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那晚之後,江收在畫室悶了好幾天,反反複複地勾線、塗抹、上色。

安德魯老師打電話來時,他剛好畫完新一幅畫中趙疏陽發絲的最後一筆。

老師這次聯系他,是為了之前提到過的那次大賽。

“江收,你有沒有準備好參賽作品?”

江收沉默一瞬,看向畫室中間幾幅以趙疏陽為繪畫對象的作品,遲疑地開口:

“老師,我準備好了。”

“盡管那些畫作和我曾經的風格很不相同,但我确定,這些會是我最好的作品。”

安德魯聞言驚奇,要求江收現在就開視頻給他看看那些畫。

在看之前,安德魯還保持着對江收所說“最好”的懷疑,但當鏡頭的焦點對準那些畫作時,安德魯安靜片刻,由心發出了贊嘆,他說,“這的确是最好。”

他的學生的确有天賦,但在此之前,江收的天分僅僅展現在構圖、色彩、審美等範疇之上,而對給予作品感情與靈魂一竅不通。

但在這幾幅畫裏,安德魯第一次從江收的作品中感受到了炙熱的靈魂與濃烈的感情,是那種付諸于每一道筆觸,不可忽視的情感抒發,再配合上江收的繪畫水平,這幾幅作品的确是這麽多年來安德魯看到的最好的作品。

他反複欣賞幾遍,轉而關心了一下學生的情感生活:

“我猜,這是你的愛人。”

安德魯的語氣很肯定。

“是的,老師,我…很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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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笑了,沒再多說什麽,而是繼續看了看那些畫。

在電話挂斷之前,他告訴江收,“畫自己的缪斯,是享受的過程。”

缪斯…享受…

江收低聲重複老師的話,背靠椅背看着滿畫室趙疏陽的剪影,忽然就理解了裴元明為什麽總是畫那個女孩。

他按着自己躍動的心髒,想,原來畫自己的心上人是這樣一種感覺。

江氏和奚石談的合作很快就走完了流程,到了正式簽合同的日子。

江令月那邊把這個項目需要和奚石聯系的工作都交給了江收,簽合同那天,江收終于從畫室出來,整理了文件去趙疏陽那裏。

他去的早了半個多小時,到的時候趙疏陽不在,助理給江收倒了杯水,禮貌笑道:

“趙總正和季氏的小季總談合約,您稍等。”

江收不在意地點點頭,心想小季總這個稱呼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沒多久,會議室的門打開,趙疏陽和另外兩人并肩走出來。

其中穿深色西裝的那個年輕男人長得很不錯,但看起來就脾氣不好,不過他身邊稍矮一點穿淺色外套的男人就看起來禮貌又溫柔。

在江收還沒反應過來時,那個穿淺色衣服的男人就朝他招了招手,唇邊帶了點驚喜的笑意,“江收?好巧啊。”

“陳敘?”

江收一愣,也笑了。

陳敘是位建築工程師,原本兩人是沒什麽交集的,但恰好的是他們都和宋洺宋沂兩兄弟關系不錯,幾次聚會上經常會一起玩。

想到宋洺他們,江收好奇詢問道,“好久不見了,前段時間宋洺宋沂回國,怎麽沒和我們一起出來玩啊?”

“當時我在南方出差,時間上實在排不開。”

陳敘有點遺憾地嘆氣,“太可惜了。”

陳敘說着,身側那個看着脾氣不太好的男人就牽起他的手捏了捏,臉上流露出點幼稚的不高興來。

這個人江收也認識,就是那位小季總,季純宵,陳敘從高中就早戀的愛人。

關于陳敘的事,小季總從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他垂頭喪氣,“老婆你見不到宋洺很失望嗎?你是不是很想他?”

陳敘揉揉額頭,有點無奈,但還是很認真地解釋:“都是朋友,沒見到當然失望,但也沒有很想。”

“好了,你別這樣。”他晃晃季純宵的胳膊,“回去給你烤餅幹吃?”

于是季純宵又很輕而易舉地被哄好。

又聊了幾句之後,陳敘和季純宵就向兩人禮貌道別準備回去,電梯門緩緩關上,他們牽着手的親密身影消失。

江收盯着電梯眨眨眼,又看向身側的趙疏陽,語氣裏有點說不出的羨慕,“他們感情真好。”

趙疏陽沒太大反應,只淡淡“嗯”了一聲。

“我以前做的很不好。”

江收聲音低了些,但很認真,“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我還是要再說一次,我以後真的會對你好的。”

有陳敘和季純宵作對比,江收愈發覺得他和趙疏陽之前的關系實在是不平等,總是趙疏陽無條件地包容他照顧他,而他卻沒為趙疏陽做過什麽。

雖然江收沒談過戀愛,但他知道,這樣的戀愛關系肯定是不正常的,不能長久的。

于是他拉住了趙疏陽的手,神色鄭重地保證,“我會做得更多,對你更好。”

趙疏陽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緊緊牽住的手,低聲重複:“……對我更好嗎?”

