天。

江收抿了抿唇,心裏那種窒悶的感覺更甚,他沒心情再坐在這裏畫畫,幹脆打電話給高陽,約了晚上出來喝酒。

發小約酒,高陽自然應下,約在了他們之前經常去的一家酒吧。

酒吧裏混亂又熱鬧,晚場正是人多的時候,彌漫着煙酒味的空氣似乎即将要被重金屬駐唱樂隊的歌聲點燃。

高陽讓人開了兩瓶好酒,他碰了碰江收的酒杯,故意道:“哎呦,想見我們江大少爺一面可真不容易,幾個月了才約我這麽一回。”

江收看他一眼,還沒說話,就見高陽笑着又問,“你那高嶺之花呢?”

江收唇角的笑意淡了些,有點煩躁,“分手了。”

分手?

高陽覺得有點奇怪,他以前似乎沒從江收嘴裏聽見過這個詞,不過他天生神經粗,也沒琢磨出來什麽,只是習以為常地笑笑,“膩了?”

江收低頭悶了一口酒,“沒有。”

……啊?沒膩分什麽啊?

高陽還想再問,但看到江收神色郁郁,在話出口的一瞬間又識相地閉了嘴。

他給江收把酒倒滿,半是玩笑半是安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分了好啊,咱們找下一個。”

是啊,找下一個,找更好的。今天一整天,江收也是靠這個理由說服自己,讓自己打起精神別再那麽低落的。

但是此刻酒意上頭,他半閉上眼,看搖晃不定的迷離燈光,心裏卻浮出一個很可怕的念頭。

他不想找下一個。

更好的人,還會有誰比趙疏陽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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