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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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推開曉星塵,淋着雨跑回了暫時落腳的陋舍。
義城八年,薛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捱過的。無數個滿滿長夜,沒有希望的苦等。次次絕望,次次瘋狂。他瘋了似的拼魂、招魄,在一次次無望中發狂。
後來,他轉世了。
初遇曉星塵,那道士不由分說捅了他一劍。後來又聽信讒言,再次将他押上金鱗臺。但薛洋從未恨過他。
直到琴川薛氏覆滅,滿宗無一人生還。他被冠上魔頭的罪名,被曉星塵當衆審判,被這個幹幹淨淨、不染纖塵的道子劃去雙目,剜去舌根。前世的記憶沖破魔障,一點點破土重回。那一刻薛洋才真真明白,曉星塵最是容不下一個叫薛洋的人。
他可以相信世間所有人,無論那人是地痞流氓還是山匪惡霸,他一視同仁,永遠相信他們所謂的苦衷。可一旦那個人是薛洋,無論他做沒做過,無論結果如何,曉星塵,永遠永遠不會信他。
那把天火是紅衣縱的,為了救薛洋出來。
可紅衣只是剛化形的花妖,縱把天火已折她大半命數修為,帶着薛洋離開琴川已是極限。後來兩人昏死在城外的亂葬崗,被一個老翁撿去蠻荒。
蠻荒是罪人之後,非天令不得出,裏面的人永生永世都別想離開,一旦被天道察其反心,必遭五雷轟頂魂飛魄散。
才入蠻荒時,薛洋不吃不喝。整日愣神坐在那裏,形影消瘦、沉默寡言。他舌根被斬,即便紅衣後來修複好他的舌頭,薛洋他也不願開口。有時候他一坐一整天,紅衣都快懷疑他是否石化。有時他黑绫盡染,滿臉血痕。有時他夢中驚醒,盯看降災良久。
蠻荒是囚罪之籠,每月十五都有雷劫劈下,謂之天罰。薛洋出事那日恰巧天罰降臨,雷劫險些劈重他時,是救他的老翁一把将他推開。沙子本就軟,摔一下不打緊。可薛洋這一摔,竟整整昏迷了七日。
老翁請來大夫為其診治,竟斷出他已有身孕一月有餘……
男子懷孕本就稀奇,更別說生孩子了。而薛洋的孩子,生來注定不會為人待見,尤其是孩子的生父。薛洋整日郁郁寡歡,身子不舒服也吭聲,每每見醫都是昏死狀态。
但蠻荒中人似與外界多有不同。
蠻荒物資稀缺,薛洋每每被腹中胎兒折騰的半死不活,他們總會相互照料在身邊。記得老翁曾說,他們都是被天地遺棄的罪人,能在蠻荒之地殘喘茍活已是天賜,他們不能夠奢求什麽,但至少能夠在彼此落難人相互幫扶一把,這樣日子總不會太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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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蠻荒中人太過溫暖,薛洋竟有些感化。後來薛洋似乎放下了,不再一個人發呆,只是性子被磨平了不少,也不愛說話了。每至月圓之夜,他一個人撐起陣法,只為護那一座城的蠻荒子民。
再後來,薛洋身懷六甲,紅衣一個不注意,薛洋竟動了胎氣。那日趕的也巧,老翁和紅衣都不在家。薛洋又倔,生孩子這麽大的事,他愣直一聲沒吭。
紅衣回來的時候,滿屋子的血氣。請來的大夫說薛洋這是體虛,又加上難産,沒力氣生孩子。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薛洋為了孩子,竟直直将肚子剖開了個豁口。索性紅衣發現的及時,否則那日薛洋早該死了。
“成美,怎又哭了。是他惹你了?”
金光瑤說不出的心酸。前世他們二人互稱惡友,壞事做盡喪盡天良。但他們二人也最是知根知底,從不會因對方出身而瞧不起。這一世,金光瑤被薛父收養,雖非親子勝似親子,薛洋更是他看着長大的。如今薛洋這般殘破模樣,教他如何放得下心。
藍忘機和魏無羨一早進山查看,這個時辰還沒回來。兩個小家夥還依偎在幹草堆熟睡,紅衣已經前去準備早飯。
薛洋不願承認,更不願被這人看到自己這般愚蠢的模樣:“沒有。”
金光瑤無奈搖頭,将外衣披在薛洋身上:“可是眼睛又發作了,我幫你瞧瞧。”
正要上手,卻被薛洋攔下:“別。我自己來。”
他的眼睛是被霜華橫劃去的,不止眼睛,上半張臉也留下了劍痕。黑绫一旦摘下,便是張猙獰面容。
似乎不想再讓金光瑤多問,薛洋又道:“很醜。”
曉星塵跨入門檻的腳懸在半空,心裏咯噔一聲,看向了屋子裏黯淡無光的少年。心口仿佛壓着塊巨石,令他喘不過氣來。說實話,自那日劃瞎薛洋雙眸,他再沒瞧過薛洋真正的樣貌了……
曉星塵嘴唇顫抖,他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到薛洋身前的,他只知道自己的雙腿似乎被灌上鉛水,沉重地擡不起來。
曉星塵道:“斂芳尊,我想同阿洋講點事。”
金光瑤撐起一貫親切可親的假笑,趕人道:“曉星塵道長,成美現下怕是不願見你。”
金光瑤沒有要走的意思,曉星塵捏着指尖,心底蹿出怒火。他知自己又是被影響了,極力克制着自己,坐在薛洋身邊。
曉星塵撚起衣袖,溫柔地給薛洋擦幹臉頰的血痕。薛洋看不見,感受到曉星塵坐在自己身邊,神經繃的緊直。
“阿、阿瑤……你在哪裏……”
薛洋很不安,他看不透曉星塵,但他能感覺到曉星塵很危險。他害怕,害怕曉星塵又做出什麽傷人的舉動。
曉星塵暴怒,握拳的手背青筋暴起:“薛洋!在我面前你還敢叫其他人的名字?!”
