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朵黑蓮
第五朵黑蓮
九年前，皇宮。
這一日是驚蟄，天才回暖沒多久，季橙清早起來的時候，身子還覺着有些隐隐的涼意。
貼身侍候她的侍女雲夏，給她穿上了鵝黃對襟紗衣褙子，下身配了條櫻桃紅的襦裙，腰間挂上了個玉色的挂墜。
侍女雲夏掀起一側的垂幔，輕輕将秋香色簾幔挂在榻旁的海棠銀鈎子上，在一旁忙活的侍女雲霜指揮着小宮女們，将殿中四周的雕花隔扇稍稍支開些。
另有小丫鬟手捧着一捧才将綻放的桃花枝走了進來，然後将一根根的桃花枝斜斜的插進白色細頸瓷瓶之中。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棂的縫隙灑落在了一朵朵的桃花上，給這奢華的公主內殿染上了一抹獨屬春日的氣息。
小宮女将桃花枝精心擺放好以後，她手托着瓷瓶将其輕擱在屏風前的長案上，随後半垂着身子退出了殿中。
季橙起身的時候，時辰其實已經不算早了，宮裏去上書房讀書的幾個皇侄們，估摸都快要下了早課了。
不過，今日是她的生辰，皇兄答應了她可以自由支配今日的時間。
她年歲雖才剛過十三，但她在宮裏的輩分卻是很高，她的皇兄，便是大楚的皇帝季臨，足足比她要大上二十多歲。
以至于宮裏一些年歲比她大的皇子，到了她面前都要給她行禮問安，喚她一聲皇阿姑。
平日裏見了這些侄子侄女們還好，最怕的就是春節那會兒，她不知道要準備多少禮物給他們，而且是只見送出去，卻怎麽都是無法收回來。
每每想起這事，那可真是沒少心疼啊！
“誰讓咱們公主是他們的長輩呢……”侍女雲霜給坐在銅鏡前的她輕輕梳發，她纖手執着牛角梳一面從上往下慢慢通發，一面笑盈盈的接着殿下的話。
“我又不想當這個什麽勞什子的長輩，憑白的像似比他們老了許多一般。”不知想起了什麽，季橙低低的嘟囔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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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公主的話，殿內的侍女雲夏雲霜都忍不住的輕笑了起來。
“原來殿下是不高興這個啊，這有什麽，不過就是個稱呼，咱們殿下可是宮裏長得最好看的一姑娘。”
“殿下如今年歲還小，又整日裏住在宮裏，過個兩年，待殿下模樣長開了，再去宮外參加些京中貴女詩社，還有一些賞花宴會……那時候，殿下的雲鬓嬌顏，花容月貌，便能揚名整個京城。”
“一個個的，甜言蜜語，就知道說巧話讨我開心。”端坐在浮雕海棠銅鏡前的少女，她的話雖然這般說，但心情卻是十分的不錯。
季橙擡眸瞧着雲霜從梳妝匣子裏，細細挑出了支雕着木蘭花的步搖，然後輕輕插進她的鬓發之中，少女微歪着頭賞看，小小的玉蘭花，随着她歪頭的動作，輕輕搖曳。
瞧着搖晃的玉色步搖，少女眸光若有所思，片刻之後，她忽地出聲道，“想了想你們說的話，的确是有些道理的，我整日裏都待在宮中，甚少出宮游玩，今日是我生辰，剛巧可以出去逛逛。”
“殿下不可。”
“為何不可？”好不易生出了興致，聽了侍女反駁的話後，季橙多少有些不太開心。
“出宮不是個那麽簡單的事，殿下你想想，陛下每次出宮的時候，前前後後是不是都跟着很多人馬随侍，很費周折，但為了安全考慮，不得不這般……殿下您今日生辰，想來也不想那麽多的陌生人跟在您身旁吧。”
“嗯，好像是這樣……”聽着雲霜的話，季橙思緒着從前陛下出宮巡視的場景，他的确是帶上了不少的侍衛，少女輕嘆了口氣，看來這個主意是不成了。
