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這粥熬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大米便已經熟了,只是那米湯稀得能當鏡子照人。不過以現在的條件,能喝到這樣的湯已是不易,楊清寧拿勺子小心地盛了一碗湯,盡量避開了米和肉,就着一塊點心,喝了整整兩碗下去,灌了個水飽。

他并沒有熄火,而是繼續熬着,直到米湯變得粘稠,肉變成了肉糜,這才熄了火,拿着碗盛了出來。米的香味,混合着肉的香味,直往鼻子裏鑽,讓他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小聲嘀咕道:“仿佛回到了童年。”

待粥涼了些許,楊清寧便小心地給淩南玉喂了下去,一段飯喂了小半個時辰,直坐的他腰酸背痛腿抽筋。不過看着淩南玉吃完小半碗粥,他還是很有成就感的。不是楊清寧不想給他多吃點,那些米熬出來,也就只有小半碗。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楊清寧正要收拾鍋碗,宮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見喊,他顧不得收拾,慌忙來到了宮門口。

只見宮門被打開,數名內侍率先走了進來,緊随其後的是一身龍袍的淩璋,然後是身穿鳳袍的張明華,徐珍兒落在兩人身後。

楊清寧慌忙跪倒在地,揚聲說道:“奴才參見皇上、皇後,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淩璋淡淡掃了一眼楊清寧,随後便移開了視線,四下打量着。最後目光放在了楊清寧還未來得及收拾的鍋碗上。鍋上鏽跡斑斑,鍋沿兒被腐蝕出數個孔洞,但凡水多放點,就得往外漏;碗不僅豁了口,還有幾條裂痕;勺子表面不僅凹凸不平,還是沒了把的。這些都是沒人要的東西,卻成了他們的必需品。

大概是沒想到冷宮的條件如此惡劣,皇帝陛下皺起了眉頭,轉頭看向徐珍兒。

淩璋雖然沒說話,徐珍兒卻很快便領會了他的意思,道:“皇上,殿下在卧房,臣妾來引路。”

徐珍兒上前一步,徑直穿過滿是雜草的石板路,步上了臺階。淩璋看了張明華一眼,随即跟了上去。淩璋下意識地動作取悅了張明華,她滿意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徐珍兒将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面上一派平靜,還體貼地提醒道:“皇上、皇後娘娘,這臺階上有苔藓,你們小心點。”

淩璋點點頭,小心地步上了臺階,張明華緊随其後。

馬力路過楊清寧時,停下了腳步,低頭看着他,卻并未說話。

楊清寧擡頭看了一眼,很快便讀懂了馬力小眼睛裏的威脅,他佯裝害怕地垂下頭,不安地揪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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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力見狀輕蔑地一笑,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楊清寧這才站起身子,朝着房門走去,卻在門前被人攔住。楊清寧愣了愣,并未多問,識趣地回到了院子裏。他站在榕樹下,看向房門的方向,心裏亂得像是一團亂麻。當時只想着救淩南玉的命,從未想過竟會驚動淩璋和張明華,現在想想,這是必然的結果。

出手打人的是馬力,馬力是誰,張明華的狗腿子,但凡這個宮裏的人,沒幾個不知道。淩南玉被打成重傷,性命垂危,這麽嚴重的事,馬力不敢不禀告,張明華插手便是理所當然。

至于淩璋,徐珍兒出現在冷宮,即便沒有碰到小六子,門口的內侍也會禀告張明華。徐珍兒進冷宮之前,便心知肚明,卻還是進來了,因為她也有所依仗,而她的依仗就是淩璋。

想到這兒,楊清寧心裏沉甸甸的,直覺告訴他,今天的事不能善了,就算能保住命,也定少不了皮肉之苦。

“宣小寧子觐見。”

又是那個刺耳的聲音,聽得楊清寧生生打了個寒顫。顧不得多想,他慌忙走到門前,深吸一口氣,躬身走了進去。

這一天不是站着弓着腰,就是跪着弓着腰,再這樣下去,脊椎非得變形不可。楊清寧自嘲地想着,想用這種方式,化解心中的緊張與忐忑。

楊清寧進了門,随即跪在了地上,“奴才小寧子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參見麗妃娘娘。”

唯恐被人抓住錯處,楊清寧沒有遺漏一個人。

“好一個狗奴才!”率先開口的是個陌生的女聲,即便楊清寧沒擡頭,也知道說話的是皇後張明華。

楊清寧匍匐在地,請罪道:“奴才看護不力,致殿下受傷,自知罪責難逃,任憑皇上、皇後娘娘發落。”

“看護不力?”張明華冷哼一聲,轉頭看向淩璋,道:“皇上,這狗奴才慣會巧言令色,若他能盡心盡責,玉兒怎會傷得如此重?定是他見玉兒年幼,又被罰到這冷宮當中,他心中不忿,便生了欺主的心思。”

