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因為臨時加了個會議,等到趙疏陽處理完工作後,奚石大樓裏已經沒什麽人了。

走廊、電梯和停車場都空落落,只有安靜白亮的燈光落在他們身上,呼吸與腳步聲格外清晰明顯。

晚上似乎是又要下雪,寒風已經翻滾起來,江收稍稍靠近趙疏陽一點,肩膀挨着肩膀,又勾住了趙疏陽的手指。

“停車場怎麽一個人也沒有,外面的風還那麽大,好可怕。”

他側過臉去看趙疏陽,“我有點害怕,拉着手走好不好啊?”

趙疏陽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也沒甩開他的手。

江收眼裏的笑意加深,剛想再說什麽,但另一只手摸到衣兜時卻忽然發現少了點什麽東西。他立刻皺起眉頭,仔細在身上找了找,但還是沒有找到。

“……估計是落在樓上了。”江收小聲嘀咕了句,懊惱地放開趙疏陽的手,轉身往電梯的方向一邊走一邊說道,“我有東西沒拿,你先去開車,門口等我就可以了。”

趙疏陽垂在身側的手一下子空了下來,剛剛沾染上的那點溫熱此刻全然消散掉,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握住了江收的手腕,漆黑的眼瞳中看不出來有什麽情緒。

江收一愣,“怎麽了?”

趙疏陽沉默片刻,“你剛剛不是說害怕嗎?”

他的指腹在江收手腕內側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又很快放開,走到電梯門口按下了按鈕,“我和你一起去,走吧。”

電梯上升的十幾秒中,江收反複思索着東西會掉在哪裏,又怕會因為落在走廊之類的公共場合會被保潔當垃圾丢掉,神色中不自覺帶上了些擔心和焦急。

趙疏陽的目光落在鏡子材質的電梯門上,很難不注意到江收的神情。

電梯門在“叮咚”一聲中打開,走廊的燈應聲亮起,江收快步往下午的會議室走,推開門後仔細檢查房間裏桌椅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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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疏陽抿了抿唇,沉聲問:“是什麽東西?很着急嗎?”

“找不到的話就先別找了。我明天讓人看一下監控,到時給你送過去。”

江收搖搖頭,語氣鄭重,“不行,這是我随時要放在身邊的,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他說着,忽然看見了什麽,彎腰伸手到椅子下面去,語氣如釋重負,帶着笑意道:“找到了!”

趙疏陽走過去,就見直起身的江收朝他伸手,眉眼彎彎看向他,掌心上躺着一個眼熟的小挂件。

趙疏陽愣住,怔怔看着那白色毛茸茸的小貓,想起這人剛剛說的——

“是随時要放在身邊的,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當時他做這個小挂件給江收時心裏很清楚,江收都不是很喜歡他,又怎麽會喜歡他給的東西。所以趙疏陽做好了這個挂件會被江收遺漏、厭倦、随手丢棄的準備,但他沒做好,會被江收珍視的準備。

以至于此刻見到江收小貓挂件的重視程度,他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江收從角落裏撿起來的不只是團團挂件,也把曾經不屑一顧的那顆屬于他的心撿了起來,捧在掌心珍之重之。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說什麽話,車裏的空調流淌出暖融融的風,江收靠在椅背上,手裏摩挲着團團挂件,看車窗外灑進來的光在趙疏陽側臉上掠過轉瞬即逝的光影,忽然就有種溫暖而柔軟的情緒從心底滋生,他希望這條路可以長一點、再長一點。

但再長的路也是有盡頭的,路旁覆着雪的松樹映入眼簾,車停在了江收家門口。

“要來喝杯水嗎?”

江收眨眼看向趙疏陽,詢問道。

趙疏陽稍稍垂眸,淡聲拒絕,“不了。”

江收沒在意,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側身向趙疏陽靠得更近了一些,眼睛在暗光中顯得很亮,帶着一點讓人難以抗拒的誘惑:

“不想喝水的話,要不要來看看我給你畫的畫?”

他伸手握住趙疏陽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神情中帶上些小孩子一般的固執,“很用心畫的,真的不來看一眼嗎?”

