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父魂

第34章 父魂

“大快人心!”

田甜把《舞者》的現狀給謝之講一遍,心花怒放,“不珍惜自己的主角,還對您出言不遜,馬上這篇文就要變成負分了!”

謝之不明白這位作者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

但他覺得,被所有人喜歡是不可能的。在乎別人之前,必須在乎自己。上輩子就是例子,他活得束手束腳,結果白家父子不領情,他自己也丢了性命。

田甜小心翼翼地說:“謝老師,綠江網的妹子們腦洞多,思路也多,寫點同人文玩,你可別放在心上。”

謝之笑了笑,“大家開心就好。”

田甜有點緊張,“那您會去看嗎?”

謝之擺擺手,“一群小姑娘的世界,我就不冒犯了。”

這一點,他和原主看法一致。

原主也很少看同人文。他平時浏覽的,都是男頻的升級流小說,越爽越喜歡。

對于同人文的态度,原主挺大度。就算接受不了兩個男人在一起的劇情,他也是繞道走,不去噴。

無論什麽題材,都只是表達的載體。不是喜歡愛豆,誰會花那麽多心血去創作同人文?

“那就好。”田甜放下心來,畢竟,她這兩天也沒少看謝之的同人文。

只是比較怨念,目前攻都是何铮。

她覺得何铮只會逢場作戲,還是害謝之事業下滑的推手,怎麽配得上謝之。

謝老師又帥又有才華,會繡花會吹笛子,現在脾氣也更好了,誰都配不上!

田甜從包裏掏出筆記本和材料,“謝老師,你微博粉絲又漲回來好多,現在重新破一千萬了!還有啊,大家投票選了個粉絲名出來,如果你也喜歡,我們就定了。”

謝之問:“是什麽?”

“君子。”田甜打開手機,給他看剛結束不久的投票。

選項裏還有竹筍、蟹粉、道袍等等,但君子遙遙領先。

下面粉絲踴躍評論:

“我喜歡道袍,這樣,謝老師就可以把我……”

“拉倒吧,謝老師是神仙,誰都不許YY他!”

“蟹粉太沙雕了,先給pass!”

“竹筍倒是不錯,但蘇子揚的粉絲都是蘇子葉了,感覺怪怪的,不想跟他家劃為一類。”

“就是,才不要跟他們一起做植物,我覺得君子最好!”

“我也投君子!謝老師什麽都會,人又低調又暖,簡直符合我對君子這個詞語的所有幻想!”

“我也喜歡君子,我們以後就是君子,要變得像謝老師一樣優秀!”

朝氣蓬勃的女孩子們,熱血起來絲毫不輸給男生。

這在謝之的世界,幾乎是看不到的。凡俗女子多被嚴苛的綱常所束縛,糊裏糊塗地嫁人,三從四德地過一生。

田甜見他嘴角出現弧度,便笑着問:“謝老師覺得怎麽樣?”

他點頭:“非常喜歡。”

再看田甜拿來的資料,是關于一部電影的。

《最後十日》

猛地一看,并不像抗戰影片的名字。但細品下來,又透着股緊張感。

如果結局大團圓,“最後”兩個字便代表着希望。如果這電影是悲劇收場,那麽“最後”兩個字就藏着絕望。

謝之往下讀簡介。

【1945年夏末,在日本投降的前一個月,我國個別地區戰況依然激烈。侵華日軍為了取道撤退,加足火力開路前行,所到之處,是變本加厲地燒殺擄掠。本故事就發生在南方一個小鎮——為了阻止日寇逃竄,也為了保護家鄉不受踐踏,當地十五個有志青年組織起來,在城樓上自發抗敵。他們靠着頑強的意志,僅用區區土槍,與日軍抗衡十日之久……】

