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分手總在下雪天
第52章 分手總在下雪天
“好了,今晚的作業就是課上發的卷子。12跟16題可以不寫,其他的自己掐表做完。”
橙紅色的夕陽在教室拉出一個逐漸放大的長方形,窗簾被風吹得飄蕩。學生的魂被下課鈴吸走了,蔫蔫地爬在桌上,十幾分鐘就能做一場夢。
季書辭合上書,抖了抖上面的粉筆灰,讓課代表把講臺上的試卷發下去。
“現在就走了?”
他剛走出教室,就迎面撞上來布置作業的語文老師,是個慈眉善目還留了一臉絡腮胡的老人。
季書辭輕笑着點了點頭:“嗯,麻煩您了陳老師,幫我看一天晚修。”
“這都是小事,談不上麻煩。”陳老師樂呵呵地擺擺手,看上去心情很好,“從你來學校開始就跟我帶同一個班,總是見你在辦公室待着,多忙活點個人生活好啊。”
他隔着窗戶喊班長去抱作業,又回頭煞有介事地跟季書辭提點道:“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就該多兼顧自己的私生活,把所有精力都扔到工作上,等到我這個年紀可有的後悔喽。”
季書辭耐心地聽他跟自己絮叨,只是點頭笑笑稍做附和。
“是要跟女朋友出去約會吧?”陳老師笑着問他。
“陪他過個生日。”
季書辭倒是不避諱,只是陳老師畢竟到了過兩年就退休的年紀,怕他接受不了同性戀這個觀念,也就沒糾正這個性別錯誤。
“年輕人的愛情就是要轟轟烈烈一點。”陳老師看着他臉上若隐若現的笑意也跟着提了下嘴角,“那不耽誤你時間了,快去吧,別讓人等久了。”
季書辭含笑答應了聲。
他訂的包間是晚上的場,現在過去還早。
正好路年一會兒巡邏收隊要經過學校,他就在辦公室待了一會兒,打算等人來了一起過去。
結果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小時。
“怎麽這麽晚?”
擋風玻璃起了點霧,季書辭調高了暖氣溫度。
路年手肘撐在窗沿上,眉頭緊縮,盯一陣屏幕還要低聲嘆氣,神情冷得讓人不寒而栗。
留意到季書辭從後視鏡望向自己的眼神,稍顯疲憊地按了按眉心:“沒什麽,刑偵隊那邊接了起案子,臨時人手不夠找我們調了幾個。”
“什麽案子?”季書辭問。
“閉環殺人。”
路年沒多透露,季書辭自然也不會多問,應了聲後就不再吵他。
“100米後右轉,您已到達目的地。”
導航裏冰冷的機械女音響起,季書辭跟在幾輛小車後面繞了兩三圈才勉強找到一個不起眼的車位。
他跟路年都很少來這種娛樂性強的會所,活像是土包子進城看什麽都新鮮。
服務生已經指好路了,倆人還是摸索了一陣才找到包間。
走廊頂懸吊的是玻璃燈,五彩斑斓的光線在地上圈出形狀各異的斑點。
輕柔的背景樂,恰到好處不招搖的裝飾配色,西裝革履打扮一絲不茍的工作人員,體感絲毫不遜色他之前參加過的各大晚宴。
雖然謝衍之跟他說了随便吃個飯就好,但他不想敷衍了事,不想他因為自己改變以往的習慣。找唐見疏問了他之前生日派對的細節,這才精挑細選訂了這裏。
謝衍之這兩天老是纏着他問給自己的禮物是什麽,很着急似的。但季書辭想着這種東西要當天給了才有意義,就一直沒拿給他看。
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也是他頭腦發熱的那股勁過了,看着自己準備的東西突然覺得不好意思,像是幹了什麽小孩才會做的幼稚事。
挑禮物對他來講比出壓軸題還難,出題至少有跡可循,挑禮物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送禮物已經送出固定式了,給家人長輩送金銀玉器,給小孩送電子産品,給身邊朋友就送鞋送表。
有時候實在不知道買什麽了幹脆直接轉個紅包過去,今年路年生日的時候他就轉了五萬。
屏幕那邊沉默了好幾分鐘,最後緩緩回了一個問號跟一條拒收通知。
季書辭無意識搓了搓食指上的戒指,他從小耳濡目染的戀愛都是從一個正式的見證開始。
他大腦裏閃過了很多見證物,最終選擇學着班上的小孩那樣,把自己跟謝衍之生活裏記得住的點點滴滴,全都按時間線配圖整理成一本手工書。
做的時候有多信心滿滿,現在看着就有多尴尬幼稚,而且還是越看越尴尬。
但時間都花出去了,扔了怪可惜的,還是帶過來了。
手工書的實用性不強,只能當個蜜裏調油的催化劑,所以他還特意定制了一款正兒八經的男士對戒打算一起給他。
他們的包間在六樓最裏面,上來的時候前臺說已經有人驗過單號了,他算着時間估計是謝衍之跟唐見疏到了。
包間的門緊閉着,他轉了幾下把手沒轉動。剛準備敲門,就聽到裏面傳來幾聲陌生男人的起哄。
他們講話的聲音過了話筒,有些沙沙的失真感,但足夠聽清了。
“啧啧,不愧是我衍哥,還真把人搞到手了啊?牛逼,佩服!”
