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
下
雖然發生了一點小誤會，但是并不會影響到地外宇宙關系，也不會影響到沈知歲的飛天計劃，就是讓她非常不情願地收獲了折真真的同情的……語氣。沈知歲是相信折真真有努力嘗試向自己發出“同情的眼神”，不過恕她一個地球人實在眼拙，完全沒辦法在一堆2D皺紙墨漬裏找出哪裏是眼睛。
“你們地球人的可見色域也太狹窄了吧！那這個呢？這個可是我前三百個宇宙年才拿到的D4M星窗塗裝，超美的！”
雖然折真真完全沒提“可憐”，但沈知歲總感覺她就跟被當成殘疾人了一樣。想反駁，一動手腕，光滑的觸感就提醒她：醒醒，誰讓地球碳基人類真的這麽菜！那口氣就又咽下去了。
沈知歲只好頂着一臉不知道該說什麽的表情去看折真真所謂“超美的D4M星窗塗裝”，然後發出了靈魂疑惑：“……半透明的黑？”
“……”
“……”
折真真和沈知歲“面面”相觑。
“你……”折真真欲言又止，顯然相當苦惱。她抖了抖手裏幕布一樣的物體，在沈知歲眼裏就是一片半透明的黑色宛如波浪一般湧動了起來，“你這不是完全看不到嘛！你們地球人的感知範圍也太小了——甚至連本質輻射都感受不到！”
“真是不好意思啊，身而為人我很抱歉！”沈知歲面無表情地玩了個感覺很合時宜的梗，“說到底，本質輻射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就是……一種……能量波？”折真真的語氣非常糾結，感覺像是從來沒考慮過還需要和人解釋這種東西一樣，她糾結用褪色進度條load到50的地球人類形态肢體比劃了幾下，最後試圖結合本土文化來進行一些形容，“就像是你們地球人說的‘炁’那種感覺吧！在一定當量下能夠改變生命的形态，同時每個族群、每個族群的每個個體對于本質輻射的運用和理解都有所不同，正因為不同，所有在宇宙中一般我們都是依靠本質輻射的形态來辨認對方，同時本質輻射又都相同，所以可以通過本質輻射的傳播來進行不同族群間的交流，就是這樣！”
“什麽氣？”很可惜，這個本土化面對21世紀的社畜來說有點對牛彈琴了，不過正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雖然沈知歲沒聽懂說的什麽“炁” 不“氣”的，但是她順利的聯想到了熱門網絡小說題材中的必備物質，并且順利地得到了進一步的結論，“懂了！本質輻射就是靈氣！銀河系就是滅法時代！好家夥，小說背景竟成真。”
“沒錯！”沈知歲也不知道折真真到底聽懂沒聽懂，反正她肯定得非常迅速。
可能是因為也沒見過，沈知歲其實對于所謂的“本質輻射”“折真真的本體”“D4M星窗塗裝”也沒什麽特別強烈的探究欲望，所以她只問了在她的理解範疇內此刻最關心的：“那你還能帶我飛嗎？沒事，我看看地球人類肉眼可見的城市俯瞰圖和星空也挺好的。”
壞消息，折真真很在乎。
好消息，折真真試圖嘗試一下宇宙人神奇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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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接上折真真的感知的那一瞬間，沈知歲只感覺頭暈目眩，天地間好似都變成了一個無窮大的寶石萬花筒，無盡的信息無盡的感知無盡橫向與縱向的延展向她脆弱的肉質CPU裹挾而來。
沈知歲看到了，不，她不确定這到底是不是“看”——
溺在一團璀璨輝光中的自己無知無覺地睜大眼睛，睜大到眼球暴凸，睜大到眼皮的延展性已經沒辦法覆蓋眼球，皮膚逐漸失去血色，蒼白，由裏而外的散發出微微的光芒，仿佛是用什麽強光性材料替換了體內的血液一樣，整個人都好像因為這過載的輸入量而逐漸扭曲——變形——瓦解——融化——
幸好這恐怖的一幕只在接觸的一剎那，一觸即收。還沒等沈知歲碳基身體的大腦完整的處理這段進程，那仿佛要把人吞噬了的感知就被削減了，從完全版變成了綠色版，只剩下了一些視覺mod了。
“你也太脆弱了，我調試還沒開始就發現你快被同化了，吓得我差點散了！”折真真的聲音從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但沈知歲能夠輕易地理解她話語裏的內容和語氣，“現在好了！我簡單測量了一下你的神經承載基的接受能力，給你在上限之內開放了同步權能。”
