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1
“你說的那位公子，是什麽人？”
曉星塵跟着芷翎來到斬月樓，斬月樓上所設陣法的靈息卻讓曉星塵異常熟悉。
——是薛洋。
曉星塵眸子暗了暗，芷翎口中的公子是十五年前到的蠻荒，而薛洋也恰恰是那個時間失蹤的……
“公子姓薛，名洋，字成美。”
芷翎笑了笑，眼睛裏似乎盈着一汪春水。
曉星塵聽聞名字，唇角也勾起春意。
“道長哥哥～你看。”芷翎提着裙擺，在曉星塵身前轉了一圈，裙擺上繡的也有彼岸，裙身鑲有銀飾，随着芷翎的動作晃動，發出悅耳的聲響。
“這身衣服還是當初紅衣姐姐留給我的呢～我們蠻荒好久沒有女娃娃了，我是第一個。紅衣姐姐親手為我做的衣飾。”
芷翎托腮，想起紅衣卻叫人生生看出幾分思春的意味。
而後她慨嘆一句，“只可惜我剛出生不久，紅衣姐姐就和公子一起離開蠻荒了。我還沒來得及記住紅衣姐姐和公子的模樣呢。”
“若是有一日我能離開蠻荒，我一定要去找紅衣姐姐和公子。”
許是芷翎說的話太投入深沉，又或許是曉星塵的笑點太低，曉星塵不禁笑出了聲。轉而他又鄭重道，“一定可以見到的。”
芷翎聞言開心極了。
而曉星塵則掐訣開始修補陣法。
薛洋陣法的造詣出自琴川薛氏，曉星塵對其內理并不深谙，補起來稍有費力。
這一補，就耗費了兩三個時辰。
曉星塵本就重傷未愈，修補好陣法身形虛晃險些從斬月臺跌落下去。
好在芷翎眼疾手快，扶住了曉星塵。
“你們外面的人都這麽嬌嬌弱弱麽？我聽村長爺爺說，公子當初設立法陣的時候，吐了好多血，也險些從這裏摔下去。”
曉星塵聞言心中一痛。
蠻荒之人無法修靈，他們哪裏會知道設立一個陣法究竟需要耗費多少心力。這種陣法雖然複雜難設，可若是全勝時期的薛洋，卻也不至于設個法陣便沒命了似的狂吐鮮血。
曉星塵無法想象，當初薛洋離開時，身上究竟帶着多重的傷。
想到此處，曉星塵的鼻尖便酸澀難奈。
他想，他是時候找村長問一問薛洋的情況了。
臨近子時時，斬月臺上方陡然電閃雷鳴，大漠上原本出着星辰，雷電劈下來時，星辰依舊璀璨。倒是天邊懸着的圓月生生被紫電映出裂紋。
“陣法修好了！”
“村長！陣法被曉道長修好啦！”
天雷全部被擋在淺藍色禁制外，每道天雷劈下，都會在禁制上形成一朵霜花似地波紋。
芷翎将許早便躲藏起來的村民全部喊了出來，曉星塵被人團團圍住，耳尖微紅。
“多謝曉道長啊！”
村長蒼老的聲音響起，村民們也都跟着道謝。
第二日，村民們挽着竹籃，拿了好些吃食送給曉星塵，以此道謝。
曉星塵一一婉拒，卻只将村長留了下來。
村民們都散去了，屋子裏靜的出奇，只聽得到窗外黃沙高卷時狂風的嗚咽。
“村長，我想知道薛洋的事，他發生在蠻荒，所有的事……”
半晌，曉星塵動了動唇。
“曉道長與薛公子之間……”
村長不知道曉星塵和薛洋是什麽關系，因此并未貿然告訴曉星塵。
“他是我娘子。”曉星塵說話的時候，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
村長大驚，但一想到薛洋初入蠻荒時便有身孕，也就相信了曉星塵的話。
“十五年前，蠻荒之境與外界通道打開時，我與幾位長老一起去外界采辦物資，正要回境時在死人堆裏撿到了渾身是血的薛公子和奄奄一息的紅衣姑娘。”
“薛公子的精神不太好，才來蠻荒的那段時間不吃不喝，像是丢了魂，整日枯坐在那裏，沒人見他說過話。”
老村長指着曉星塵身後的床榻，嘆道，“就是那張床，這間屋子其實就是當年薛公子住的。”
曉星塵瞳孔沉了沉，沒有應答。
渾身是血，奄奄一息。每一個字都紮得曉星塵心口發疼。
