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偶遇

第35章 偶遇

陳桐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陳老太太險些一口氣上不來，用力捶打胸口，好半天才重新哭起來，“造孽啊！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麽啊陳桐！”

“不可能的……”陳桐喃喃了一句，看向謝之，忽然強硬起來，“對，不可能。我差點就被你忽悠了，這世界上沒有鬼魂，我爸早就不在了！”

謝之只是無言地看着他。

事到如今，這位陳總編不是不承認，只是不敢承認——他錯過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陳桐拉着陳老太太，“媽你別信他的，一定是他趁你不注意，在我們家裏踩點了！”

陳老太太卻只是胡亂拍打着他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這個不孝子……你害了你爸啊……他不會原諒你，我也不會原諒你……”

“根本不是這樣！”陳桐語氣比石頭還硬，鏡片後面卻透出淚光，“在我爸心裏，我早就是不孝子了！他不原諒我，我也無所謂！”

“……行，行啊！”陳老太太擦了把眼淚，趴到地上收拾東西。

陳桐立刻蹲下問她，“幹什麽啊媽？”

“你不是無所謂嗎？”陳老太太恨恨地說，“我把它們燒了！扔了！拿去給收破爛的！就是不給你！”

“媽你別這樣。”陳桐趕緊阻攔，“我……我留着還不行嗎？”

可任他怎麽求，陳老太太都不理會，他只好去搶，态度變得格外卑微。

這一刻，陳桐不是冥頑的總編，陳老太太也不是龍鐘老人。他們，只是最純粹的母與子。

謝之開了口，“陳桐先生，你父親不怪你。”

陳桐渾身一震，擡起頭。

謝之說：“陳老先生告訴我，他還有一本日記，想讓我找出來拿給你看。”

陳桐還是不信，“你胡說，我父親從來不寫日記。”

陳老太太也哽咽着說：“竹二先生，我家老頭子的确沒這習慣啊。”

“本來是沒有，但自從陳桐先生結婚之後，他就開始寫了。”謝之嘆了口氣，“他好面子，每次寫完，都會藏在三樓天臺的花盆凳夾層裏。”

陳桐聽他說完，立馬起身，飛奔上樓。三樓房門被甩開的聲音很快傳來，随後，陳桐又飛奔而下。

他手裏捧着幾個筆記本，聲音顫抖：“真的有。“

陳老太太也慌慌張張迎上去，拿過來一本，雙手哆嗦地翻着。

大部分日記篇幅都很短，甚至有的只是記錄吃了什麽飯。但有的又特別長，尤其是第一篇，日期大概是和陳桐因為結婚決裂，再也不往來之後。

前面幾頁全是發牢騷，把陳桐從小到大跟他犟嘴、冷戰、離家出走等等惡行數落一通。到最後，他卻忽然寫道：

“随我，都是死要面子，我不怪他，希望他也別怪我……誰叫我是他爹。

他不要這些東西，那我就先留着，等我哪天拉下臉了，再一股腦送給他。

到那時候，他要能拉下臉收着，我死也瞑目了。”

陳桐眼鏡上起了霧，他摘下眼鏡，拿手抹着眼睛。

陳老爺子是突發腦溢血走的，死亡最無情，不會給任何人準備。

謝之告訴陳桐：“陳老先生留在這世上的唯一原因，就是想讓你收到這些東西。現在他離開了，沒有一絲遺憾。”

陳桐一只手蓋在眼上，哭得渾身直抖。

謝之覺得自己分內的事已經完成，不應該再繼續旁觀別人的家事了。于是說一聲“如果有需要再聯系”，之後便獨自走出了這座洋房。

街上車水馬龍。

他走過這城市最繁華的角落，偏斜的太陽灑下暖光，俯瞰着包含他在內的芸芸衆生。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沒有遺憾，便是最好的收場。

一個小時後，天色漸暗，S市另一處高級別墅內。

謝之坐在沙發上，平靜地告知對方：“丁總，你家裏沒有任何鬧鬼的跡象，應該是你想太多了。”

“怎麽可能！”這位大型電商平臺的CEO睜大了兩只眼睛，底下的黑眼圈更明顯了，“我記得特別清楚，晚上正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動不了了，想睜眼也睜不開！”

謝之觀察着他的臉色，提議：“要不，我給你把把脈？”