趙疏陽遲疑了一瞬,但終究沒能抵抗住,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走吧。”

這還是趙疏陽第一次來江收家裏的畫室。

房間裏充斥着淡淡的顏料味道,燈光很亮,因為昨天前兩天剛剛規整過所以看起來并沒有很亂。

原先那些散亂的關于趙疏陽的畫都已經被收了起來,江收牽着趙疏陽的手,帶他向畫室中間那唯一一副畫架。

掀開蒙在上面的白布,畫作便暴露在了燈光之下。

畫中是趙疏陽的側影,稍低着頭,正在流理臺前切水果,雖然沒什麽表情,但眉眼間的溫柔卻幾乎要溢出來。窗外落日的餘晖灑在他身上,團團乖巧地蜷縮在他腳邊。

江收之前的畫作大多都透露着一種冷質感,從沒有像這幅畫一樣整個畫面都是暖色調。

江收碰了碰畫面上趙疏陽的側臉,輕聲道,“在這段時間裏,我每次想起你,總會想起這樣的午後。”

“那些日子平淡到像靜止的水,我以為會不留痕跡地淌過,但實際上卻不知不覺地溺斃其中。”

他的聲音很低,眼睫也垂下,纖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道陰影。

趙疏陽心尖顫了顫,他知道江收一向不喜歡畫人,更別說這一幅看起來很精美需要花費很多心思才能畫好的,他看向那幅畫,又看向江收,忽然說不出什麽話。

江收對他的沉默很不滿,蹙眉問他:“你怎麽不誇我?”

“覺得我畫的不好嗎?”

“沒有。”趙疏陽搖頭,回答地毫不猶豫,“畫得很好。”

江收就輕笑一聲,仰起臉和趙疏陽對視,“我上一幅畫拍賣了兩千萬,這一幅你就只誇這一句嗎?”

趙疏陽安靜一瞬,動作流暢地從衣兜內拿出錢包,抽了張卡給他。

比兩千萬只多不少。

江收一愣,随即伸手把那張卡推了回去,“這樣不賣。”

他擡手攬住了趙疏陽的脖頸,臉貼近,鼻尖碰鼻尖,“要一個親親就好。”

呼吸交纏,柔軟的唇瓣相貼,趙疏陽耳畔是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聲,熟悉的觸感像一個漩渦,拖拽着他沉淪其中。

但趙疏陽閉了閉眼,還是伸手按住了江收的肩,把人稍稍推開了點。

“不可以。”他垂眸輕聲喃喃,不知道是說給江收還是說給他自己,“不可以。”

江收可以一時興起,但他不行,

趙疏陽深黑的眼瞳中泛着涼意,他不确定江收再一次玩膩了,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于是趙疏陽退開一步,轉開頭不再看江收,沉聲道:

“…我要回去了。”

門被輕輕關上,畫室裏只剩下江收一人,他安靜地盯着那白色的門板兩秒,心口湧上的酸澀感與無力感将他吞噬。

江收緩緩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蓋,長嘆了一口氣,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與失落感蔓延。

忽然,落在地板上的一張卡片吸引了江收的注意,應該是剛剛趙疏陽從錢包裏抽銀行卡時不小心帶出來的。他蹙眉看過去,見是個類似于名片大小的東西,塑封過的表面很光滑,反着光,看不清上面的內容。

他擡手撿起,塑封膜裏面是一張折痕清晰,被保存的很好的紙片,上面的字被水稍稍暈染開,但字跡仍分外熟悉。

——“值此良宵,何不共度。”

是先前七夕時,他寫給趙疏陽的字條。

跟随紙片一起被塑封的還有一片淡色的洋桔梗花瓣,時隔多半年,仍然紋路清晰,色彩鮮明。

在此之前,江收幾乎要忘記自己還曾送過趙疏陽這些,他總是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和事都不太關心,即便後來喜歡上了趙疏陽,也沒能做的很好。

他都不知道,趙疏陽會一個人默默收起來他留下的這些痕跡,放在貼身的地方細心保存。

院中的大門傳來開關的聲響,江收收好那張卡片,抹了把潮濕泛紅的眼眶跑出畫室,飛快下了樓,推開房門,朝即将要離去的車氣息不勻地喊道:

“趙…趙疏陽!”

黑夜裏,車燈閃了閃,片刻後,熄火停下。

趙疏陽剛打開車門走下來就被跑過來的江收抱了個滿懷,他下意識伸手将人擁住,江收稍長的頭發蹭在他頸窩裏,帶起些癢意。

“還有什麽事嗎?”

趙疏陽說着,想把江收從自己懷裏推出去,但奈何江收抱得很緊,而他也不舍得太用力。

“對不起,以前總是對你不那麽上心,不像你那樣。”

江收埋頭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我知道錯了。”

他緊緊攥着趙疏陽的衣袖,擡起頭來,眼眶紅了一圈,睫毛也濕漉漉的,“你還在怪我嗎?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深夜的寒風吹過,趙疏陽側身擋在風吹來的方向,臉上的神情在黑夜中看不真切。

許久,他輕嘆一聲,微涼的手指撫過江收還帶着濕意的眼皮,淡聲道: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錯明明都在我。”

“動心的是我,越界的是我,不自量力的也是我。”

“江收,你只是沒那麽喜歡我而已,這不算什麽錯。”

“不是的!我……”

江收急着想要解釋,但趙疏陽卻淡漠垂眸,豎起食指放在他唇邊。

“我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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