“大概過了一個多月，村裏的大夫給公子把脈時才發現，公子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老村長嘆口氣，吸了一口煙鬥，吞雲吐霧道：“那孩子不該生下來的，是雙生子，要了公子大半條命。”
“曉星塵道長，你知道麽。公子他身體虛弱，又渾身是傷，根本不适合生孩子。那天也巧，紅衣姑娘不在，公子卻在那個時候難産了。”
“公子是個倔脾氣，生孩子這麽大的事，愣是一聲不吭，自己将孩子生了出來。我們是聽到孩子哭的聲音才來的，剛進屋子，道長你都不知道啊！滿屋子的血。公子他沒力氣生孩子，生生用劍将肚子豁出一個口子來。這場面，我如今想來都覺後怕。”
“也不知道是哪個薄情郎，将公子傷的那麽很。”臨了，村長心有餘悸地埋怨一句，又陡然想起曉星塵好像說薛洋是他的娘子。村長略微有些尴尬，解釋道：“啊……那個道長，老朽沒有說你的意思啊。道長莫怪。”
曉星塵紅了眼，眸子裏陰沉痛苦。他早該想到的，薛星薛塵就是他與薛洋的孩子。無論是年齡，還是時間，都對的上。
曉星塵在心底歇斯底裏，他開心，開心自己有了孩子，是薛洋為他生下的。他痛苦，痛苦他帶給了薛洋無窮無盡的傷害，身體的、心理的、無法愈合的傷害。
曉星塵苦澀地笑了笑，眼角滑落一行淚，“原是我對不住阿洋，村長沒說錯什麽。”
老村長嘆了口氣，“公子是個好人，知道我們受雷劫的迫害，剛生完孩子沒多久便上了斬月臺設置陣法。公子的身子本就重傷難愈傷及元氣，設置陣法後整個陣的啓動都需要公子的靈力來運行，公子也變得越來越虛弱。”
“曉道長沒見過那個時候的公子，瘦削的讓老朽害怕，總覺得風一吹，他就能折了似的。不過後來紅衣姑娘不知從哪裏找來了方子，倒是慢慢将公子将養了回去。”
曉星塵苦澀不已，原神靈力的消耗不可能通過藥物就能将養回去，定是那個時候薛穎來找過薛洋……
曉星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聽完薛洋的故事的。但故事中的薛洋，曉星塵總覺得他與自己印象中的薛洋有幾分差距。
在曉星塵心裏，薛洋應該是那種精明的利己主義者，他會殺人，也樂意作惡。但善事，薛洋是萬萬不會做的。
記得義城三年，曉星塵每每看到可憐之人，總要上去幫扶一把。可身後的小少年總要譏諷他兩句。
而老村長口中的薛洋卻是行善積德的好人，寧願令自己神魂受損，也要去斬月臺設下陣法，保護蠻荒之境的罪人。
曉星塵陡然覺得，他好像從來都不懂薛洋。不懂薛洋為何行惡，又為何掏出善意對待蠻荒衆人。
薛洋該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的。
至少，曉星塵是如此作想。
可現在曉星塵不敢肯定了……
薛洋在蠻荒待了五年，為蠻荒擋了整整五年的雷劫。他是為了薛穎才從蠻荒出來的。出來後，為了四鬼王的事東奔西走，毫不懈怠。
薛洋似乎變了許多。
不，準确來說，自薛洋轉世，他便不再是從前只會為惡的薛洋了。
曉星塵在蠻荒苦苦挨着日子，日子一天天過去，曉星塵卻愈來愈煩躁。
他心裏記挂着薛洋，怕薛洋一個人待在義城孤單，又怕薛洋再像剛醒來時那樣求死。
數着指頭過的日子最難捱，曉星塵整日都要給自己找點事做，才能讓他顯得不那麽焦慮。
可是他真的好想好想薛洋。
恨不得立刻就出現在薛洋面前，抱着他瘦弱的身子，蹭一蹭他微涼的唇，幫他捂熱那如三九寒冬般冰涼的雙手。
“阿洋……我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