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0
有了貓,薛洋的狀态好多了。
現在的他偶爾會帶着貓出來在長廊曬曬太陽,被貓兒逗開心了,他也會不自覺彎起唇角。
只是他還是不理曉星塵。
但曉星塵每日能偷偷看一眼薛洋的笑,便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天,曉星塵夜獵回來,身上沾了血腥。
是人血。
薛洋聞見時,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心。
只是夜裏燭火昏暗,曉星塵并未看到。
曉星塵沐浴後,側躺在薛洋床邊,從背後将薛洋撈進懷裏。
這一年多,他們二人都是這樣睡的。
起初薛洋不願意,但曉星塵怕他自殺,便是薛洋千趕萬趕曉星塵也不敢讓他一個人呆在屋子裏。
到後來薛洋也知趕也趕不走,便不做掙紮。
兩個人同榻而眠,誰又能想一年多的時間,這兩人竟無一言相對。
曉星塵的下颔抵着薛洋的頭頂,蹭了蹭他一頭軟發。薛洋并不想直面曉星塵,索性每次等曉星塵上床,他都裝睡。
可今夜曉星塵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薛洋弄醒。
“阿洋,我知道你沒睡。”
曉星塵的嗓子有點啞意。
薛洋閉着眼,不理睬他。
“西邊鬧了邪祟,我打算明日去看看。路途比較遠,大抵要七日才能回來……”
曉星塵說話頓了頓,見薛洋無甚反應,又道:“我和隔壁莫大娘說過了,叫她來照看你幾天。阿洋,等我回來好不好?”
其實曉星塵說的是最快七日。西邊的邪祟鬧的災事怪大,聽聞藍家去的幾個小輩都被打成了重傷。
現下魏無羨和含光君不在西邊,曉星塵怕長久以來,西邊會有更多的百姓遭到邪祟毒手。
救世濟民是曉星塵的抱負,西邊發生了這樣慘烈的狀子,曉星塵是一定要去的。
薛洋還是沒說話。
曉星塵多麽希望此時此刻薛洋能給他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個字也好。
薛洋閉着眼睛,好似真的睡着了。
曉星塵在他唇前烙下一吻,心痛道:“阿洋,一定等我回來。”
他鮮少離開薛洋這麽久。
這一年間,曉星塵為了陪着薛洋,已經鮮少插手外界的事了。
若非這次事關緊急,曉星塵斷不會抛下薛洋一人孤零零留在義莊的。想到這裏,曉星塵攬在薛洋腰間的手又收緊了幾分。
待耳邊傳來勻稱的呼吸聲,薛洋才在黑暗中睜開雙眼。
他拿掉曉星塵搭在自己腰間的手,側身翻轉過去,與曉星塵面對面。良久,他兀自說了句,“能不去麽。”
夜,靜極了,無人回應。
薛洋失落片刻,環住曉星塵腰,沉沉睡了過去。
次日,薛洋醒來時,義莊早沒了曉星塵的影子。
薛洋咬了咬唇,無端煩躁。
西邊,那是個什麽地方。
亂葬崗,死人堆。那裏的怨氣比夷陵還深。
曉星塵昨日一提西邊,薛洋便知道是什麽地方了。那個地方,他曾經去過一次,險些喪命。
陰虎符都控制不住裏面的冤魂厲鬼,指望曉星塵,他能幹什麽!無故尋死罷了。
薛洋咬咬牙,不再多想。
總計,曉星塵的死活,與他無關。
轉眼間,七日便就過去了。
可曉星塵不在義莊,薛洋卻覺得度日如年。
原本曉星塵在時,薛洋不與他說話也沒覺得時間過的有多慢,可讓他真正等一個人回家時,薛洋才知這個過程有多漫長。
第七日的時候,薛洋一早便守在了義莊門前。又到了冬天,寒風陣陣,薛洋的膝蓋凍的發疼。
莫大娘取來一件披風,裹在薛洋身上。
莫大娘勸道,“小公子,外面風大,進屋等着吧。”
薛洋固執地搖了搖頭。
就這樣,他從早等到晚,從青陽初升等到暗夜隆冬。
曉星塵沒回來。
這一日薛洋在義莊門前的石階上坐了一宿。
半夜下了雪,清早門前堆出了一個雪人,莫大娘提着飯盒走進才發現是薛洋。
莫大娘又急又心疼,忙将人拉回了屋。
“你這孩子,生的好生癡傻。”
“你哥哥不回家,雪下這麽大,你就不知道往屋裏走走避避雪麽?”
“你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叫我如何與曉道長交代?”