瞧着公主打消了這個想法，侍女二人這才慢慢放下了心，若要讓陛下知道是她二人提及，才令公主生出的這想法，說不得要被暗暗的敲打一番了。
但季橙卻并沒有完全打消這個想法，須臾間，她想起了元宵節的那場宮宴。
那一日的宴會上，她偶遇了梁王的嫡女梁若華，她似是頭一回入宮，在宮中的禦花園中迷了路，季橙指派了身邊的侍女雲霜，領着她和家人會和。
梁王妃從發現女兒走散後，便一直很是擔憂，直到雲霜帶着她的女兒回到身邊，知道是季橙公主幫了她，她心裏很是感謝，宴會結束後，她領着女兒親自向她道謝。
當時，梁王妃說過，若是日後有機會，可以去梁王府玩。
季橙雖只有十二三歲，但她知道，梁王妃當時的話，大多可能只是客套，只是，這會兒她卻不想管那麽多了。
随便她是誠心誠意，還只是客套一番。
今日，不管怎樣，她季橙都是要去定了……
去告訴皇兄這件事的時候，他剛下了早朝，承明殿內的長案上堆砌着厚厚的奏折，季橙一到殿門口的時候，便被門口的帶刀侍衛攔着了去路。
她不常來承明殿，所以，門口值守的侍衛們很多都不認識她。
而在殿中侍候的總管太監蘇儉，卻很快就發現了她，他手中執着拂塵，親自來殿外迎接着的她，倒是讓門口值守的侍衛們神色微微驚詫了一下。
季橙來這兒，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她只是想告知皇兄一聲，然後再得到他的同意，因為出入皇宮需要腰牌，她須得得到那個牌子。
皇兄只有她這麽一個同胞妹妹，自然很是寵她，他只簡單的問了她為何想去梁王府，随後就将可供出入宮門的腰牌給了她。
那會兒将近巳時，擡眸瞧着天上的日頭，已經升到了半空中，不知是不是倒春寒的緣故，到了這會兒，季橙還是覺着有些冷冷的感覺。
出門的時候，雲霜給她披上了一條銀紅色羽緞披風，穿上好，她的身子果然暖和了許多。
沒多久，她便帶着貼身的兩個侍女乘上了馬車，這輛車辇是專門為她而制的，上面刻有公主的印記，連窗沿，都是請了能工巧匠，雕刻了她最喜愛的海棠花紋。
車辇內的空間很大，足能坐下七八人之多，因現下還是初春，車辇內備下了薄薄的毛毯。
雲夏從一旁拿了過來，她撚開兩角輕輕搭在公主的膝上。
春風吹拂着窗沿的簾子淺淺浮起，一路上，季橙聽着車轱辘碾在地面生出的細響，微微開始有些犯困。
仿佛只是打了個盹兒的功夫，車辇已經到了梁王府門前，“殿下，殿下……”侍女雲霜輕輕的喚了她幾聲，季橙目光迷茫了片刻，但很快便就清醒了過來。
“咱們到了梁王府啦，還真快呢！”
侍女雲夏先行下了車辇，随行的車夫早置了四角繡着精致花紋的小方凳在落腳處。
侍女雲霜纖手掀起紗簾，瞧着公主緩緩地踏着小方凳走了下去，緊接着，她便也跟了下去。
因着來梁王府是公主的臨時決定，所以她們的請帖，約莫只在半炷香前才送進去。
季橙也不是很着急，她很少出宮，這也還是她頭一回私自出來呢，所以，她現下看什麽都覺着有趣的很。
今日驚蟄，氣溫雖然還有些冷，但天氣十分不錯。
她微微仰頭，擡眸看那一片碧空如洗的天空，王府門口的兩蹲石獅子靜坐在兩側，空中灑下的陽光透過繁密的樹葉，星星點點的落在懸山式的屋頂。
沒有等多久的功夫，梁王府的朱紅色大門被緩緩推開，從門內走出來的中年男子，瞧樣子應是這府中的管家。
而跟在他身旁的人，便是季橙提前吩咐來送請帖的，但沒想到，他會是同管家一起出來迎她。
“貴人光顧鄙府，小人有失遠迎，還望殿下不要怪罪。”
穿着褐色綢衣的中年男人，他面帶笑容可掬的神色，一面口中說着抱歉言語，一面微微彎下腰伸手請公主入內。
而就在此刻的梁王府，某處隐蔽的荷花池角落。
遠遠經過假山附近的人，皆能似有似無的聽到孩童們的歡鬧之聲。
不熟知府中情況的外人，在聽了這串笑聲後，應該都以為梁王的孩子彼此關系極好，要不，怎可能會發出這麽歡快的聲音來。
卻不知道，荷花池着角落裏正在上演着一場……