淩璋眉頭微蹙,道:“皇後的意思……”

“定是他犯了錯,玉兒教訓了他,他心生怨恨,動手傷了玉兒。”張明華看向楊清寧的眼神中滿是殺意。

楊清寧聞言一陣怔忪,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張明華這是要殺人滅口,畢竟當時在場的除了他和淩南玉,其他人都是張明華的人,包括門口的兩名守衛。現在淩南玉昏迷不醒,事實究竟如何,還不是張明華怎麽說怎麽是,他一個奴才的話沒人會聽。

“皇後娘娘,奴才冤枉!”楊清寧看向淩璋,為自己争辯道:“皇上,奴才若當真欺主,又怎會冒險去求麗妃娘娘給殿下請太醫?殿下受傷,确是奴才看護不利,這罪名奴才認,認打認罰,奴才絕無怨言。但若說奴才欺主,奴才萬萬不敢認。”

淩璋聞言轉頭看向徐珍兒,道:“麗妃以為呢?”

徐珍兒看了看楊清寧,道:“回皇上,确是他央求本宮請的太醫,當時他那副心焦的模樣,臣妾瞧着不像假的。只是……”

聽徐珍兒這麽說,楊清寧心裏頓覺有了那麽點希望,可後面的‘只是’,又讓他的心懸了起來。

淩璋見她欲言又止,接着問道:“只是什麽,直說便可。”

“只是三皇子重傷一事,是否為意外,臣妾不敢斷言。”徐珍兒看向楊清寧,道:“這個奴才身上有傷,不止臉上的掌掴,臣妾懷疑是有人蓄意謀害三皇子,他畏于權勢,不敢說實話。”

張明華聽到這兒,臉色沉了下來,道:“麗妃這話是何意?可是在說本宮大費周章地冤枉一個奴才?”

“皇後娘娘息怒,臣妾只是就事論事,沒有質疑您的意思。三皇子是皇上的親生骨肉,如今命懸一線,實在讓人心疼。臣妾也是想弄清楚真相,還三皇子一個公道。”

相較于張明華的惱怒,徐珍兒臉上只有對淩南玉的擔憂,兩相比較下來,誰更勝一籌,顯而易見。

“麗妃這話說的,難道本宮就不心疼三皇子?不想還他一個公道?正是如此,本宮才屈尊來揭穿這個奴才的巧言令色,他就是欺主的奴才,絕不能輕饒!”

徐珍兒看着楊清寧,眉頭微微蹙着,好似有股輕愁纏繞着,道:“小寧子,事到如今,你還不準備說實話嗎?”

聽着徐珍兒的話,楊清寧恍然大悟,之前還奇怪,徐珍兒為何那麽痛快便答應要幫他,要知道能自由出入冷宮的,只有張明華的人,致使淩南玉重傷的人是誰不言而喻,而她依舊冒着得罪張明華的風險,答應幫淩南玉請太醫,原來是在這裏等着他呢。

與徐珍兒而言,并不在乎淩南玉的死活,請太醫和虛情假意的關心,都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她就是想借此事,攻讦張明華,他和淩南玉只是湊巧成了她的棋子。畢竟只要她鬥倒了張明華,以她現在受寵的程度,皇後之位早晚都是她的。可惜徐珍兒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張明華,也錯估了他,注定不會成功。

“麗妃娘娘,您能為奴才說話,奴才感激不盡!只是奴才身上的淤青,都是因為奴才心急出宮求救,翻牆時不小心弄傷的,并非受了欺負。皇上,殿下重傷确實是意外,并無其他隐情。”

楊清寧的話讓徐珍兒變了臉色,明顯是出乎她的意料,事實如何雖然她并未親眼所見,卻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以為只要張明華動了要殺人滅口的心思,楊清寧便會按照她的設想,說出實情來保命,沒想到他竟死咬着是意外。

意外的不止是徐珍兒,還有張明華,她也以為楊清寧會在關鍵時刻反咬一口,為此做足了準備,沒想到楊清寧竟沒有那麽做,這讓張明華對楊清寧多了幾分興趣。

好不容易有了攻讦張明華的機會,徐珍兒怎能甘心失敗,道:“小寧子,事到如今,只有說出實情,才能保住你的命。”

張明華見徐珍兒變了臉色,陰郁的心情變得舒暢,道:“麗妃,你如此說可是有威脅的嫌疑,皇上和本宮可都還在呢。”

“皇後娘娘莫要誤會,臣妾并無此意。”徐珍兒苦笑着嘆了口氣,道:“本是好心,想救他一命,沒想到竟被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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