曉星塵一貫溫和,也就只有薛洋能把人次次惹至怒極。可薛洋這次并不知道曉星塵為何會突然暴怒,他被突然提起的聲音吓得一哆嗦。
金光瑤正要攔住曉星塵,可被曉星塵一個陰寒眼神給吓退回去了。紅衣不在這裏,兩個小家夥也被驚醒,哭鬧起來。金光瑤只得先把兩個小家夥帶出這個鬼地方。
薛洋警惕着周圍的環境,惴惴不安。他倚着牆緩緩站起來:“曉、曉星塵……你、你要做什麽。”
曉星塵知道自己又把人給吓住了,懊惱極了。他怕薛洋再次逃跑,直接将人圈在懷裏。曉星塵下颔抵在薛洋額頭,二話不說将人打橫抱在懷裏。
薛洋猛地失重,又看不見發生了什麽,膽怯地揪緊了曉星塵的衣襟:“曉、曉星塵,放、放過我。”話未說完,血淚又一滴滴滑落。
曉星塵惱極了,也怕極了。他從不知,薛洋如今竟這般害怕他。他未說話,緊緊抱着人離開了此地,一路疾行,去了城南的義莊。
那個薛洋守了八年的義莊。
宋岚說了,紅衣不是薛洋的發妻。至于那兩個孩子是哪裏來的,宋岚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紅衣所出。
既然薛洋尚未娶妻,那曉星塵何苦忍耐自己。
進了義莊的門,曉星塵在門上拍了一道靈符,随後抱着薛洋來到床邊,欺身壓上。薛洋體力愈發弱,精神也不太好,連反抗也軟綿綿使不上力。
“曉星塵,你走。起、開……”
他終究對曉星塵再說不出狠話。
“阿洋,我們別鬧了好不好。”
曉星塵蟄伏在薛洋身上,盯着那張蒼白的臉,心痛極了。
薛洋情緒極不穩定,金光瑤不過哄孩子的功夫,再進屋自家崽子就已經被人劫持不見了蹤影。老父親心态的金光瑤急的焦頭爛額,滿城找了起來。
途中遇到勘山回來的忘羨二人,魏無羨聽後直直把他攔下,還給他施了定身符,死活不讓金光瑤去找薛洋,把金光瑤氣的火冒三丈。
薛洋自是不敢相信曉星塵的話,有光的地方,他痛過一次就夠了,再不想痛第二次。“曉星塵,我輸了,我認輸。別玩了……放我走吧……我求……唔”
薛洋又哭了。
曉星塵一口堵住薛洋尚未說完的話,拼了命地撕咬着薛洋的唇。他吻的霸道,不給薛洋留半點回神的時間。唇舌交纏,薛洋的唇又被撕扯出血。本身被吻的紅潤的唇,這次又被撕咬紅腫起來。
曉星塵按着薛洋的手不讓他掙紮,雙腿強硬地擠進薛洋雙腿之間,盡管薛洋掙紮不停,血淚也流個不停。可曉星塵就是不想放過薛洋。
他愈吻愈兇,愈吻愈情動。這是他尋了整整五年的人兒啊!他每天想的抓心撓肺,如今見到了,可這人兒卻固執地要和他劃清界限。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兒?!
“阿洋,床我們都上過了,你就這麽着急跟我劃清界限?你說可能麽?”曉星塵終于停了這一吻,薛洋大口喘着氣,唇舌之間盡是曉星塵留下的味道。
薛洋固執地偏過頭去,不想讓曉星塵看到他這副殘破樣子。“沒、沒有上過,那不算……不、算……”
那次的□□是薛洋的心結,放不下的心結。他清晰地記得,曉星塵在盛怒下,毫不留情地□□了自己。沒有愛意、沒有歡愉,有的只是如滔滔江水般無盡的恨意。薛洋微不可查地戰栗起來。他怕,他怕曉星塵再次那樣對他。
“怎麽不算!你就那麽喜歡斂芳尊?”曉星塵紅了眼,他怎麽能說不算,他怎麽能歪曲事實。曉星塵惱了氣,又撕咬上薛洋的唇。他一手按着薛洋的胳膊,另一只手慢慢下滑,滑落在薛洋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