莫大娘的斥責以薛洋打噴嚏發高燒為由終結。
這些年,李大夫時常往義莊跑來給薛洋診脈治病,今日又被莫大娘請來,可謂是輕車熟路。
曉星塵不在,李大夫開了藥也沒收莫大娘的錢,只說是等曉星塵回來,他再向曉星塵要便好。
薛洋這一病,就又病了一個多月。
雖然只是風寒,可他身子極弱,曉星塵不在,莫大娘喂他藥他也不肯吃。
這日,薛洋又站在義莊門前等着。
莫大娘瞧見,忙将他拉進屋子。
“大夫說你吹不得風,快些進屋。你那道長哥哥說不定有什麽事絆住腿腳,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也未必。你就別整日往門前瞎跑了。”
莫大娘早年有個兒子,但兒子短命,早早便死了。她是真心心疼薛洋這個孩子,因此什麽事都事事上心。
一兩個月下來,薛洋沒有給莫大娘說過一句話。莫大娘便以為他天生癡傻,不會說話。曉星塵平日對相鄰都好,莫大娘因此也更憐愛薛洋。
又過了一個月,從北風蕭瑟到春寒料峭,曉星塵還是沒有回來。
薛洋逐漸變得絕望。
他有些後悔,為什麽當初沒将人留下來。
他其實不想曉星塵死的……
不!曉星塵這麽厲害!他不會死的。
薛洋無端想着,心底卻沒有半點波瀾。
他還是堅持每日在義莊門前等一會兒,即便他知道,曉星塵大概是回不來了。
薛洋不想事事麻煩莫大娘,便找了個由頭将莫大娘趕回家了。猶記得莫大娘聽到薛洋說話的那一刻,神情有多驚喜。
莫大娘雖然回了家,但還是會不定時來看一看薛洋。
薛洋知曉莫大娘的心思,但除了趕她走時說過一次話,之後便就再沒理睬過她。莫大娘不解,為何薛洋小小年紀這麽沉默。但她還是表示尊重,并未過多幹涉。
風吹的薛洋頭疼,他正欲站起身往屋子裏走時,耳邊傳開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的主人在義莊門前的石階下停住了腳步。薛洋回身,他看不見是誰,但也知不是曉星塵,于是他沒說話,而是在等對方開口。
“阿洋,是我。”
一道略顯冷硬的聲線。
——是宋岚。
薛洋轉過身,推門進去。
宋岚跟在他身後。
“星塵……”
宋岚欲言又止,薛洋此刻卻停下了腳步,他看着宋岚,在等宋岚的下文。
良久,宋岚才道,“星塵在除祟時失蹤了,我派人找了許久,也沒見到屍首……”
薛洋只是淡漠的點點頭,沒說話,往屋子裏走去了。
等宋岚走後,薛洋才紅了眼眶。他早預料到結果了,但預料到和聽人說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沒有屍首,那就是還沒死。
薛洋還是一如往常,每天都會站在門外等一會兒。
有時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一等就是一整天。
黑貓從小小一只長成了碩大的一團,貓兒整天蹭在薛洋身邊,撒嬌讨巧,可薛洋對它卻愈來愈冷淡。
黑貓似乎知道薛洋不開心,于是後來便乖了許多。黑貓不再打擾薛洋,只默默陪在他身側。
——蠻荒——
窗子外沙塵飛揚,破舊的被褥上也被吹了好些幹沙。屋內的擺設極為簡陋,桌椅板凳都是補了釘釘了補,破敗老舊。
曉星塵從床上悠悠轉醒,肩膀上被邪祟抓的一爪痛的他不禁攢起眉。
“你醒啦。”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曉星塵往聲源處看去,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老者衣衫褴褛,頭上裹着紗巾,細看,衣裳的縫隙中還夾着些許沙子。
“老先生,這是什麽地方?”
曉星塵四下打量,發現這裏的環境極差,好似進入了沙漠地帶。
曉星塵記得他是在西方除祟,然後被邪祟一掌拍暈過去。按理來說,不應該會出現在這裏啊!
“這裏是蠻荒,我是這裏的村長。”
老先生年紀大了,說起話來慢悠悠。
蠻荒?!
這個地方曉星塵聽說過,是天罰之地。
可是這個地方不是獨立于天地而存在的一個特殊空間嗎?
“道長,你是不是在想該怎麽回去?”
老村長看出了他的心思。
曉星塵苦笑一番,“實不相瞞,家中尚有一位娘子,還在等我回家。”
老村長嘆了口氣,“那可就難了。”
老村長解釋道:“這是天罰之地,不到規定的時間,是無法與外界開啓通道的。”
曉星塵蹙眉,“那要等多久?”
“蠻荒之境每五年與外界打開一次通道,道長,你要想回去,怕是要再等上五年了。”一個俏皮的女子穿着一身紅裙蹦跳進來。
女子年紀不是很大,十三四歲的模樣。紅色衣裙的腰封繡着幾朵彼岸,讓曉星塵看的好生眼熟。
“五年!”怎麽久……
曉星塵心中一緊,心道:阿洋還在等着我回家呢……
這可怎麽辦才好……
“村長,真的沒有辦法出去了嗎?”曉星塵将最後一絲希望寄托于老村長。
老村長搖搖頭,“天道所限,老夫也無法。”
“對了,道長哥哥。蠻荒之地每月十五便會被天道降罰,屆時電閃雷鳴,好不可怕。今日剛好就是十五,夜裏道長莫要睡的太沉,天罰來臨時,注意安全。”
女子趴在曉星塵身邊,托腮看着他。
“不過聽村長爺爺說,十五年前我們曾救過一個公子,公子在斬月樓設下了禁制,可通過禁制保護村子裏的人。但是那位公子已經離開很久了,陣法年久失修,雖能擋災,但還是會有小部分雷劫落入村子。”
芷翎從來沒有見過像曉星塵這般好看的人,一時看的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