“那是,他看上的人哪有拿不下來的。”這是唐見疏的聲音,帶了點譏諷的笑,“所以說小時候不要随便欺負人,造的孽早晚要還回去。”
另一個人吊兒郎當地接話道:“又是豪華包間又是蛋糕驚喜的,人對你不錯啊,你別到時把自己栽裏了。”
季書辭準備敲門的動作停了,手搭在把手上愣住沒動。
會所的暖氣開得很足,連外套穿着都顯得累贅。可這暖氣暖不了合金材質,刺骨的涼意還是滲透掌心,順着他的血管游走在全身上下。
路年聽到唐見疏的聲音神色一斂,頓時皺着眉頭朝裏面看去。
房門中間是塊雙向玻璃,季書辭清楚地看見謝衍之懶散地坐在桌上,聞言嘴角勾了抹不屑一顧的笑,淡淡道:“不能。”
“真的假的衍哥?”那人繼續調侃他,“就這你都沒動心啊?”
謝衍之安靜了一會兒,沒接這句話,許久後,才漫不經心地轉走了話題。
“這不是你該管的,總之我們的賭,我贏了。”謝衍之伸出手指比了個三,“你說四個月,我說三個月,現在三個月不到我就成功了,超額完成任務。”
其餘幾人大笑了幾聲,充滿嘲諷意味的聲音聽在季書辭耳朵裏像一刀刀淩遲一樣疼。
“行行行,答應你的賴不掉。”
那人說着湊上前,他們站的角度很刁鑽。季書辭只能看見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在他手即将撫上謝衍之的臉時,謝衍之還是躲開了。
“行了,你們趕緊走吧,時間差不多了。”謝衍之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徑直坐到旁邊不再說話。
唐見疏從高腳凳上跳下來,也催促着朝他們擺擺手:“他們也快來了,到時候看到懶得解釋。回你們的包間去,晚上再找你們玩。”
那幾人意猶未盡地感慨兩聲,臨走前又不懷好意地問道:“衍哥,你打算跟這次這個裝多久啊?”
“急什麽。”謝衍之頭都沒擡,嘴唇動了動,最終沒繼續往下說,“少廢話了,趕緊走。”
那人臉上閃過一瞬宕機疑惑的表情,但很快就收了回去,被一臉揶揄的笑意替代。
幾人邊掏煙邊收拾東西,沒等走出幾步,房門就被人“砰”的一聲踹開了。
謝衍之看到季書辭的一瞬間就站了起來,眼底有些留戀,雙腳黏在地上久久沒動,就這麽沉沉地跟他對視。
直等周圍人察覺不對勁在路年警告的冷臉上溜走,他才走上前。
季書辭眼睛有些發紅,但不像是哭過,而是迷茫又不解的詢問,謝衍之能清晰地從裏面讀出懷疑跟後知後覺侵襲上來的疼痛。
“你、你什麽時候來的?”他明知故問。
“在你說把我搞到手的時候。”季書辭道。
“我……”謝衍之卡殼了許久,像是沒從那陣劇痛裏緩過來,垂下眼簾,緩慢地拉住他的手,攥着掌心走接下來的流程,“你聽我解釋。”
他動作很輕,輕到季書辭稍微一用力就能甩開他。
但季書辭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強壓住顫抖的聲音才低低響起。
“好,你說,我聽。”
謝衍之聽他說這話,心疼得沒法。握住他的手使了勁,最後在他手腕上留下了點印子,然後毫無預兆地松開了。
再擡頭時候,臉上帶了點滿不在乎的笑容。
“算了,也沒什麽好解釋的。”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本來想着你要是沒聽到多少我就再裝裝,但你都聽得差不多了,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話鋒來得太突然了,季書辭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他根本沒準備好,或者說從來沒準備過面對這樣的場景,被路年扶了一把才穩住身形。
謝衍之一笑置之的态度讓他覺得好陌生,他怎麽也沒想到他的愛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甚至都想過他們是不是在玩什麽游戲。
“你……你什麽意思?你們……是不是在玩什麽真心話大冒險?”