後面還有一段長長的文字介紹,說這個劇本取材于民間真實的抗戰故事,當地還設立了紀念館。

居然是真實發生的,謝之嘆服。

那個年代的人,意志何其剛強。

田甜在一旁說:“謝老師,這個故事特別感人,光看簡介我都覺得熱血沸騰。”

謝之:“是的。”

“您如果有空,這兩天去見見吳子明導演。”田甜不放心地叮囑,“範文韬特別喜歡這個本子,就差給吳導跪下了。可主角是個知識分子,他一副硬漢形象不太搭。還有蘇子揚那個心機boy也在争取,他現在跟方姐走到一起了,可別再出什麽馊主意坑你。”

謝之算算這周快結束了,“那好吧,安排到下周一。”

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等田甜一走,玉婵就從樓上飄下來,“我好崇拜你啊,要演大英雄了。”

謝之提醒她:“我只是個演員,你崇拜英雄就夠了。”

玉婵翻着劇本,搖頭嘆息,“我有點後悔了,早知道把那些電話全都攔下來,讓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拍戲上。”

“……”謝之說,“你都篩得只剩下兩個了。”

玉婵理直氣壯,“那些想靠着改風水走捷徑的,做了缺德事遭了報應的,都不值得幫!就算要幫他們,也得耗一陣子再說。”

這女鬼是紅衣厲鬼,卻難得的是非分明。

再者,謝之覺得全部攬下來,工作量實在太大。

而玉婵留下的這兩家,一個是經常夢到死去的親人,但始終聽不到對方說的話。另一個是晚上總是被鬼壓床,都精神衰弱了。

臨出發前,謝之拿出陳依娜給的面罩,看了十秒之後,又默默地收起來,戴上原本的墨鏡和口罩。

本來就是不想引人注目。如果帶上這種只露出眼睛的面罩,怕是會成為人群中最惹眼的哪一個……

他在打車軟件上叫了個車,下午進了市區,按照對方提供的地址,來到第一戶人家。

目前他的手機號碼還沒有大幅擴散。陳金平的圈子裏,都是非富即貴,這家也不例外。雖然住在市中心,但獨門獨戶,是個有些年代的花園洋房。

這家的主人名叫陳桐,是陳金平的遠房親戚。父親是從政的,他自己則擔任本市某雜志社的總編。

謝之到了以後,家裏卻只有一個老太太。

房子是古典歐式風格,當中透着濃濃的書香氣息。謝之問:“就您一個人在家?”

老太太解釋說,“先生,電話是我打的,陳桐是我兒子……唉,他不信這些。”

“既然不信,他又為何會做那種夢?”

尋常的魂魄,只能依靠殘留的靈力入夢交流。但不信鬼神的人,精神層面會多一層屏障,怎麽給他托夢?

除非那是厲鬼。

但老太太嘆了口氣,“是我做的夢啊……陳桐跟他爸一直不和,長大之後就早早搬出去了。他爸走了以後,他就把我接過去照顧。這兩天家裏裝修房子,我們就又搬回老宅來了。然後我晚上做夢,總是看見他爸站在床邊,指着床頭說什麽,可他影子太模糊了,我看不清楚,更聽不明白。”

不是厲鬼就好。

看來是陳桐父親的魂魄即将消散,急着表達什麽。

謝之問老太太:“您這床頭有什麽異樣?”

“我左看右看,都沒覺得哪不對勁。”老太太很無奈,“我告訴我兒子,他卻說我迷信,胡思亂想。可我急啊,要是胡思亂想,我為什麽之前不夢見,搬回來卻夢見了?”

謝之點頭,“您帶我去看看。”

随後,他跟着老太太來到房間裏,果然能感知到魂魄的微弱存在。而那紅木大床的床頭規規矩矩擺在那,別無異常。

謝之對老太太說:“等到了晚上,我把陳老先生的魂魄叫出來問問。”

老太太眼睛亮了一瞬,随即露出難色。

謝之問:“不方便嗎?”

