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傷疤,圖騰

第17章 傷疤,圖騰

氣氛肉眼可見地凝固了,季書辭跟謝衍之疑惑的目光雙雙投在她身上。

像是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謝雲瑤稍顯生硬地收斂了情緒,改口道:“家裏最近被不等式弄得亂七八糟的,我們倆最近都忙,家裏一般沒什麽人,你到時候送我學校來吧。”

不等式是他們家養的狗,一只五歲半的阿拉斯加,別的缺點沒有,就是掉毛速度堪比蒲公英。

謝衍之沉吟片刻,沒有強行點明她話裏的不合理,過了好一會兒才像閑聊似的随口問了一句。

“姐夫最近也不在家嗎?我都好久沒找他下棋了。”

“他公司忙得很,哪有時間陪你下棋。”謝雲瑤的情緒收放自如,這陣已經恢複如常,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回去給君君輔導作業,你把買的東西搬我車上吧。”

季書辭看他從陽臺拎出好幾個大袋子,剛想上去幫忙提一個,胳膊還沒伸出去,謝衍之就眼疾手快地攔下了他。

“你傷還沒好呢,我跟我姐拎就好了。”他指了指籃子裏的雲吞,“你把那個放冰箱裏,裏面冰袋快化完了。”

季書辭點了點頭,家裏的冰箱在謝衍之來之後就再也沒空過,跟倉鼠屯糧一樣,各個角落都被塞得滿滿登登,連飲料櫃都沒放過。

季書辭向來只喝茶跟咖啡,那個櫃子空了好幾年了,現在裏面都是謝衍之喜歡的“垃圾食品”。

他取了幾塊和牛放盆裏解凍,腌好明早一煎就行,騰出來的位置剛好夠把雲吞擠進去。

陽臺的吊籃上還有好幾盆排排坐的多肉,都是謝衍之嫌家裏沒活氣買回來的,算起來也到了要澆水的日子,正好沒什麽事,他洗幹淨手後裝了壺水出去。

高檔小區的夜晚比其他地方冷清一點,廣場舞都是用的外接耳機,除了少有的幾聲狗叫外,安靜的像是潭被風吹着平緩流動的水。

小區地下室有兩層,負一是業主的私人車位,外來的車輛只能做好登記暫時停在負二。

謝衍之把東西放在車尾箱裏,微俯下身拍了拍車窗:“姐,我想過段時間去你家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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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瑤從駕駛位伸出頭,笑問道:“怎麽突然想來我家了?在這住得不開心嗎?季先生不像是不好相處的人。”

“姐你別亂猜,他才沒有不好相處。”謝衍之甩了甩手腕,低聲抱怨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君君,我給那臭小子買了那麽多東西,他不得跟我表示表示啊。”

謝雲瑤好笑地搖搖頭,在他腦門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你多大了還沒個正經。”

“想什麽時候來,家裏不常有人,我提前準備一下,弄點你喜歡吃的菜。”

“嗯……國慶後吧,我到時候給你打電話。”謝衍之直起身,讓她把玻璃拉上,“不早了,姐你快回去吧,路上開慢點。”

謝雲瑤應了聲,車尾燈的光很快就消失在地下室的出口邊。

謝衍之看着車開走的方向站了幾分鐘,猶豫片刻,還是在微信列表裏翻出一個聯系人,發了兩條消息過去。

他磨磨蹭蹭地上樓,回家的時候季書辭正在雜物間倒騰他那一箱快遞。

“你買了什麽東西?”謝衍之湊上前去,箱子裏裝了好幾本密封完好的書。

“競賽用的資料。”季書辭見他靠在門框上,沒露出什麽多餘的情緒,“問了嗎?”

“什麽?”謝衍之沒聽懂。

“謝老師看起來有點奇怪,我以為你會問她。”

剛才謝雲瑤的反應連他一個外人都覺得異常,謝衍之不可能沒感覺。

這是別人的家務事,貿然問出口多少顯得唐突。但季書辭問得很平靜,謝衍之也沒覺得被冒犯,就像是兩人間進行的一場本就順理成章的對話。

“我懷疑我姐跟我姐夫吵架了。”他把手機遞到季書辭面前,“我剛剛問了君君,他說沒有。但他又說他一個月前就被我姐申請了寄宿,只有周末才接回來,丁點大的小孩平白無故幹嘛送去寄宿。”

季書辭掃了眼屏幕:“周念君?”