說着她還不忘抱怨兩句：“你們地球人的感知能力也太匮乏了，而且也沒有經過本質輻射的洗練，就算是我給了你通感的權限，你也只能感知到一點點啊！”
對于折真真的不滿，沈知歲其實只想很沒骨氣地說“夠了夠了”。最起碼對于她而言，此刻所見到的世界已經足夠燦爛了，燦爛地她都沒心思去回應折真真的抱怨了。
作為一個普普通通沒什麽藝術細胞的人類，沈知歲以往雖然聽人說過色感好的人能夠分辨如何如何的顏色，但也只是聽聽而已，在她眼裏，紅是紅綠是綠，又不是看不見，哪有那麽多這個紅那個綠的。但沈知歲現在忽然發現，原來這個世界還能缤紛到這種程度。
不過，哪怕是世界上色感最好的人，也看不到此刻沈知歲看到的世界，那是人的眼睛所無法觸及的縱橫世界，仿佛身邊無處不在的空氣都随着成分的不同而自帶了各異的淡淡色彩，流淌在城市大街小巷的星星點點燈光都擴散着玻鱗色彩，遙在天際的星子都有了獨特的色輝。
不僅是色彩，沈知歲想。她凝望着代表着某盞路燈的光點，視野竟然在以其為中心一點點擴展，不僅能看清路燈基座側邊某一點鏽蝕的痕跡，甚至與此同時她還能清晰地看到路燈旁幾十米高的大廈頂端招牌彩燈上邊角壞掉的某個LED燈泡，變成了不知道多少度反正遠超360°的立體視角。
這不是極限，但沈知歲此刻已經感覺一種精神上的幻痛，所以她從善如流的收回了視野——看看折真真“超級美”的本體吧，不過沈知歲總有點疑慮，畢竟怎麽能指望一個本體似乎完全不是人樣子的外星來客用着和人類共通的審美的，哪怕她人形捏得好像還挺好看的。
“哇哦……”
理解了為什麽折真真能夠毫不猶豫底氣十足的說自己的原本形态很美了，她想，宇宙間的生物都無法質疑這種美感吧。
沈知歲其實之前即将崩壞的那一剎那，匆匆看過一眼，但那時信息沖擊量實在是太大了，意識估計都沒反應過來。但此刻有理智地去看，雖然感覺好像少了之前那種奪目的沖擊感，但那種宛如宇宙相片中星雲環繞又如古詩幻想中的銀漢流淌的粼光閃閃。美到哪怕裏面裹了個人，都不影響構圖——就是感覺反正地球上沒人能畫得出來，別說畫了，要不是折真真給她搞了通感，都沒人能看到。
“超美的吧！”折真真得意揚揚地蹦了兩下——沈知歲看到輝光中的色彩仿佛迎了個浪頭，連綿地跌宕了幾下。
“嗯！超美的！”沈知歲這個肯定完全發自內心，真的很美啊！太值了，這塊玻璃，碎得好！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塊玻璃就該我出錢！
沈知歲看着折真真的樣子，突然對她口中的“宇宙”産生了一點興趣，她問：
“宇宙——我指銀河系之外的宇宙是什麽樣子的？反正就我所知，銀河系，地球人類探知到的銀河系還挺冷清的，雖然地球人類也沒探多遠，具體的觀測現在也才到火星吧？”
“銀河系冷清是正常的啦！你們這裏本質輻射低得都快沒有了，把銀河系當成監獄都得用來關重刑犯，不然都得被罵，千裏迢迢來這裏搞建設關重刑犯，哪個勢力這麽發癔症？還不如扔進黑洞，雖然現在扔進黑洞也會被陷光星新生種群罵了……你們地球人類能誕生在我們的觀念裏才是奇跡呢。”
“你們還真是熱鬧啊……”沈知歲聽了二十多年的“寂靜宇宙”和七八年的“黑暗森林”，突然又從當事人口中聽到一個這麽雞飛狗跳的說法，一時還真有點緩不過神來。但是轉頭想想，還挺有趣的，有着無數種不同智慧生物和無數神奇力量的廣袤宇宙，比冷冰冰的死寂星海有意思多了！
“那你要和我一起走嗎？”折真真滿不在乎地問，“我感覺你還挺喜歡我的說法的。”
“啊？我們這才認識吧？”沈知歲一哽。
折真真是真的不在乎：“有什麽大不了？你想去，我的飛船帶的動，我又覺得你還挺好的，那不就行了嗎？”
折真真說得輕飄飄的，搞得沈知歲也沒有這是改變人生的大事件的實感，只是順着她的話仔細想了想，問：“那我還能回來嗎？”
“誰知道呢，宇宙就是這樣子嘛。”
“那還是算了吧。”
沈知歲突兀地想起那句“這個可是我前三百個宇宙年才拿到的D4M星窗塗裝”，宇宙生物的壽命計算尺度和她這種地球碳基人類天差地別，也許所謂的“本質輻射”能夠加長她的生命長度，也許還有其他的神奇方式，但是……算了吧。
好奇是激烈的，只是短暫的。
也許勇敢搭上折真真的飛船，踏上冒險之旅，能夠收獲無數有趣的情緒激烈的故事，但是……
沈知歲說出“算了吧”之後，心情突然平靜了下來，她想，
就當我沒志氣吧，無論如何，我其實不讨厭平靜而日複一日的生活。宇宙廣闊，時時刻刻會有驚喜，但重複的每一天生活也并不是真的一模一樣。
我眷戀這種寧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