老太太低聲說:“晚上他們就下班回來了,陳桐最煩封建迷信,不知道寫了多少文章批判,他看見你會生氣的。”她見謝之沉默,趕緊說:“先生,您看現在可以嗎?”

“倒是可以,但白天魂魄非常衰弱。您需要找些香燭點上,而且這個房間,絕對不能見光。”

“好,我馬上去弄。”現在是下午四點了,時間有限,老太太趕緊張羅。

等香煙在卧室中冉冉升起,謝之拉上窗簾,準備做法。

老太太不放心地叮囑:“先生,您要快啊,我等會兒還得通通風,不然這麽大的香味,我兒子也會問的。”

“好。”謝之也叮囑她,“等會兒千萬不要進來了。”

老太太滿口答應着出去了。

謝之望着她略微佝偻的背影,輕輕嘆息。人一老,做不了主的事情就多了。

整個卧室都昏暗下來,只有燭光照亮一隅。

謝之念了招魂咒,“陳老先生,出來吧。”

一個身影出現在床頭,果然顏色淺淡,像是一碰就要散。

他背着手,板着臉,依稀是個正在生氣的白發老頭。

謝之問:“陳老先生,有什麽事情不能釋懷?”

“這個逆子。”陳老先生憤憤地開了口,聲音卻像是從遠處傳來,“固執得很!把床頭挪一下就那麽難?”

“你是說,那下面有東西?”謝之望向床頭。

果然和床體之間有一道細細的夾縫。

謝之點頭說:“好,我來幫你。”

陳老太太正在客廳裏焦急地等着,忽然門鎖轉動,陳桐進了門。

她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陳桐狐疑:“媽,你緊張什麽。”

“沒事,有點意外。”陳老太太忙過來給他拿拖鞋,“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啊。”

“明天出趟差,今天提前回來準備。”陳桐換上拖鞋,忽然愣了一下,“屋裏什麽味兒?”

陳老太太立刻心虛了,“沒……沒什麽。”

陳桐盯着她的神色:“你在家裏燒香了?我不是說過,不許搞這種牛鬼蛇神嗎?”

他循着香味走向樓梯,陳老太太随後追趕:“陳桐,你聽我說呀!你爸爸他在我夢裏……”

陳桐大聲打斷她:“媽,你老糊塗了嗎?這世上是沒有鬼魂的!”

陳老太太聲音忽然低落下來:“這是你爸在世的時候,常說的話。”

陳桐皺起眉:“媽你什麽意思?”

他的語氣裏,隐隐帶上了怒意。

陳老太太忽然啜泣起來,似乎憋了很多年的話,都存在了眼角的一點淚光裏。“算媽求你了,你心裏還是有你爸的對不對?那為什麽就不能信一次啊。”

陳桐沉默了一下,“信什麽?信他其實是拿我當兒子的?信他撕毀了我的入職報告?還是信他跟我斷絕關系?”

“你爸那是氣話啊!”陳老太太抹了一把淚,哭着說,“你們老的也是,小的也是,怎麽都這麽固執!你爸有那麽多法子攔着你進雜志社,把你送去當兵,讓你一輩子在鄉下當知青,哪個不好使啊?他最後不還是由着你了?你口口聲聲怪你爸,不還是聽你爸的無神論嗎?”

原本陳桐出于對母親的尊重,還不反駁,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冷笑起來,“媽你說什麽呢,無神論的人那麽多,我怎麽就是聽他的了?”

他說完,忽然愣了一下,“門口有一雙陌生男人的鞋,你是不是把什麽二流子放進來了?”

陳老太太嗫嚅起來,“我……我就是想知道你爸到底在說什麽,就請了個先生……”

“胡鬧!”陳桐快步上了二樓,直奔陳老太太的卧室。

果然,香味就是這裏傳出來的,裏面似乎還有說話聲。

陳桐用力敲着門,“開門,否則我告你私闖民宅。”

但是根本沒人理會他。

陳老太太追過來,慌慌張張地把他往後拽,“這位先生不讓随便開門,你……”

陳桐不可置信地打斷她,“你怎麽這麽大意,要這人手腳不幹淨,把什麽東西偷走了怎麽辦?”