“是啊,我姐小名也叫君君。”謝衍之站得小腿肚發酸,還沒洗澡,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取名的時候她說名字關乎孩子一輩子,不能太随意。但姐夫就是喜歡這個,換了好幾個別的都不要,最後大家想着念起來也不算太奇怪,就同意了。”

“他們感情很好?”季書辭問。

謝衍之撐着腦袋眉眼彎着:“很好,而且這麽多年我基本沒見過他們吵架。”

“我媽老是說人的一輩子意外很多,長短不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了。所以她希望我們都能有自己的小家,不用特別美滿,能幸福過下去就好。”

“所以我姐的婚姻,算是給她喂的第一把定心丸了。”

季書辭放下手裏的書,轉頭看向他:“第二把就是你的吧,你的性取向跟你爸媽說過嗎?”

他沒接觸過謝衍之的父母,但家庭氛圍對孩子的性格影響很大,看他和謝雲瑤的樣子,想來父母雙方也都是開明的人,應該不會在這件事上發難。

“說過啊,他們無所謂。”果然,謝衍之拉長音調伸了個懶腰,“不過我這把估計是喂不進去了。”

“為什麽?”謝衍之在季書辭眼裏還不至于差到沒人要。

謝衍之勾了本書,用邊角描摹地上被月光倒映的影子:“因為我了解我自己,我不适合結婚,沒必要耽誤人家。”

他講話的表情隐隐帶了點自嘲的味道,臉上卻還是一如既往,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

季書辭不知道他對自己的這種判斷從何而來,想來想去也只能歸結于他沒遇上合适的人,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他這句話,只是沉默地看了他許久。

就在謝衍之以為兩人的話題算結束的時候,他突然聽見季書辭不緊不慢的聲音。

“也沒有,你挺好的,沒必要妄自菲薄。”

謝衍之對他這個評價有些意外:“真的假的?”

“我很少騙人。”季書辭認真說道,“遇不上對的人也不代表是你人不好,人跟人之間的關系很奇妙,由不得自己掌控,任何習性都會有能接納的主體。”

“所以不需要着急下定論,順其自然就好,你不一定有你想的那麽差勁。”

相反,謝衍之身上有股奇怪的魅力,讓人很難讨厭的魅力,讓他第一次産生了身邊多個活人一起生活确實很聒噪,但也真的沒那麽糟糕的魅力。

半蹲久了的雙腿麻得毫無知覺,季書辭挑了幾本要用的教材,靠在櫃子上等這陣酥麻退下。

“明天你等我一下,我下午跟你一起去醫院。”

“你哪裏不舒服了?”

謝衍之還沒從他剛才那番跟哄孩子一樣的話裏脫離出來,下意識問了一句。看他微微擡了擡左手才反應過來,他手上的傷差不多能拆線了。

“明天學校要就市一模考試開網會,下午晚一點才有時間。”季書辭走到門邊,想起他之前跟謝雲瑤說去醫院拿藥,又問道,“我爸說你身體不好,你是哪裏有問題?”

除了體力不太行,他暫時還沒察覺到別的問題。

謝衍之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爬起來,突然左腳拌右腳地捂着胸口撐在牆上,裝出一副身嬌體弱易推倒的德行。

“其實也沒什麽。”他垂下眼尾,略顯浮誇地搖了搖頭,“也就是這胳膊啊腿啊什麽的不是很好,血型招蚊子身上又容易癢,有時候吧還喘不上氣,在閻王殿面前忽隐忽現的……”

季書辭看他越說越上頭,太陽穴抽了幾下,微微後退半步:“……我明白了。”

謝黛玉戲還沒演完,聞言停了下來:“你明白什麽了?”

季書辭淡淡道:“明白你腦子有問題。”

謝衍之臉上的笑意愈發濃烈,季書辭看他額頭上還有點泛紅,知道他燒沒退全,沒跟他繼續鬧下去,催他趕緊去洗個熱水澡。

家裏可沒多的退燒貼了,抽個時間還得囤一點備用。

“吹風機在浴室地櫃裏,頭發吹幹了再睡,濕睡容易頭疼。感冒顆粒櫃子裏還有一包,一會兒自己泡。”

“知道了。”謝衍之含笑目送他的背影進屋,轉身回房拿了睡衣進浴室。

地櫃裏果然放了一個吹風機,只是他一向濕睡習慣了,懶得用,想了想還是沒拿出來。

浴室裏的水溫很足,花灑比浴缸忙碌。謝衍之選了個好看的泡澡球,在手裏颠了颠又重新放回櫃子裏。

他脫掉上衣,從洗臉架上取了碘伏跟棉簽藥膏,不斷蔓延的霧氣讓鏡面裏的人影模糊到只剩一個輪廓。

沾濕的紙巾在鏡子中間擦出一個不規則的圖形諵風,裏面倒映出來的是一塊猙獰又帶有色差的皮膚。

幹燥,坑窪,毫無生氣,不間斷地相互牽扯,像老去的樹皮攀爬成的醜陋圖騰,從謝衍之右邊的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側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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