對方煩躁地揉揉太陽穴，把手伸給他。

這位丁總全名丁建華，經營的電商平臺是最早起來的那一批，占的市場份額相當可觀，富豪榜上也是年年有名。

只是事業上再春風得意，氣色不好，整個人也會看着很頹唐。

謝之把完脈，心裏有了譜，“你是睡眠嚴重缺失。”

丁建華疑惑：“可是我晚上都能睡着啊。”

“睡着不代表睡得好。”謝之說，“你晚上睡得晚，已經非常損耗元氣。白天又壓力太大，以至于無法恢複元氣。久而久之，身上陽氣減少，就是睡了也無法真正入眠。”

“我也知道我睡眠質量不行，可現在這麽嚴重了……我怎麽治療？”丁建華一煩，就想去抓頭發稀疏的腦袋，連忙忍住，“我這個總裁要是去看精神科，傳出去，公司股票是會大跌的。”

“還不到那個程度。”謝之想了想，“你用蓮子、蓮藕一起炖老母雞湯，每日一次，補充元氣。晚上十二點以後陰氣重，在此之前你必須入眠。平時注意不要太過操勞，慢慢調整。”

丁建華半信半疑，但這位竹二先生是陳金平贊不絕口的人物，“那我先試試。”

謝之面不改色：“如果有疑問，随時撥打固話告訴我秘書。”

“那必須的。”丁建華起來和他握手，“人吶，過了四十歲，就得時刻提防亞健康，最怕的就是猝死。您既然還懂調理，以後我還少不了要打擾。”

謝之點着頭，“言重了。”

猝死固然可怕，但只要注意作息飲食，哪能說來就來。

但很快，這番對話就一語成谶。

只不過兌現在了別人身上。

謝之正準備打車回大松山，手機卻響了。

之前有過備注，顯示的來電人是吳子明。

和吳子明約好的是下周一會面，這個時間打過來，又是直接打給他，一定是有什麽不尋常的事。

謝之接起電話：“吳導你好。”

對方聲音有些沉重：“抱歉啊小謝，打擾你了。”

“不打擾，吳導找我是有事嗎？”

“對。”吳子明說：“本來約好和你談本子，但臨時出了點事需要爽約，我得親自向你道歉……可能我們得改變計劃，準備參加追悼會。”

“追悼會？”這個詞語謝之不能再熟悉，“是……誰的？”

“範文韬的。”吳子明嘆了口氣，“剛剛他經紀人打來電話，說他在家中猝死，已經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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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揚站在鏡子前，一點點修正自己的表情。

旁邊電視上播放着一部經典武俠劇，謝之的一颦一笑，全是他此刻的參照。

茶幾上還有新買的笛子和筆墨。

寫完的紙張堆放在一起，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濃黑大字，只不過剛開始練習，沒有什麽形狀。笛子的氣口濕濕的，顯然是剛吹完。

蘇子揚保持着面部表情，看看電視，再看看鏡子。

“帥，是真的帥。”他拎起笛子，吹出兩個不成調的音節，“可是謝之……他現在不止是帥了。”

他狠狠地扔下笛子，“他怎麽什麽都會！”

但腦海中浮現謝之吹奏笛子，技驚四座的場面，他又趕緊把笛子撿起來，看看沒有摔壞，又翻開笛譜，認認真真地練起來。

遙想當年，他出道的第一部 劇，是一部經典小說改編的武俠劇。

由于太過經典，之前都已經拍了好幾版。

其中有一版是謝之演的，他憑借對主角的精彩诠釋一炮而紅，加上從前的積累，被譽為名副其實的古裝一哥。

觀衆緣也是空前絕後，他的貼畫出現在幾乎每一個初高中生的筆記本上--女孩子想嫁給他，男孩子想成為他。

雖然蘇子揚早已經把自己那本撕得粉碎，但他不得不承認，當初做演員，有謝之的一部分原因。

他聽說那部翻拍劇的主角，是謝之演過的經典角色，就踴躍報名。

等簽完合同，才發現被騙了，劇情魔改，粗制濫造，女主角帶資進組……好在他顏值在線，還山寨了謝之當初的造型，一下子就顯出來了。

當時路人紛紛可惜這個新人，說他被爛劇拖累。但也有些轉粉的，說他用顏值拯救了一部劇。

他嘗到了甜頭，從此又接連出演了兩部謝之演過的翻拍劇，造型有意無意都會參照謝之。由于曾經也沉迷過謝之的演技，他學起謝之，得心應手。

就算有些劇和謝之演過的那些不沾邊，他也會盡量挑出謝之類似的角色出來，發通告碰瓷。

久而久之，就有了“小謝之”這個稱呼。

一開始，他非常享受，覺得離曾經的偶像近了。可是很快，他和謝之在某個發布會上不期而遇。

他去找謝之，請求合影。沒想到謝之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當場走人，走之前還怼一句：“又要發幾篇通稿啊小謝之，不想着提升專業水平，當什麽學人精，這些新人越來越沒底線了。”