“不會的!”

說話間,陳桐瞧見門縫透出火光,他以為是要着火了,心裏一急,用力一腳踹開了門。

謝之正在燒着一張寫了字符的紙,猝不及防地被奪走。

“你在我家縱火,太過分了!”陳桐幾腳踩滅了火,跑去拉開窗簾。

謝之面露不忍。

下午的陽光照進來,燒了一半的紙張升出浮灰。

陳桐拿出手機,冷冷的說:“我要報警!”

陳老太太趕緊過去拉謝之,“先生你快走吧,我們随後再說。”

但謝之沒有動,拿出一樣東西,“陳先生,你報警之前,請先看看這個。”

那是一枚鑰匙,在陽光下亮出嶄新的銀光。

陳桐不屑:“江湖騙子的一貫伎倆,裝神弄鬼?”

面對對方的咄咄逼人,謝之只是說:“請随我來。”

他一直走到樓梯轉角臺,陳老太太和沉着臉的陳桐拉拉扯扯地跟了過來。

這牆面上有幾幅大挂畫,都是仿制的西方名家之作。

謝之指着那副梵高的《向日葵》,“陳老太太,陳桐先生,這些都是畫吧?”

陳桐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麽?”

陳老太太則是點頭:“他爸嫌這牆上單調,買來挂着,都很多年了。”

謝之伸手敲了敲牆面,往外一拉。

那幅挂畫居然被掀開了,底下居然露出了一個四方的老式保險箱。

陳桐和陳老太太面面相觑,前者皺眉:“媽,你怎麽沒告訴過我。”

陳老太太一頭霧水,“我也不知道啊,你爸從來沒說過。”

“陳老太太,這是我在床頭縫隙裏找到的鑰匙,陳老先生想告訴你的,就是這個。”謝之直接把鑰匙插進去,打開了保險箱。

箱門打開,各種盒子袋子,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是……”陳老太太愣了愣,跑上前,踮着腳尖去夠。

滿當當的物件被這麽一碰,嘩啦啦掉下來,在地上鋪成一片。

老太太呆呆地看着,好像明白了,她顫着手拿起其中一個紅色絨布盒子,還沒打開,就已經泣不成聲。

“您倒是說話啊。”陳桐急了,拿過來自己打開看。

只見那裏面是金燦燦的耳環、戒指、項鏈。

老太太擡起頭,淚眼昏花,“那年你結婚,你爸早就買好了這些,你也給他留了位置。可是你們一個等着開口,一個等着邀請,生生地給耽擱了!最後又各自生氣,誰說都沒用!”

她說着,又去拿別的東西翻看。

“這是囡囡出生的長命鎖,這是每年一次的壓歲錢,還有這個,是別人送的定制鋼筆……你都不要,我以為他扔了,沒想到這老東西都悄悄留着……”

陳老太太翻了半天,忽然哭着捶陳桐,“你爸死了,都記挂着這些東西沒送出去!你這沒良心的,跟你爸服個軟就那麽難啊!”

陳桐愣愣地望着這一地不知該稱作禮物還是遺物的東西,像是意識到什麽了,連忙去抓住謝之的袖子,“算我信你了,我爸呢,他現在在哪?”

謝之看着他:“我本來想燒個補靈的符咒,讓他有力氣和你們見面,結果……”

“那就再燒一個!燒多少都行!”

“沒用了。”謝之扒下陳桐的手,“你拉開卧室窗簾的那一刻,陳老先生的魂魄,就被日光曬得消散了。”

作者有話說:

我還以為這是個可以一筆帶過的故事……最近總是一寫就停不下來,心疼我的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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