他上前抓住他的手,簡單的一句話,他卻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沒什麽意思,你聽到什麽就是什麽意思。”
謝衍之舍不得用力,輕輕撥開他,轉過頭躲開視線。
“就是膩了,不想幹了,沒想到你認真了。本來打算過完生日就跟你攤牌,但你偏要今天聽到我也沒辦法。”
好像所有傷人的話都能抵過以前那些美好變成一把把捅向心口的刀,一滴滴淌着鮮血。
謝衍之扣着沙發上的線條逼迫自己分神,只是機械又麻木地穩住聲音背誦提前寫好的稿子。
握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松了,但周圍沒有走動的聲音。謝衍之聽到季書辭近乎懇求的聲音,像是詢問,又像是抱着點希望找他讨要一個否認的答案。
“所以……你跟我在一起,跟我上床,都是在跟你的朋友打賭?”
唐見疏背對着他們一個勁地扣牆皮,謝衍之不敢去看他失望的表情,沉默了良久,還是親手打破那點期待。
“是。”
季書辭喉嚨急促地滾了滾,擰着他的肩強迫他回頭。他想從謝衍之臉上看到一星半點開玩笑的影子,哪怕只有一點他都會信,
但他很認真地找了,沒有。
“謝衍之,你跟我說真的?”
見人當真點了點頭,他僅存的那點理智頓時寸寸破裂:“你這樣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嘴裏有一句實話嗎!”
“我一直都是個自私的人,我只考慮我自己。”
謝衍之虛虛看着他外衣的領子,他想說不是的,想說對不起,可最後開口的話還是跟這些背道而馳。
“我玩了二十幾年了,你不會真覺得幾個月我就能來真的吧。”
季書辭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四個人誰都沒有出聲。
最後還是路年忍無可忍罵了一句“他媽的”,揚起拳頭就要往謝衍之身上砸。只是才揮到一半,就被人硬生生攔了下來。
“……好啊,真好。你說你是認真的,你是認真的……”
季書辭失态地喃喃重複了幾遍“認真”,把小心揣在包裏護着的生日禮物拿出來,收走那上面自己寫給謝衍之的信,狠心把其他的盡數撕爛扔進垃圾桶。
“你好樣的。”
“書辭!”
路年怕他情緒激動出什麽事,剛邁出步子,又轉頭朝唐見疏沉聲道:“跟我回去。”
“不回。”
“走。”路年聲音冷了下來。
“你他媽也要跟我吵一架?”唐見疏拍着椅子站起來,“我說不走。”
路年跟他對視了兩秒,最終沒選擇強迫他,轉頭追着季書辭跑了出去。
包間裏一時間沉寂得吓人。
謝衍之強裝的鎮定随着腳步聲的消失一點點瓦解,他茫然地盯着牆面發呆,想撐着椅背坐起來,但身上使不上勁,嘗試了幾遍放棄了。
他輕輕摸了摸手腕上季書辭留下的餘溫,直等唐見疏重新把門關上,他才緩過神,踉跄地蹲在垃圾桶前把裏面的碎片一點點撿出來。
唐見疏看他整個人跟丢了魂一樣,點了根煙,凝聲說道:“謝挫挫,我是真的有點看不懂你。”
他抽完一根又接了一根:“我都不知道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我竟然答應找一幫人陪你搞這些。”
“別抽了,傷身體。”
謝衍之小心翼翼把紙張鋪好,連一點邊角碎渣都找了回來,看着上面季書辭親筆寫下的記錄,自嘲地笑了笑。
“我總不能……真的讓他因為我跟家裏鬧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