蘇子揚回去就撕了那個筆記本。

他“拿來主義”慣了，就錯覺謝之本人也會對他百依百順，沒想到被謝之打臉，一下子回到現實。

他是蹭熱度的小演員，謝之是大影帝，對方別說怼他幾句，就算當衆對他拳打腳踢，他都沒有資格還手。

好在，他後來簽約北星，資源越來越多。而謝之也像是遭了報應，也在差不多時間裏越來越撲，直到涼透。

不，沒有涼透!

謝之現在又回來了！

蘇子揚覺得，自己時間不多了，一定要抓緊學習這些技能。哪怕無法超過謝之，至少在學會之後，別人議論謝之的時候，還能帶上他。

謝之紅，他要紅。謝之不紅，他還是要紅！

這時方蘭打來電話，他趕緊接起來，“方姐，怎麽了？”

“跟你說個事。”方蘭說，“我不是給你投了個本子嗎，《最後十日》那個。”

“嗯嗯，我這兩天一直在看那個本子，覺得很不錯。”

“範文韬一直纏着吳子明，想要演這個。可是主角是知識分子，他形象不合适。我趁機向吳導推薦你，他說可以看看。”方蘭笑了笑，“你猜怎麽着？”

“……怎麽了？”

方蘭說：“我剛剛收到消息，說範文韬猝死了。”

蘇子揚一愣，“那我不就少了個對手嗎？”

“還是個有力對手，你在電影這塊沒有任何競争力。”方蘭語氣極快，“他雖然形象局限，可演技是沒的說，我就怕吳子明會破格同意他，沒想到天助我也。”

蘇子揚呼出一口氣，“那我到時候好好表現。”

“嗯，加油。”方蘭說，“這兩天你因為反派白譽，在網上毀譽參半，熱度還行。馬上周末到了，夢想的你要播出了，你也準備好，趁熱打鐵再刷熱度。”

提到這部綜藝，蘇子揚沒來由心虛，“哦……好的。”

方蘭聽出了他的低落，“有問題嗎？”

“沒有沒有！”蘇子揚擠出笑，“我一定好好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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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變幻，晚上下起雨。

何铮撐傘走在大松山下的小鎮。

他不是一個喜歡出來跑的人，更何況是這種天氣。

可是今天不一樣，鄭修忽然過來找他。

兩個人約見在鎮子上，鄭修也沒說幾句話，塞給他一個高倍望遠鏡就走了。

——何公子，謝之把房子買在這附近，何先生給你這個，要你抓緊監視。

何铮嗤笑，這種東西明明他自己也能買，偏偏還要專程送來。可見那個人，對他不放心到什麽程度。

但……與其說不放心，倒不如說，是在變着法的窺探他的行蹤。

作為圈子裏的頂流，何铮只想對那些羨慕他的人說一句：我跟你換。

恐怕只要知道他經歷了什麽，那些人會立刻噤若寒蟬，絕口不提。

他突然不想立刻回劇組。

現在天氣不好，路上也沒幾個人，就好像世界突然變得遼闊，也更加有安全感。

雨聲中，似乎還夾雜着細微的異響。

何铮張望幾下，好像是鎮中心小廣場的花圃傳來的。他走過去，果然瞧見被鐵絲圍繞的花圃裏，困着一只黑貓。

它似乎被帶刺的鐵絲刺痛過，動也不敢動，只是在雨中無助而嘶啞地叫着。

“你也……困住了？”何铮彎下腰，恰好把傘檐分出一半，蓋在黑貓上方。

黑貓是野外跑慣了的，聽不懂人話，只知道自顧自地嚎叫。

對峙了幾分鐘，何铮把傘放在一邊，“我幫你。”

