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朵黑蓮

第一朵黑蓮

金烏西墜,夜幕降臨。

這一日是上元燈節,長安城的坊市沒再設置宵禁,随着夜色的漸漸來臨,街道兩旁的花燈,一盞接着一盞的挂起,色彩斑斓,五彩缤紛。

初春的夜風帶着絲絲的涼意,裹挾着橋畔北岸的臘梅花,空氣中若隐若現的,飄散着獨屬于臘梅清雅淡淡的沁香。

過了戌時後,街道上的行人愈漸漸多了起來。

間或一些從遠處駛來的香車寶馬,平日裏,被大小規矩束在閨閣學堂中的貴族公子小姐們,也皆趁着這節日,想着出門來能好生的耍玩一番。

迎着街市上正在舞耍着龍燈的娛樂,一輛寬大的車辇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之中,寶頂的夜明珠在夜色下閃着熠熠光輝,車辇兩旁的深藍流蘇也跟着輕輕晃動,一瞧這陣仗,便知是季橙公主無虞。

街道上許多人的目光,皆被這輛車馬引去了注意,直至那連車門都雕镂的無比精致的車辇走遠後,人們才收回了目光,再次沉浸于夜市的歡笑熱鬧之中。

寬大的車辇行至一處較為幽靜的巷落裏停下,随行的青衣婢女纖手掀開帷幕,只見一容色甚姣美的翩跹身影,她腳踏着馬車下的腳凳輕快的走了下來。

巷落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吹拂着女子的繡着一簇玉蘭花的裙角翩翩起舞,女子她輕垂在纖腰側的青絲,也随着夜風輕輕的浮起。

青絲浮動間,淺淺劃過她白皙姣妍的臉龐,她蔥白的纖指将貼在鬓邊的發絲,自然而然的輕攏至耳後,小小的舉止之間,有種說不出的娉婷秀雅,芳菲妩媚。

車廂裏,忽地,傳來一串男子克制的輕咳。

沒過了一會兒,男人從車廂裏走了下來,他着一身穿鴉青色雲紋錦袍,長得很高,站立在女子的身前,遮住了落在女子面上的皎潔月光,帶着覆上了一層淡淡的暗影。

只是,男子的臉色帶着些隐約的蒼白,雖稍微修飾了幾分,但還是能瞧出幾分憔悴。

此時還是乍暖還寒的時節,他瞧着女子穿着的一身雪白素錦底杏黃的衣裙,青年無奈的輕嘆了口氣,他回身從車廂裏拿出那件火紅雲錦披風。

“阿橙,還是穿着吧,天冷,仔細凍着。”說着,男子上前幾步,将執在手上的雲錦披風攏在了女子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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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這青年,便是英國公府的二公子,沈庭安,也是他身旁這位女子的夫君。

他的父親英國公跟随着楚高宗四處征戰,戎馬一生,打下了這片大楚江山,稱的上是這大楚的開國元勳。

緊接着高宗駕崩,沈峻又替楚太宗抵禦西北邊境的匈奴來襲,兄長亦是年輕輕輕,便立下不少赫赫戰功的年輕将領,因而他們一家這數十年來,賜賞,封爵,才有了他如今金尊玉貴的日子。

他同自己的父兄一樣,想擁策馬草原,驅逐侵犯國境的匈奴的理想,只是,他生來體弱,只能在學堂執筆賦詩作畫,做一些不費氣力的事。

想來,他這生都不能有歷經一回馳馬沙場的機會了。

“是是是……聽你這說話的語氣,可真像是一個小老頭,若是旁人說這話,本公主可不理。”

女子微微斜側着雙眸瞅她,嘴角輕輕揚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她墊着腳,附在他的耳垂邊,慢慢道,“不過,誰叫我這麽歡喜你,自然都是什麽都肯聽你的了!”

成親三年有餘,公主季橙還是喜歡處處逗弄于他,瞧她平日裏的言行舉止,怎麽也看不出她也是成親三年的女子了。

說罷,季橙纖手輕扯着衣角腳跟落了下去,目光落在青年泛紅的耳垂上,心內有些忍不住的笑開,或是太過有趣,她面上也跟着徐徐的露出了笑容來。

“你呀……”知道她是喜愛玩鬧的性子,沈庭安待她有些無可奈何,卻又覺着她這樣活潑愛笑倒也挺好,不像他整日裏因着身子緣故,受着各樣的拘束。

因着有了她的陪伴,他的生活也變得多姿多彩了起來。

看着他想要說自己,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時的樣子,季橙就覺着十分有趣,她緊接着又道,“哦,我怎麽了嗎……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是,你說的都對。”男子輕笑着回道,語氣裏滿是寵溺。