其實趙疏陽從來就不介意自己付出的更多一點,他喜歡江收,對江收好是他發自內心想要去做的事。他并不追求這方面的平衡,甚至是很樂意自己為江收做得更多。

他只希望,在他和江收在一起時,江收能在意他的想法,正視他的感情,認真對待他們的關系。

趙疏陽想要江收與過去花天酒地的生活做割舍,他渴望成為江收永遠而忠誠的愛人,而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伴侶。

但趙疏陽不能,或者說是不敢向江收奢求這些。

他知道江收的人生觀就是那樣,他也不相信自己在江收的心裏會重要到能夠讓江收改變生活方式。

的确,現在江收對他也許是有些一時興起的好感,他當然可以借這個機會與江收和好,用各種手段把江收留在身邊,再在漫長時光中試圖改變江收的愛情觀。

但那說到底也只是挑燈續晝而已,江收熱愛新鮮的人和事,遲早還是會厭棄他,江收的真心從來就不是他搖尾乞憐就能夠求得到的。

到了那時,他難道還要再逼自己放手一次嗎?

于是趙疏陽不輕不重地扯開江收牽着他的手,聲音冷而堅定:

“不,不需要。”

他不敢看江收瞬間泛紅的眼眶,轉過頭道:“走吧,去談工作。”

兩方合作的具體事宜已經有工作人員處理妥當了,這次來主要就只有正式簽合同這一件事。

趙疏陽把文件翻看一遍,拿出鋼筆利落地簽了字。

他看向坐在桌對面的江收,神情很低落,大概是還在因為他剛剛的拒絕而傷心。

趙疏陽在心裏嘆氣,心髒酸澀發麻。

江收從小到大自由恣意,估計從沒受過這種委屈,他并不想讓江收傷心的。

趙疏陽知道江收并不是那種能退讓忍耐的性格,或者說,江收骨子裏很是驕縱。

他覺得這下江收對他的那點熱情肯定會被冷水澆透,江收會指着他罵不識擡舉,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但實際上,江收只是很安靜地坐在那裏,半晌,擡手揉了揉眼睛,小聲問他:

“……那今天我還能不能等你一起回家?”

趙疏陽的心一下子軟得像一汪捧不住的水,他遲疑着,沒有立刻答應,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最理智的做法應該是繼續拒絕,但現在的江收又乖又可憐,趙疏陽實在舍不得讓他更傷心一點了。

等到晚上下班時,江收先下了樓,在奚石門口等趙疏陽開車過來。

夜風寒冷,他伸手拉高自己的圍巾,把冰涼的手塞進衣兜裏。

“那個,你好……”

江收身側不知何時站了個人,是個看起來比他大幾歲的男人,此刻非常自來熟地搭讪道:

“你是奚石的員工嗎?我今天過來談業務,第一眼就看到你了,咱們還挺有緣的。”

江收皺眉,他沒接話,默默把圍巾拉得更高。

但那人仍嬉皮笑臉,拿出手機點亮屏幕,“都這麽有緣了,加個聯系方式吧,你長得不錯,和我挺合适的。”

“對了,你是單身吧?”

“……”

江收開始不耐煩了,趙疏陽怎麽還不來。

正想着,不遠處的車燈晃過,熟悉的深色保時捷停在近處。

趙疏陽降下車窗,淡聲道:“江收,走了。”

江收應了一聲,繞去開副駕的門,而趙疏陽仍舊盯着那個搭讪的男人,眼神冷漠而飽含警告之意。

他在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人在和江收說什麽,還打開手機讓江收加聯系方式。趙疏陽知道自己不應該幹涉江收的事,加或不加都是江收自己的決定,但他仍控制不住心中的醋意與怒意翻騰。

他冷眼注視着那個男人,越看越覺得不順眼,長得沒他高,看起來也沒他條件好。

趙疏陽立刻給自己找出來了無數條打斷他們的理由——

他的确不應該過多束縛江收,但這種男人看起來也太差勁了。

所以他很沒有社交禮儀地直接打斷了那男人講話,讓江收上車,順便用不太友善的目光吓唬了那人一下。

車裏暖風很足,江收舒了口氣,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圍巾摘下。

他側過臉去看趙疏陽,這人臉上還帶着點未消退的冷漠,江收笑了笑,在等紅燈時開口,“那個人,剛剛問我是不是單身。”

趙疏陽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一下,但表面仍不動聲色,“然後呢?”

“我很想說不是,但是我還沒有追到你,所以我沒有理他。”

“…嗯。”

江收又說,“不過我想了一下,如果以後再有人這樣問我,我就說‘暫時是’。”

他說着,看向趙疏陽,眼睛在暗光中眨眨:“總有一天我會追到我喜歡的人,是不是?”

趙疏陽呼吸停滞一瞬,他語速很慢地重複一遍,“…喜歡的人。”

江收就輕笑一聲,語調上揚,“嗯,我喜歡你啊。”

趙疏陽當然知道江收那句話說的是他,他只是不太敢相信。即便這段時間江收的種種表現都指向這個方向,他也從沒有這樣幻想過。

他以為如果能得到江收這一句話,那一定會是在一個很鄭重的場合。

可現在,猝不及防地,江收眉眼彎彎,說喜歡他。

趙疏陽有些不知所措,即便他想做出一副毫不動容的神情,但神色還是無法控制地柔軟了下來。

江收說喜歡他。

他知道也許沒有那麽多,但那是江收的喜歡,一丁點也彌足珍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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