這裏沒人認識他，甚至都沒有什麽人，面前僅僅是一只貓。

他可以随心所欲。

不用考慮幫的是好人還是壞人，也不用考慮發出善意之後，會收到怎樣的結果。

何铮蹲下來，專心扭動鐵絲，任由雨水打濕他精心打理的頭發和一身名牌衣服。中間黑貓因為受驚，還撓了他兩下。

但他無動于衷，好像手不會疼。

謝之乘坐計程車，從鎮子上的幹道呼嘯而過。他眼力非常好，一眼就看見昏暗路燈下的何铮。

他微微一愣，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那個養尊處優的年輕人居然會出現。

這短短的十幾秒，讓謝之看全了何铮的所作所為。

何铮從花圃裏抱起一只黑貓，而黑貓從他手裏掙紮出去，在雨中飛奔逃竄。

傘就在腳邊扔着，何铮站在原地，只是靜靜地看着那只黑貓奔跑。

他嘴邊竟然帶着笑意。

——是開心的。

就好像，此刻自由奔跑的是他自己。

何铮不知道他的救貓舉動被誰看見了。

他随後駕車離開鎮子，回到松雲寺。

被貓撓過的傷口沒有處理，他僅僅是洗掉了污血而已。随後就坐在電腦前，再次打開《舞者》界面。

底下的罵聲依然持續，積分早就成了負分，這篇文被挂到各種版塊群嘲。

“你們配嗎？謝之配嗎？”

這句話已經成了刷樓的隊形，随處可見。

評論區裏還有一句話也很多見：寧配嗎？作者聚聚？

何铮一聲冷笑，再想起今天鄭修來找他，整個人重新陰郁起來。

他想，目前，這位“作者聚聚”還真的配。

綠江網那搜索結果長達幾十頁的同人文，就是底氣。

何铮正想關掉電腦，忽然覺得不服氣。

他在綠江的身份可是作者，憑什麽三次元都夠憋屈了，二次元還要忍着？

反正他的IP地址用特殊軟件處理過，不用擔心暴露，索性……

平時何铮發了文就走，連論壇都不混，更懶得去了解網站的規矩。現在他卻打開打字軟件，用手機打開綠江客戶端，認真地翻出幾篇同人文觀摩。

但他看來看去，覺得都是走心的花式談戀愛，就給關掉，又去百度上搜了幾篇高能小黃文。

大致翻看一下，他覺得自己有了方向。

既然要diss這個cp，當然得寫得醜惡一些，讓人看了心裏不适的那種。

皮1鞭，道具，暴力等等等等必不可少。

他開始寫：

【洗手間裏空無一人，何铮上前一步，将謝之壓倒在牆上，雙手反剪。】

何铮想起來，曾經謝之就是這麽對他的。

他眉心一皺，繼續寫：

【明明懷中的身體那麽瘦削，何铮卻毫不憐惜，抽出自己的皮帶，死死綁住謝之的手腕。】

何铮再次停下來。

他覺得，皮帶可能會比較疼，不如換成別的。

于是删掉前面一句，改成“【何铮扯爛謝之身上的禮服，撕成布條，綁在謝之的手腕上。】

但馬上，他又停了。

不管謝之和費爾南·李關系如何，那身中西結合的禮服确實很優秀。就這麽被撕爛，有點暴殄天物。

何铮再次删掉，又改回用“皮帶捆1綁”。

然後，【何铮貼近謝之耳邊，冷笑着說，謝老師，我今天是不會對你溫柔的。你就算哭着求饒，我都不會停下。】

寫到這裏，何铮眼前忽然浮現那天，他酒後“壁咚”謝之的真實場景。

他對謝之還算溫柔，甚至他還有意挑逗謝之，想看看謝之有何反應。

結果反而是謝之毫不溫柔地把他反制。

何铮忽然惱怒起來，謝之都不在乎他的感受。他不過寫個小說，還管他謝之疼不疼嗎？

何铮又把那些重口小黃文看了好幾遍，努力把握了一些精髓。

比如“何铮帶着獰笑，對謝之各種普雷”，“何铮無情地把謝之艹哭”，“何铮對謝之污言穢語”等等等等。

把這些梗放在一起，洋洋灑灑寫了快一萬字。

何铮覺得，他好像把自己塑造成了個變态。

……反正他陽光開朗的形象路人皆知，只要能惡心那些cp粉就夠了。

更何況，他各種“□□”謝之的情節看上去莫名爽。

何铮點了發布，滿意地去睡了。

第二天，他滿意地登陸作者賬號，打算收割那些cp粉的反應，卻愣住了。

這篇他集合了各家之長，精心打造的名為《洗手間的獸行》的短篇小文，赫然挂了一個紅豔豔的“鎖”字。

網站也給他發來了站內信——

“請作者配合檢查各自所寫小說是否有違規內容”。

作者有話說：

我好怕這一章的下場，會和何铮聚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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