随後,他回身吩咐一旁的車夫,“你可在這兒守着,也可在四周逛會兒,只是亥時前必須歸來。”

聽着車夫應了話,沈庭安輕聲對眼前的人道,“走吧,咱們去看看今日的燈會,好些日子沒出來逛了,今夜,咱們好好逛會兒。”

聽了這話,季橙笑着應了聲好,她纖手主動牽上青年的修長大手,慢慢的朝着人群中走去,跟着他們來的随從侍女跟在一側,亦步亦趨。

走在橋畔上,看着岸邊的楊柳隐隐抽出清淺的嫩芽,在夜風裏,它們輕搖曼舞。

今夜的街道很是熱鬧,官道兩側的商鋪林立,商鋪前的小攤販們也鱗次栉比,皆兜賣着各種有趣的玩意兒,希望能因此留住更多經過攤前的客人們。

長長的街道上,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各色的衣衫,他們面上帶着笑意,在這繁星似的花燈下來來往往。

季橙牽着沈庭安的修長大手,一步一步的走至繁華街道,他們一邊小聲的談笑着,一邊欣賞街道兩側的燈景,一落落色彩鮮豔砂紙糊成的燈盞,淺映着燭火的淡光,說不出的好看。

這樣漂亮的燈盞,國公府中,也并不是沒有,但簇擁在這曠闊,熱鬧人群中的他們,能體會到在府中體會不到的舒暢和自由。

為了應景,季橙引着身旁人來了一家攤販前,他家的彩燈一盞盞的挂在木架上,迎着夜風,小小的輕旋。

“庭安,你覺着這一盞好看一些,還是這一盞好看些。”季橙目光落在架子下的花燈上,一會兒看這邊,一會兒又看那邊,猶豫着不知該挑哪個。

“便挑兔子那盞吧。”想起來季橙屬兔,沈庭安只稍稍思緒了下,很快便給出了答案。

聽了話,季橙也覺着不錯,最後付了錢幣,她便纖手執着兔子花燈走在長街上,同很多人一樣,感受着上元佳節這節日所帶來的氣氛。

“娘,我想要那個蝴蝶模樣的糖人。”

街道邊,好些帶着幼童的夫婦在糖人攤前排着隊,年歲大些的,多被娘親和爹爹牽着手,模樣更小些的,都被爹爹摟抱在懷裏,小家夥們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老漢像變魔術一般,做出一個個好看的糖人。

肩上背着糖葫蘆的貨郎們,今日的生意也特別好做,孩子們手中拿着一串串的冰糖葫蘆,歡笑的聲音似要淹沒整條長街。

小販們的吆喝聲,行人們的低語聲,觀賞雜技客人們的鼓掌聲,各種聲音……穿夾在長街上,你來我往,此起彼伏。

走着走着,季橙發覺跟在他們身邊的一個随從不見了蹤影,她好奇的問,“你吩咐雲生做什麽去了?”

“讓他去買些糖人,還有糖葫蘆了。”

“買這些做什麽,你又不愛吃這些玩意兒。”

“給惠兒買的,咱們把她丢在家裏,總不能不給她帶些禮物吧。”身旁的人語氣緩緩的回着她的話。

聽了這話,季橙忍不住抿嘴一笑,為了庭安能和自己單獨出來玩耍,他們早早的哄睡好了惠兒,偷偷溜出來過節,也就是她的歲數還小,還能哄騙住她。

若再大些一兩歲,那就便真的不好哄了。

“你這娘親做的,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哪有,就聽你胡說……”女子似是有些忍不住笑意,她不由的低颔了下首,怕被對方瞧出她的表情,只是颔首之間,肩上的雲錦披風淺淺松落了開來。

“別偷笑了,每回做這動作,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忍笑,想笑便笑好了,我又不會瞧你笑話。”說着,青年上前幾步,将女子滑落些的雲錦披風,輕輕的重新披回到她的肩上。

“你呀!明知道我在忍着不讓你知道,你就不能騙騙我嗎……”擡起眼眸的女子,面上的笑顏似是盛開的海棠花一般,說不出的姣妍好看。

容色出挑的一對年輕男女在長街上談笑着,從他們面上的表情上,便能看出他們夫妻的感情十分融洽和恩愛。

就在此處不遠的雲月樓上,一身穿着淡青色竹葉紋軟綢的男子,他靜靜坐在長凳上,透着方格什錦窗的間隙,青年目露嘲諷的眸光,冷冷的注視着樓下那對男女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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